第35章 暧昧

　　

　　听这口气二人倒还是旧识了？我心里惊讶，好不容易咳声住了，一边同时这才发现，勾陈上君不同于带我来时的一身银甲戎装，此时竟是一身男性玄衣，广袖博带，相当符合我界对男神仙的赏美标准。

　　“臣等见过勾陈上君。”

　　一干兵卒又是赶忙给她请安几句，独我一人同那天后一样给愣着，我心说天后估计也是给这上神的穿衣品味给骇着了。分明那样美的一个人，穿着没有修饰曲线作用的男人衣服未免也太浪费了。

　　“……你是什么意思──？本宫岂会过得不好？！”天后这话说得很急，带一股不容怀疑的凌人锐利。大抵是又想起她把我拿捏在手里的原因，不待勾陈回话，便已扬起袖襬飞身过来，喝道：“把你手中的小宫娥交出来──！”　　

　　那速度极快，我被勾陈揽在一旁，自是无从闪避，一时也顾不得该要确认假清廉的情状，只得瞠了瞠眼，听那佩环叮当猝然响起。

　　“你──！”却也戛然而止。“……大胆！放手！！”

　　怎样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天后娘娘，竟然轻易地便被勾陈上君捏住了手腕，那佩环之声正是出自于她那只被制住了的手。所有晃目的金灿环饰都顺着手臂滑了下去。

　　一张如冰似雪的容颜又再映入我的眼中，此时竟却染上点点绯红。不知怎的，看起来又不完全是因气怒而起的模样。

　　一股奇怪的气息竟便这么流转在天后与勾陈之间。要我说起来，那天后的目光竟很像是沐灵公主在看假清廉时的那般暧昧深情，只是如今更多了点心神不宁的躲闪以及无从宣泄的愤怒。

　　但想这勾陈上君虽是个美人，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心旌摇荡吧？遂我便觉得肯定是自己情势危急，眼力很有些失常，以致判断错误了。

　　“宸久──！我叫你放手！！”天后慌不择口，便就这么叫出声来。

　　勾陈神色一冷，竟也就真的放开了手，“天后娘娘莫不是忘了……”却亲昵无比地将脸贴了过去，在天后惊愕的目光下，附在天后耳畔微笑地轻轻说道：“自本神登门天宫岭，即位成为　‘勾陈上神’──这世上便再没有　‘宸久’一名。”

　　天后脸色剧变，当即退开了身，与勾陈拉开距离。

　　勾陈却仍是盈盈笑着对她道：“就如妳嫁入岭上天宫，成了六界至尊妻子的那一日起，这世上也再没有　‘凤凐’这个称呼。”

　　天后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风起云涌地变幻了好一阵，才将将消停些。

　　“是本宫一时情急下忘了……”给自己找了台阶，遂她又端起一张比勾陈还要冷的脸，倨傲地扬起下巴，瞇起凤目瞥向我，厉声说道：“勾陈上神，既你本份是驻守天宫岭，此番又为何要无端上界而来？你可知你手里的这个小仙娥，不明身份又擅入我儿宫府；青莲此刻危急，她身上竟却有他的本源灵息──我正欲要问清楚究竟如何，你且快快交出她来，莫要干预我！”

　　……死了！

　　这勾陈岂会不知道我进来的事儿？可不就是他放我进来的！

　　听天后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浑然想起这勾美人拍我进来时的那股狠劲。一路上她虽为我挡下万神天将的攻击，带我进得天界，笑看我支吾其词诓骗她也未曾戳穿我──我本也以为这美人只是纯粹好事，并没真的有心要害我；但如今若不是有假清廉，我铁定早已死在那一重重的无边业火。

　　犹且假清廉还又厥了去，只余不出三日便恐要……

　　我思及适才前不久诸灵官说的话，魂神俱震，又是恍惚地一恸，竟也忘记要及时抢声为自己辩驳。便如先前的每一次。

　　待我觉察的时候，那勾陈已然开了口：“哦……”语音含笑上扬。

　　我心里一横，想着是大不了我便给她弄死在这里，又或转而交给天后折磨死，终究是折了这条性命与那朵花儿，给他陪葬，那便如勾陈说得，也不算太亏了。

　　只可惜……我竟再也看不到，那莲花张狂独放的丰姿，也再也不能再像那样抱住他了。

　　“本神岂会不知这小仙娥是谁？”勾陈玩味十足地又用另一手挑起我的下颚，也不管众目睽睽，天后目光更是冰寒如刺，他悠悠然朝她一笑，“嗯，正是本神放她进来的。”

　　天后被堵了这么一口，恼恨得瞪大了眼，喝道：“──你什么意思？！”

　　勾陈依然笑得春风风人，星眸半睐，丝毫没有受到天后一点剑拔弩张生死紧要的气氛所感染；这样看来，方才天后喊出她陈年旧名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冷色竟反倒很像只是错觉，又更加显得稀奇。

　　“勾陈──！你给本宫解释清楚！”天后神色早已又是崩解的难看，冲着勾陈像是失了理智似的一通吼，难以自持地指向我，又是阵阵佩环之声骤响即停，她颤着声道：“你可知道、知道……她身上便是青莲本就所余无几的灵息了──青莲、他是真会死的啊──！你为什么要让她进来？！她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

　　这话便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她还只是颤着声，像慌得语无伦次，我整个人却已忍不住发抖了起来，任恐惧夺去了我的呼吸、与声音，也一霎抽光了我所有力气。

　　我只觉浑身冰冷。便似见他倒下的那一日。

　　所余无几的灵息……

　　在我身上……

　　是真会死的……

　　是我、是我害的吗？！倘若我没有执意要进来，假清廉就不会要为了救我给我渡那一口仙气？是我害那家伙要死的吗？！

　　那一刻，我几乎连站都站不住。我下意识地赫然抬起眼，慌忙四顾想要再见那个人，却怎样都忍不住颤抖地脚一软，便要跌坐下来。

　　“……怎么，连站都站不稳，方才的气势去哪儿了？”

　　撑住我巍巍欲倒的，自是手里仍捏着我肩的勾美人。她笑着顺势将我揽入怀里，一股似沐于晨间的清逸松香漫入鼻间，陌生得渗人──我顿时才勉力找回知觉，将身体给绷直了。这时眼角似乎又见天后的神色更是难看。

　　但见我仍是抖得不象话，勾陈俯向我耳边叹道：“妳乖乖的，别动。我便替妳救妳家君上。”

　　──假清廉还有救？！

　　我猛的颤了那么下，于是便也真不抖了。

　　“真乖……”她低低笑喃了一声，却没放开我，兀自又对上天后，挑衅道：“她与我什么关系还要与妳交代么？　‘天后娘娘’。”

　　她几乎是给气得浑身颤了起来，“……你！”

　　“本神放她进来，不正是为了破这幻阵？难道妳以为此阵不破，灵息如此虚耗下去，青莲又能支持几天？”勾陈不紧不慢地道。说也奇怪，这话一出口便还真让天后冷静了下来，原本几乎要胀得通红的面容忽然间又血色全无，使她整个人，分明本该那样华贵如霜、高高在上，此刻竟比什么都要脆弱飘摇。

　　她低垂下眼。好一阵，才又抬起眼来，“那你告诉我……”一出口竟近乎是哀求的呢喃，“到底该怎么办……宸──勾陈。”

　　勾陈目露沉色，笑得却仍是予人如浴于春风之感，“天后娘娘果真是忧子心切，只注意到一个小宫娥身上存有其灵息，却未察何故至此连日损耗么？若说是伤重所致，天石修魂、瑶池塑体，也不过几千年的事──可为何钧天门战后，青莲灵息损耗仍未曾休止，妳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么？”

　　天后听得一个趔趄，转身当即扬声斥道：“诸灵官！给本宫一个解释！那敖铎真下了如此重手？还是有其他可能的原因？！”

　　我这便看了清楚许多人又连滚带爬地急急起身，为他们当中所簇拥的一人翻来覆去地检视，最后才纷纷又恭谨地跪下，齐刷刷叩了叩首，肃声道：“臣有罪──！方才实在因太过情急，未能思及此间情由；如今臣等为仙君详视过后，诊其内息，那龙二皇子所造之伤害，虽霸道刚猛，却并未伤及内腑；灵息主要所耗，在于强行催动自身修为去冲破八荒镜禁制并且增益助护那一千暗卫之力──但目下一千暗卫均已撤除，按说该是不会继续……”

　　说及此，这连那灵官自个儿都摸不着脑的话势，却被天后生生打断：“八荒镜──！”她恨恨地又重复了一次，“原来是八荒镜！”

　　……八荒镜？我也不由听得悚然一惊。

　　“不错，”勾陈笑了笑，却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冷静分明，“这也就难怪当日龙族急于返回大西海，却始终不肯交出八荒镜了。原来是还有筹码在身，夺位虽然未成，换得一条帝子的命，也是不错……好手段呵。”

　　“勾──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天后狷红了一双美目，却骂得哽住了声，“为什么、难道你……”那之后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勾陈满不在意地微笑以对，“妳莫非以为我是要报复抑或故意气妳？那么我告诉妳，妳实在不需要太自作多情──除了必要，我本就已打算再不涉足这九重宫阙，如此又岂会留心于一个小辈的生死？”

　　“你……”

　　勾陈竟像还没说够似的，又继续拿话刺她，“六界安危我从来也没曾放在眼里过，便是连天帝都无权对本上神置喙，却还轮得到妳一个异族这般质问我？当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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