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只狗
喝酒的后遗症是真的有点儿不好, 姜璃发觉她都要忘记是怎么从海边回到民宿的。
趁林逾阳还没醒，姜璃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 她盯着手机的屏幕，发现了相机里忽然多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她基本上是彻底放空了，把手机支在一边的软垫上, 将林逾阳怼在镜头前。
“哎呀, 我们来跳舞吧？”姜璃歪了歪头, 问, “找音乐一起跳舞，就跟我们好早之前说过的一样。”
林逾阳挣扎不开。
“林逾阳，林逾阳，我们来跳舞。”
她自己发酒疯不成，还要让林逾阳陪她一块儿。
一人一狗播了最大声的音乐，连平常姜璃最担心的扰民都忘记，忘我地带他在民宿的各个角落旋转跳跃。
姜璃看着视频里的自己, 头都大了。
视频里蹦蹦跳跳的自己又拽住一边的小灰狗, 她把小灰狗抱在怀里，拿起手机，把镜头直直对着林逾阳。
“好了, 我累了。”
怀里的林逾阳也气喘吁吁。
姜璃跟林逾阳静静地坐了不到三分钟, 她又闲不下来了。
“给我唱歌吧！”姜璃命令他。
林逾阳似乎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唱什么歌？”
“就是！就是！就是！”姜璃半天都没想起上次林逾阳唱的英文歌的名字叫什么，舌头饶了半天, 才憋出来一句话, “我因为这首歌才想跟你看《真爱至上》的歌，你知道什么歌的歌，我要你给我唱歌！”
事实证明, 想要抛开一切，喝醉酒是最快速地解决办法。为了让林逾阳给她唱歌，姜璃这个时候就能没皮没脸把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他一块儿看电影的小心机都说的清清楚楚。
视频里的林逾阳一愣一愣，视频外的姜璃脸上热气直冒。
“唱不唱？”视频里她在掐林逾阳的脸。
手机远远地支在一旁，正好能拍到两个人的半身。林逾阳挣扎几下，还是没能逃脱姜璃的牵制，被迫答应了她的威胁：“知道了，知道了，给你唱。”
“嘿嘿！”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声。
“我能拿手机找个配乐吗？”
“不行，我要你给我清唱。”她捏住林逾阳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有多好听，唱歌不要配乐也好听的好听！”
喝醉了的姜璃夸起狗完全不收敛，她的动作很夸张，手臂张开的弧度大大的，让林逾阳都不好意思地害羞起来，捧得太厉害，他不唱歌都不行了：“……哎呀，那好吧，那我就清唱了。”
姜璃重重地点点头：“嗯！”
镜头又直对上林逾阳，他的声音传了出来，清唱真的很好听，以至于姜璃没再看手机上的画面，悄悄地把手机贴到了耳边，享受起了专属她一个人的演唱会。
“姜璃璃？”
姜璃听到一半，发现不止是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卫生间门口就有林逾阳的叫喊声，手忙脚乱之下，姜璃差点儿把手机摔地上，她强忍住紧张的语气，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还以为你出去了。”
“没有。”姜璃假模假样地摁下了冲水键，洗了个手，从卫生间出去，“我上了个厕所。”
即使是外出旅游，遛狗的程序还是不能少，从卫生间出来，姜璃带林逾阳出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姜璃跟在林逾阳身后，总觉得他的体型似乎更小了一点儿。
姜璃记得上次林逾阳变回人形的时候，他的体型就在骤然间小了很多，险些昏死，现在又让她发现了端倪，姜璃追了上去，拎住他的后脖颈，翻了过来：“林逾阳。”
林逾阳猛地一悬空，四肢都在乱晃：“干嘛拎我？”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姜璃不确定。
她不确定林逾阳是不是因为要送她回民宿变回过人形，或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转变过。但是自打发生了之前的事情，她真的有一点儿担心。一人一狗的视线撞上，姜璃狐疑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上下扫动，眼看着就把林逾阳全身都要看红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了。”林逾阳遭不住了，“不就是昨天又偷亲了你一下！就一下下而已！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视线跟姜璃错开，显得很不好意思。
“就这么简单？”
林逾阳的声音很大，肯定：“就这么简单！”
姜璃又把林逾阳放下，两个人简单地遛了下公园，姜璃又带他去了当地的宠物医院，平日里最不爱花钱的姜璃一口气买了全套的营养品。
堕落的养膘生活就此展开，姜璃甚至都在网上搜起了如何在一个月能把小狗养胖二十斤的办法。
“姜璃璃，你太过分了吧？”林逾阳揉了揉吃撑的肚子，“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长胖？这样就显得你很漂亮。”
姜璃扫了扫他圆滚滚的身体，放心一点儿。
林逾阳不知道她脑袋里想什么，她又一把将他搂了起来，称了称重量，是比之前重了一点儿，她盯着他的眼睛，安静了几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想要林逾阳恢复人形，姜璃更愿意林逾阳做一条狗，起码会很安全，他可以一直在她的身边。
脑袋里冒出很奇怪的想法，她担心林逾阳有一天会不在她身边了。
“姜璃璃？”林逾阳发现她不出声。
姜璃嗯了一声。
“你干嘛发呆？”
姜璃摇摇头，不愿意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哼了一声：“哪有？我就是在想马上就要回家了。”
不知不觉，姜璃跟林逾阳在外边呆了四天的时间，这四天里，他们吃了好多美食，喝了好多水果汤，每天都要补一个回笼觉，偶尔的时候会去海边闲逛，晚上的海风吹在他们身上，他们坐在沙滩上发呆，什么也不想，像两条躺平的咸鱼，一切都惬意到不行。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他们又要回到西城。
一大早，姜璃就把林逾阳拍醒：“林逾阳！林逾阳！我们该出门了！”
歪倒在一边的林逾阳眼睛都睁不开。
每天早上的六点钟是他们的遛弯时间，这个规矩原本是林逾阳定的，但由于姜璃的契约精神，即使离职，她也是最出色的乙方，照样按时把林逾阳往外拽，两个人简单地遛了下公园，吃过早饭，返回家的中途，林逾阳才发觉他们现在的方向有点儿怪。
民宿在公园的左边，但他们是向右走的，而且姜璃还招揽来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要去哪里？”林逾阳有些迷糊。
姜璃没有直接告诉他：“秘密。”
一人一狗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早上的温度还不算高，远处的太阳升起，姜璃摁下了车窗，林逾阳整个头就探了出去，气流一下把两个人的头发吹乱了，金色的阳光落满他们的眼底。
林逾阳趴在车窗边，回头看一眼姜璃，姜璃也看向他，因为彼此的狼狈，他们笑到不行。
姜璃定下的目的地距离有点儿远，开车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林逾阳瞧着计价器上的报价，他的眼皮直跳。
姜璃打开门，让他跳下车：“到了。”
林逾阳愣愣地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小镇。
姜璃之前做了好多的攻略，其中之一就是这里的小镇，不过在来的时候，因为姜璃问过了他的意见，又因为天气太热，他们才临时把地方调整成了民宿。说起来，自打出来旅游，除了吃好吃的美食，他们一个正经的景点都没去过。
“这里是哪里？”
“一个海边的小镇，算是有点儿仿照法式吧？”姜璃说，“我之前在网络上刷到过这里的教堂很漂亮。”
林逾阳彻底呆住了：“教堂？”
姜璃点点头。
她原本以为林逾阳在没进去之前就已经表现的足够震惊，结果两个人绕了小半圈小镇，找到教堂入口，姜璃才发现林逾阳之前展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哇！教堂！教堂！教堂！”
这里并不算知名的景点，两个人又不是在节假日来旅游，教堂里空无一人，林逾阳放肆地冲进教堂里，自己咬自己尾巴转圈圈。
“姜璃璃，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神圣，很庄重，一进来就想要结婚。”林逾阳一举跳上一边的木板，“国外好像都是这样？牧师一般都会站在这里，然后他会拿一本圣经，询问新郎跟新娘，问他们愿不愿意跟彼此在一起。”
姜璃哭笑不得地看他，把他从牧师的位置拉下来，问：“那新郎跟新娘呢？”
“嗯？”
姜璃把林逾阳拉到十字架下：“新郎跟新娘是不是都会站在这里？”
林逾阳原本活泼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收缩起来，似乎是没想到会发生到这一幕，他紧张到不行，一时间就只会点头。
“他们会站在这里，会注视彼此，会跟彼此说最真诚的誓词。”
他悄悄地抬起眼，真的跟姜璃对上视线，心跳要炸裂开来。
林逾阳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
姜璃半蹲在一边，她揉了下他的头，冲他在笑。
“林逾阳，我似乎一直没跟你说过，从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不看好我们的关系。在此之前，所有人就告诉过我姐弟恋有多不靠谱，姐弟恋迟早会分手。”她说，“他们说……他们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不想做栽树的那一个，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千万不要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太多的精力。”
她不想做栽树人，偏偏又要在爱里为自己栽下一棵树。
她不敢付出，但又获得了珍贵的雨水，温柔的阳光，它们浇灌它的生长，滋养它的茁壮。
曾经无法言语的爱，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现在她不用他领悟，就要他明了。
“但其实你不知道，在篮球场上，是我在第一次看到你。当时我就感觉到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想跟你发生一点儿什么，这一点儿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
姜璃想，林逾阳肯定不知道，他们头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同学们组织的聚餐上。
她从来都不想承认，她要比林逾阳更早地注意到他，为了完成美术作业，她拿着画板跑去篮球场，才支好画板，她就看到了林逾阳。他站在人堆里都发着光，闪耀又明媚。可是那天她把篮球场上的人都画了个遍，唯独没有敢画她第一眼就在意的林逾阳。
她从第一次遇见他，就期望他们的故事。
“我知道。”没想到林逾阳可以瞬间接上话，“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你坐在在篮球场边上画画，我还故意耍帅让队友给我传球，投了好几个三分。”
他们异口同声：“虽然都没投进。”
当时的林逾阳想在姜璃面前耍酷，全场的动作跑到最大，招手，投篮，后跳，以不同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可姜璃的画板上一直没有出现过林逾阳的身影。等到林逾阳终于相信他这些小男生的心思没有一点儿用，想要去跟姜璃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拿着画板离开了。
“在篮球场上，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姜璃低下头，眼睛酸涩。
她想要哈哈一笑了之，可哽咽的喉咙告诉她，她做不到，眼泪吧嗒地掉出来：“好巧，好巧。”
一直以来，姜璃从不敢展现自己对什么东西的在意或者喜欢，她怕展现了也没有办法拥有，所以干脆利落地选择放弃，想要以这样的方式维持其实根本不重要的自尊。
在篮球场上，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产生的波澜起伏，其实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发生过。甚至出现在聚餐的场所，假装听不懂客套话，林逾阳选择坐在她身边，这些都是他的有意为之。
相爱不止是冥冥中有所注定，还是绝非偶然的偶然。
“林逾阳。”
姜璃喊了他的名字。
在过去，她总会问他，为什么会确定想要跟她结婚，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甚至不止她一个人会叫姜璃。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能确定跟她走下去？姜璃怎么也想不明白。
于是，林逾阳会摸摸她的脸，揉揉她的头，他告诉她，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人。她有大大的眼睛，会笑的唇角，她善良又可爱，画画的能力超强，她什么地方都很好，连不舍得花钱在他眼里都是优点，她需要被呵护，她是值得的那个人。
可是姜璃不信。
她不信林逾阳说的话，她不信自己在别人眼里会那么优秀，她不敢信林逾阳那么坚定地认为他们会结婚。
“林逾阳，如果说你对我有什么意义？我想大概是改变，从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改变了我，从外至内。在我落寞，或者痛苦时，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终于知道我也不算太差。”
在遇到林逾阳的那一刻，姜璃就试图在发生改变。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肯定，让姜璃看见了光，让她愿意相信她值得被爱，也是别人眼里的最珍贵。
教堂有好漂亮的彩绘玻璃，太阳光的光一照，七彩的光照打在他们的脸上。
姜璃蹲下身，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淡紫色的皮质定位牌，是前几天她在纪念品店发现的，她写了她的联系方式，把家里的定位记上，即使林逾阳走丢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名字，并非归属感。
定位牌，并非归属感。
真正的归属感是两个人拥有彼此，他们肯定爱，坚信爱，即使远远地离开，又到了世界的尽头，还是能看到对方。
姜璃拍了拍他的头，给他系上，这样简单的仪式看起来就像在结婚典礼的送戒指。
林逾阳又哭了：“姜璃璃，你都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都没有给你准备戒指，你都没有戒指，没有戒指怎么行？”
没有戒指，这对于注重仪式感的林逾阳来说是天大的缺点，眼看他就要跑到教堂外边去找地方给她买戒指，姜璃忽然拉住了他，没让林逾阳走。
木台下方，石砖边缘，他们看到一株谁都没发现的淡紫色小花。
小花，不知何时出现，顽强生长挤在边缘。
它的花瓣很嫩，花心呈现出淡淡的柠檬黄。
姜璃伸手，折掉那朵小花，根茎作为戒指圈，小花作为戒指的装饰，她拿在手里给自己编了最简单的花戒指。
那么精致，那么漂亮的花戒指，姜璃把戒指，也把自己交给了林逾阳。
彩绘的玻璃，七彩的光线，全世界都在这一刻定格。
姜璃握起他的手，装模作样地替自己带上那枚戒指。
淡紫色的花戒指戴在她纤细又白皙的无名指，她用力地攥了攥他的手，努力地感触林逾阳身上的体温。
姜璃笑了下，眼睛都弯起来，眼泪干涸，再也溢不出来。
现在，她选择相信。
她看向林逾阳，看向他眼中的自己，现在一切都太完美，她说：“林逾阳，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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