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一人离去
厉鬼的元神在莫闲子的手中躁动不安，没有宿主的他此刻就只是一团浑浊的黑气，他愤怒着，惶恐着，他想要冲出去，可他只有这一半的元神，他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即便是回到他的肉身里，最终等待他的也只是寂寞的死亡，是灰飞烟灭，是一无所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要死你们自己去死，不要拖上我，不要拖上我...”厉鬼痛苦的哀嚎着，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者，满腔的不安与恐惧。
莫闲子顾不上厉鬼的哀嚎，急切的望着欧子夜道：“子夜，子夜！我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放手，让我救你，让我送你入轮回，别再固执了！”莫闲子悲伤的说道，他的眼里心里从来在乎的都只有一个欧子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子夜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冲入轮回会忘了他，哪怕他的身边不会再有自己的痕迹，可他依然想要看他好好的活下去，有家，有亲人，幸福美满的活下去。
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陪在子夜的身边了。
“我不要，我不要...”欧子夜痛苦不堪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思恋母亲，思恋家乡，我渴望像活人一样温暖的活在阳光下。可是...相比于这些，我更害怕失去你，我害怕活在没有你的地方，我害怕自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那不是我啊，我不想变成那样的自己，哪怕是再世为人，我也不会快乐，不会啊...”
欧子夜伤痛不已，流水早已不能诉说尽他心中的苦涩，这世间没有人比莫闲对他更好，同样这世间也没有人比他更在意莫闲。
“子夜...你听我说...”莫闲子哽咽道：“送你入轮回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都想好了，等你入了轮回我就去人间寻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你，你且耐心等我些时日，待我寻到你，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欧子夜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莫闲子道。
“你刚刚就在骗我！”欧子夜委屈道。
“不会了，不会了，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我怕你不会乖乖入轮回，是我太傻，是我太笨，我不会再骗你了，你听话，你听话好吗？”莫闲子温柔的说道，莫闲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直到遇见欧子夜，他几乎将身上所有的温柔与宠爱统统给了他，只要冲自己他挥挥手，莫闲子就愿意奔向他，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甘之如饴。
“子夜，来！我护你入轮回。”说着，莫闲子向欧子夜伸出了右手，他的脸上满是温暖又甜蜜的笑意。
欧子夜的心动摇了，他迈着摇摇晃晃的脚步，一步步向莫闲走去，低喃道：“你真的不会再骗我？”
莫闲子笑道：“不会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半句违心之言。”
欧子夜的泪水顺着他绝美的侧脸悄然滑落，那是刻在莫闲心底最美的一副画面，足够慰藉他这一生，值了，没什么可惜的，留他在心底便是此生最大的福气。
“你又骗我！”
就在欧子夜收回莫邪剑的那一瞬间，莫闲子紧紧抓过欧子夜的手，以身渡法，将自身最后的灵力灌输给他。
欧子夜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面容急剧苍老，他的七窍更是如决提般往外流着鲜血。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欧子夜拼命的挣扎着，可莫闲子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灵力依旧在不断灌输，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将欧子夜平安的送入轮回。
“原来，所谓机缘便是指今日。”欧子夜渐渐安静下来，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莫闲开启轮回之路的决心，但他却不是只能被动的选择接受，他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欧子夜缓缓闭上眼睛，轻启薄唇，一段悠扬且细密的经文脱口而出，只见其周身渐渐泛出点点金光，额间更是映出一个金色的符印，如天神下凡般脱离了莫闲子的束缚，飞到空中，俯视凡尘。
“往生咒！”秦羽双惊讶的看着空中的欧子夜说道。
“你说什么？往生咒，往生咒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你莫不是听错了。”洛清游道。
秦羽双摇头，“我不会听错的，那分明就是往生咒，只不是其威力巨大，与寻常的往生咒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洛清游疑惑道。
秦羽双突然兴奋的笑了起来，对洛清游说道：“是机遇！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洛清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完全没弄明白秦羽双在说些什么，明明这么紧张的时刻，他却笑了起来，难道此事还有其他转机？
“子夜，你要做什么？”莫闲子慌张道，他不知道子夜额间的金印从何而来，他从来都不懂佛法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念出这么一段往生咒，并且威力巨大，硬生生将自己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阿闲，我是不会让你以性命为代价将我送入轮回的。”欧子夜幽幽的说道，“只是轮回之路已开，该入轮回的人是他。”
欧子夜的目光落在了莫闲子掌中的那团黑气上，莫闲子惊讶的看向手心，只见欧子夜轻挥衣袖，一道金光闪过，原本还是一团黑气的厉鬼，瞬间显现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厉鬼，你可愿遁入轮回？做一个普通的凡人。”欧子夜问道。
厉鬼的眼神剧烈颤抖，他愣了好一阵儿才慢慢说道：“我...我能入轮回？”
“为何不可，只要你愿。”欧子夜说道，那声音幽远而古老，仿佛迷离中让人感觉，是他却又不是他。
“你可愿遁入轮回？”欧子夜再一次问道。
厉鬼激动道：“我愿意！”
素来威名在外的上古妖王，此时竟激动的握紧自己两只拳头，又欣喜又慌乱。谁能想到当初视人命如蝼蚁的大魔头，竟会想要入凡尘做一个小小凡人，奇也，怪也，可好像又理所应当。
“你可知，仅有半缕元神的你，即便遁入轮回，也不会是一个健全的凡人，续待漫长岁月来生出你的另一半元神，即便如此，你也愿意？”欧子夜强调道。
厉鬼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吃点苦又算的了什么，与那黑暗的数万年幽禁相比，那便算不得苦。”
“好，即便你愿意，那我便送你遁入轮回。”欧子夜说道，掌心以金光托起厉鬼，将他送至轮回入口。
“此去，过往的种种皆尘埃落定，你也不再是妖王，从今以后你便是那轮回于世间的沧海一粟，酸甜苦辣，爱恨离别，这其中滋味皆由你细细体会，前路莫测，好自为之。”欧子夜说完，便将厉鬼送入了轮回。
而随着厉鬼的消失，轮回之路也渐渐消散于东方既白的天空。
“不要！不要...”莫闲子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他拼命的想要挽留住那消失的轮回之路，可他周身的法力已然耗尽，手中的女娲石也因此化为了乌有，他失败了，他彻底的失败了。
大阵消失，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秦羽双一把扶住微微颤抖的洛清游，虽然她被吸取的生魂之力并不算多，但或许是因为体内的女娲石受到了影响，这才感觉有些不适。
“你还好吗？”秦羽双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他们怎样了？”洛清游担忧的问道。
秦羽双微微叹了口气道：“山神大人，就快要死了。”
虽然从大阵开启的那一刻开始，洛清游就猜到了莫闲子的结局，但亲眼看着他死去，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就没有办法能救他了吗？”洛清游问道。
秦羽双道：“天命所归，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做到的。”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了，而山下的大火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原来莫闲子并没有点燃大火，他只是在结界内制造出了一个假象，湛卢山一切安好，就连山脚下的一棵草都完好无损。
欧子夜缓慢来到莫闲子的身边，跪在他身旁，轻轻的将莫闲抱在怀中，在他的耳边说道：“你可会...怪我？”
莫闲声音沙哑道：“我只怪我自己，是我害了你，是我。如果当初你没有遇见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你不会受惊千年的折磨，更不会到头来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是我害了你啊...”
欧子夜委屈道：“不是，不是这样的。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与你相伴千年更是天赐的福气，我不管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人是鬼，无论天涯海角，想要丢下我，想都不要想。”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莫闲子落泪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你会怪我吗？”
欧子夜边哭边笑道：“怎么会，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莫闲子轻轻的笑了笑，眼神已然开始迷离的说道：“对不起啊，我原本答应了你，要放烟花给你看的，可是...我做不到了...”
欧子夜温柔的拖住莫闲越发沉重的脑袋呜咽道：“没关系，相比烟花，其实我更喜欢看雪，洁白无瑕，晶莹剔透，每次看见雪都会让我想起当年那个月光下的少年，一见倾心，如梦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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