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美图 下
童贯送进来好几个画轴，赵佶从中挑了一个，拿到世瑶面前，缓缓展开。
世瑶看后，大惊失色。“这……”
“孟姐姐看我画的可对！”赵佶逼问道。
“这……”
世瑶最怕他知道这个，这些年一个儿字也不敢提，太皇太后病危的时候，也只是让云纤将来才可以告诉赵佶，然而，赵佶还是猜到了。
“孟姐姐看我画的可还像！”赵佶追问道。
“过了这么多年，我哪里还记得！”世瑶闪烁言到。
“我当年八岁，对这一切都记忆犹新，孟姐姐聪慧远胜旁人，绝不可能一无所知。你今日若是不告诉我，我拼着让皇兄疑心，也会日日到你这里来。”
世瑶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赵佶画中的场景，跟当年在陵殿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但是，画中的那个女子，却是世瑶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赵佶盯着世瑶，一刻也不肯放松，“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实情。”
“你何必为难我，也是为难你自己。”
赵佶看着那副画，眼睛里闪着泪光，“这是我的生身之母！”
世瑶看着画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子，也觉得一阵一阵的心悸，赵佶四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陈贵仪，却不知道他怎么能画的那样传神。
“贵仪过世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刚刚进宫，我只知道太妃跟贵仪不和，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听到什么并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实情，是不是在你心里。是打算瞒我一辈子的。”
世瑶很少见到赵佶这样伤心，幼年丧母的日子，让他早早就学会了隐忍，除了贵仪身故那一次，他从来没有真真切切的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面对这样的赵佶，她真的是于心不忍。“当年在陵殿的事情，我只是有所怀疑。回宫以后，我听说康有禄秘审过陵殿的宫人，那个伺候贵仪的沈氏，还曾经被秘密的关押起来。但是，审出些什么来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贵仪是一意追随先帝。断食而亡。”
赵佶听了心痛不已，虽然他已经听过一次，“你居然忍心瞒我这么多年。”
世瑶叹道，“若不是你执意相逼，我情愿瞒你一辈子。”
赵佶知道世瑶是为了他好。但是他作为儿子，有权利知道真相，“你相信这样的话吗？你相信一个母亲能够扔下八岁的儿子，去追随一个并不是一心在她身上的男人！”
这样大不敬的话，世瑶知道赵佶一定是快要憋疯了才会说出来，她也不忍心在虚言安慰他。坦然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信。”
世瑶把画收起，给赵佶斟了杯茶。等他的心绪平和了一些，才缓缓劝道，“有些事情，知道也得当做不知道，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陈贵仪的苦心。”
“当年在陵殿的时候，你总是要我不可辜负娘亲的苦心。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明白，后来渐渐体会到一些。可是我终究也没有想到，我娘的苦心，竟然是这么苦。你不知道，我给太皇太后守灵的时候，时刻都能想到我娘，我不知道她每一天是怎么过的，后来，就听说我娘是断食而亡，那时候，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我为什么那么小，我为什么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不是你的错。”
世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陪着流泪。作为儿子，知道自己娘被人逼死，还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这是何等的痛苦和屈辱。“我真不该说出来。”世瑶顿足言到。
赵佶抬头看着她，“你如果不说，这世界上我连最后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世瑶心惊不已！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叹息，赵佶今天说这些话，也许是有感而发，也许是借机试探于她，实情究竟是什么，或许连赵佶自己都说不清楚。
“太妃是太妃，皇帝是皇帝，这件事情我敢保证跟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时候皇帝的注意力都在崇庆宫，你务必要相信我。”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赵佶沉声说道，“我娘的事情，我在一年前就知道了。永昭陵跟永裕陵虽然离得远，但是人总是流动的，他们议论我的时候，自然就带出了我娘。”
“你到底都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人觉得我会跟我娘一样，有人觉的我不会死在陵殿，仅此而已。”赵佶沉静了片刻，淡然说道。
世瑶自己也没想到，她让赵佶去给太皇太后守陵，本意是想让他避开太妃，却没想到，竟让他知道这天大的秘密，到底是得还是失，她自己都没办法衡量了。
“你打算怎么办！”
赵佶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至少世瑶没有跟他说“你斗不过太妃”。
“我也不知道。”
世瑶相信赵佶并不一定不知道，只是还不敢跟她说，她也不想逼他，且看他日后如何行事吧！
赵煦跟赵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赵佶，但是，赵佶心里却未必那样肯定，否则今日也不会来试探她。然而，他能把话说到这里，已然算是信任她了，她毕竟跟赵煦是夫妻一场的名分，赵佶有所保留也是正常，世瑶能够理解，也希望他能永远保持这份冷静。
赵佶的仇人虽然是太妃，但是跟皇帝也可以等同了，想要扳倒太妃，皇帝是第一个障碍。连太皇太后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赵佶能有什么样的办法，世瑶一时还真是想不到。毕竟，赵煦作为皇帝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西夏的一场战事，让他的声名如日中天，赵佶想要的机会，真的很难。
“我在陵殿的时候，二皇叔偷偷来找过我。”赵佶突然说道。
世瑶不由得想起那一纸经康有禄到她手里的遗诏，废赵煦而立徐王！
“他说什么？”世瑶的声音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赵佶意外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徐王故意为之。她跟徐王几乎没有正面的接触，但是，这个人能在崇庆宫群敌环伺的状况下让康有禄做出伪诏，那他的心机和势力，绝对不可小觑。
“他问我太皇太后病重时的情形。”
“你怎么说？”世瑶急忙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办法告诉他。但是我得看出来，他显然是不相信皇兄的那套说辞的。”
皇帝说的那些话，是人就不信，但是，最后的诏书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朝臣们也说不出什么来。有些东西，就算是心里头明明知道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也就只能当做没有那回事儿。想来，这徐王的心里也是不好过的，可是，世瑶没有那个心去同情他。
“徐王这个人，你离他越远越好。”
“现下是冀王了。”赵佶沉闷的说了一句。他知道徐王危险，虽然当年争位的情况他几乎不知道，但是后来多少也听人说起过一些，特别是童贯。这个人虽然没有特别的本事，在宫里呆的时间却长，这就是最大的优点，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毕竟是我的皇叔。”
“我只能告诉你，当年宫里的情况，他比你还清楚。而下人们纵然嘴碎，也不是什么都敢说的。”
“你的意思是我娘亲的事情，是皇叔特意告诉我的。”
“没凭没据的事情，我也不能肯定，但是，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你这个侄儿甚至太皇太后那个亲娘，在冀王的心里究竟是什么分量！”
赵佶默然，可是凭他一人之力，怎么能报母仇，又怎么能救世瑶！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你现在只能忍耐。太皇太后曾经说过的，很多事情只有一次机会，在你抓住它之前，你还要学会分辨是机会还是陷阱，一步走错，那就是粉身碎骨。”世瑶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宣仁皇后，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自己却没有做到，结果，却跟她预料的一丝不差。
赵佶有些困惑，他黯然说道，“我还带了一样东西回来，原本也是想要先给你看看的。”
赵佶说着，把其余的画卷展开，世瑶一一看去，竟是十个各具风情的美人。
“你画的？”
“不，王诜给我的。”
“王诜独善山水，怎么会画这个？”
赵佶也知道这里有问题，但是他还是说了句，“王诜毕竟是风流才子，画个美人儿也不稀奇。”
世瑶冷笑，王诜、赵颢他们到底在算计什么！
“你要把这画献到宫里去！”
赵佶点了点头，“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哪一个更能符合皇帝的心意。”
“都好。”世瑶冷道，“但是你如果想让我们死得更快，就继续跟冀王来往吧！”
“我其实只跟王诜有来往。”
“你不要小瞧了皇帝，当年我入宫的时候，高家按照嫁女儿的规格添的妆，原本是机密的事情，皇帝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是赵佶从来没有想过的，世瑶这样一说，他可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许，他那位皇叔也低估了皇帝！
而赵佶虽然心惊，却并不慌乱，沉着脸思考对策，这倒让世瑶稍感安慰，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她也才敢让赵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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