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见

　　

　　我很快便警觉过来此人要对我图谋不轨。

　　遂我亟欲扒开他的束缚，但彼此间的力量差距愣是让我无法挣脱。

　　这玉石、玉石，自古二字凑在一起那是其来有自──我偏生来一副石头脾气，即使眼下奈何他不得，也定要他尝点苦头来吃。故此我又更加卖力地抓弄他的手背，用上恨不能挠出洞来般的狠劲去挠，很快便顺利换来一丝那人明显的僵硬与吃痛的微颤。

　　“此人是谁？何故擅入我府邸？”此时一声娇脆婉转的女音也自我脑袋后头传来，问道：“青莲仙君，你难道识得此人么？”

　　那声音煞是好听，却明明白白地发散出一股凌人的锐气，砭人发肤、沁人腑髓。尤是后面一句似是质问般的尾音略略上扬，令我听得头皮发麻，甚是害怕，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跟着心思一荡。

　　嗯，清廉……

　　怎么有一点儿耳熟。

　　我兀自纳闷，那名唤清廉的淡声答道：“……公主莫怪。是青莲府内仙侍不懂规矩，见我今日跟前无人伺候，恐有不便，便私自作了主偷溜进来。”

　　──是公主！

　　真真是踏破仙鞋无觅处。我一时高兴，便任由那清廉的男仙人将我整个人拎着强扭过来，正面迎上了那公主的尊前。这一赌便是巨惊。

　　肩若削成、腰约如素，那公主身段极优美，一袭缎织富丽的月白色长裙迤逦在地，任风摆弄，泛起湖水涟漪般的皱褶，又似暗潮涌动，海浪隐隐来伴君侧，衬得她更是瑰姿无边、光华满丈。

　　“青莲仙君不比一般身份，那是娇贵。”清甜的女声戏谑一笑，却又有些怀疑的问，“为何你这府上小仙，不只面貌平凡无奇，更对你行举不敬、眼露出一丝凶光？”

　　我眼角一抽，终于才发现，这个看了许久找不到一丝缺点的公主，哪里特别不好。

　　“公主知我不比一般人，座下仙侍自也就有许多不同──找一个对我服服贴贴的美婢有何难度，怕只怕……”

　　他忽然不说话了，我只觉摸不着脑，不明白他为何停下来，却见那公主当即会意过来，掩嘴轻笑了几声，道：“仙君此话说的甚是有理，可却也不得太过放纵这等卑微之人如此无礼──还不快放下她么？”

　　她这一句的口气简直是在下命令了。我听得紧张，那清廉的男仙人倒也算识时务，知道美人不可拂逆的道理，立马就放下我了。

　　幽香散去，我只瞥见缥碧色的衣袍一角，静好如画地垂在那儿。

　　他徐步悠然，一下便欺近我的身侧，我忍不住撇过脸去要打量他，可颈脖子却被一股不可预期的力道猛然压下，连带那一声带有隐忍着不悦的男音，在我耳边澈然响起：

　　“还不快给公主赔罪，真想要掉脑袋么。”

　　原来这公主的脾气还真真是顶儿不好。

　　我顿时领悟了这清廉的男仙人要传递给我的讯息，随即便乖顺地福下身来，脆生生地一喊：“都是小仙不懂规矩！只一心想着要跟从随侍清廉大人，罔顾其他，怎知不意竟冲撞了公主殿下──还请殿下莫要不喜，小仙那是万死不惜！”

　　我这一福直直顺势福上了地，给她行了一个跪礼，也不怕衣服及地弄得脏了，脸面更几乎要贴上了被我兜拢的袖袍。

　　亏得我这礼赔得再殷勤没有，听得出来，这龙族公主缓上一缓，笑道：“没想妳这小仙，长得虽丑，倒还算分得出轻重。”

　　但这句我听得不舒坦了。她凭什么说我丑？

　　“小仙知错，但凭殿下责罚。”我心里有气，却还是腆着颜面到底，这样才对得住那清廉的男仙人不惜说谎保住我的小命。

　　“这小仙眼识虽浅、莽撞难驯……青莲却也已习惯她随身侍候了，还请公主从轻发落。”

　　身旁落下那温润柔曼的语声。倏而风送花暖，清廉似乎躬身作了一个揖。

　　这么小小的动作便清浅地于空气中织出一缕香，那青衣袍襬儿再一次划过我的眼角，札得我心里也有点儿痒……真是个会吊人胃口的男仙子。

　　“既然青莲仙君都这么说了，我再与她计较倒显出我的不是。”她晏然而笑，我遂感受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好一会，才又道：“起来吧，这么大一个礼莫不是想把我给跪老了？……本宫不罚妳。”

　　得到了她的保证我这才卸下心防，乖顺地起身，却仍不敢轻易抬头望她。不过经过方才那么将将一望，她的脸也没什么好看的。

　　“多谢殿下宽待。”清廉又道。

　　而我更是如获大赦，万分喜道：“承蒙殿下的再造之恩！小仙往后定会好好做人！”

　　“……”清廉明显顿上一顿。

　　“噗。”那龙族公主一时岔了气，不由语出讪笑道：“青莲仙君，你这府上小仙还真有那么点与众不同，我是见识到了。”

　　“是青莲管教无方……出言不逊，让公主见笑了。”

　　“唤我沐灵吧。”她轻轻的一笑，那语调极之的酥媚娇软，足以将人化作一摊烂泥春水。她悠悠地将目光深情地望向那人，又道：“日后我们也是要长久相处的，这一声公主着实生疏。我也唤你青莲，可好？”

　　我不禁惊讶，原来这一个名唤清廉的仙君，真名亦是清廉么？虽念起来挺顺口的，就是有那么一点俗，不符我的审美观。

　　“公主盛情，青莲不敢推却。以后便唤妳沐灵罢。”

　　那声音应的浅淡轻巧，就好似这真只是一个称呼间的事。可连我这么粗线的人都听得明白，这公主是对他有意思的，还不是一般的有意思──倒是这清廉的男人，语调态势不咸不淡，也不知心里怎么想。

　　果真是个很会吊人胃口的男仙子。我不觉又暗道一次。

　　“嗯。”沐灵公主心情显然很愉悦，周遭随即散发出一股不比先前紧绷的怡然氛围，她笑着与我道：“妳这妮子还不抬起头来么。既然青莲为妳说这许多好话，本宫保证绝不会吃了妳。”

　　见那清廉不动声色，没有拦阻之意，我遂乖顺仰起小脸来，恭恭谨谨地望向那一张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的容貌。可这一望，登时却让我心生不满，我忍不住大胆道：“殿下，小仙心里眼下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闷得慌，却不知能不能提出来。”

　　清廉似乎很不满意我恃宠而骄的行为，开口便要阻挠：“无礼小辈，还不退下！”

　　“无妨，”可那沐灵公主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本宫心情好，就听一次吧──妳说，什么样小小的问题？”

　　我得到了首肯，心里激动若狂。我又福了一福，问道：“殿下您生得如此好看，却为何独独蒙住脸？小仙慕名多时，为此而来便是想瞻仰一下您的凤仪天颜，可蒙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啊……”话说到后头更是带有明显的惋惜。

　　大抵是因为记恨她方才说我丑的缘故。我只觉她既不以真面示人，就不该任意批评别人生得丑，且不说她这样很不客观，重点是我不平衡了。

　　“妳……！”

　　清廉忽然这么一个压抑的呼声，令我堪堪联想到师父每一次被我气得吐血三升、大叹朽木时的模样，很是雷同。

　　我正揣想他对我有什么意见，何以需要用这么副伤人的语气对我，却突然才恍然过来自己吐出这一番话，等于是把他方才为我设想好的说词给通盘打翻。

　　可话已出口，无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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