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我是一块有瑕疵的玉。

　　从最初的最初，自我被矿山里挖出来、并转手给商人将我的玉皮给磨平后，为我美好的体态与质地所惊艳，却不料那独独因偷懒而省略不磨的小小边角下，却藏有难以抹灭的污点。

　　于是我成了一块漫天叫价下，经过一手后却再没有人要的玉璞。

　　但幸好我经过的这么一手，便是我如今的师父。他虽痛心惋惜自己看走了眼，买到了个废物，却也没真狠下心来要把我瑕疵的部分给打碎割舍掉。

　　他终究把我这么一块有瑕疵的玉雕成了一具白玉美人带回仙界，供在他的书房里，还举手之劳地将我点化成了仙。

　　尽管他每一次视线扫到我身上的时候，都忍不住摇头叹息，道是美人残废，可惜可惜。

　　千百年的瑕疵注定成就了我的忧伤。

　　白玉虽美，却有微瑕──故此我的师父便为我取作“微瑕”。

　　或许也因为有这样的瑕疵，我的个性也不够通透，脑袋更是尤不灵光，对师父所教予的任何物事一向都学习得极慢。光是修成人身我就花上了一般仙人的三五倍时间，且这还是因着那火爆不耐的师父恐吓我一句：“如此惫懒！若三千年还修不成仙身，我便把妳个残玉摔碎罢！”我才将将在三千年大限的最后一日，急急地如愿化成了美人模样。

　　尽管如此，我的师父还是看着我的白玉般体肤上的污渍，叹了一声：“残玉。”

　　对了，其实师父初初便是唤我“残玉”的。只待我修成了仙身，名副其实成了他座下仙侍，也是需要入籍登名的。

　　若是真的沿用原名，不说司仙名册与发放俸禄的仙人都要笑我，待仙子们相识后，真叫上我一声“残玉仙子”……我再怎么没脸没皮也恐累及师父的声名，他会因此恼羞成怒哪一日不想便冲动了，把我的真身摔了个粉身碎玉。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我便成了众仙口中含蓄一点的“微瑕仙子”。虽然我不甚明了这两者称呼的实质差异何在。

　　我想便是因为我身有瑕疵，师父一直都不怎么待见我，更别提教会我更多的东西。

　　虽然他花了一千年教我认字，却没想即使习会了字，我还总是拼凑不全字与字之间连贯在一起的意思，每每看到不懂的地方，就要问他，一天便要问个几百来回。

　　一日他终于是不耐了，冷冷地朝我唾骂了一句：“……朽木！不学也罢！”

　　我当下震惊，但这句“朽木不可雕”的涵义，我姑且还是懂的。

　　虽然我是玉不是木，师父也雕了我，却也还是总嫌我残废……我伤心寂寞了。

　　我是一块无知且忧伤的玉。

　　什么也学不会，又怕问多了会被骂被摔、还净惹师父生气，我只好总是在发呆。

　　这呆发得久了，自然便不禁陷入长长的睡眠。

　　但若然于师父宫里睡去，被看到又总免不了被怒极地揪起斥骂：“白日睡觉，不知长进！”

　　我被骂得十分警醒，但若不睡，时间却总是过得漫长无趣，遂我不得不时常上演离师出走的戏码，索性找个僻静无仙人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每一次都是睡得十天半个月，直到师父把我拎回家受罚为止。如此一来一往、一睡一醒，居然又过了天上近两千多年的日子。

　　那一天，是师父的万岁大寿。他要下人界去历劫了。

　　──但我却不能跟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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