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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华容棋戏


  

  见他面露不解,伊人遂将午前在那旧匣子里看到的弹弓、箭翎诸物与他一讲。长恭因道:“你在哪里寻到的?”而后便将那雕漆狮子梨木箱匣又拿了出来,取出匣中的博具,起了几分兴致道:“你棋艺甚好,可会玩‘华容道’?”

  经他提起,伊人方才辨认出此为华容道的博具,因道:“‘华容道’的玩法与棋道大相径庭,我只见延宗玩过,略知一二。”长恭道:“先前你以兵法与我讲了诸多棋道,今日我与大哥对弈大有进展。投桃报李,我便也与你讲一讲这华容道之精要,可好?”

  伊人自是颔首同意。

  相传赤壁之战,关公曾放走曹操,“华容道”便是取意于这段典故。游戏规定,只准利用两个空处移动,不许将棋子重叠,也不许跨过任何棋子,要用计以最少步数将曹阿瞒移至出口,且只许曹操出去,不许别的棋子出去。

  几番观摩下来,加上长恭所授之精要,伊人很快便悟得其中要义。此游戏之目的便是通过移动各个棋子,帮助曹操从初始方位移至棋盘最下方中部。待游戏开始,她又道:“我从前见他们玩这个,总要赌些甚么。不如我们也来赌一下,就赌输的人必须回答胜者一个问题,如何?”

  长恭虽没甚么想问她的,但因着她的兴致,仍是同意了。

  只是不想第一局伊人便胜了。她思索了一下之前在中宫游戏时诸人相互问询取乐的诸多问题,捡了个稍为含蓄的,问道:“郎君初次看嫁妆画,是于何时?”

  长恭怔了一下,道:“大约是十三岁,或是十四岁的时候。”末了又道,“你在中宫,便都是如此……游戏?”

  伊人一笑,道:“待郎君胜了才能问我。”

  下一局,长恭总算扳回。他尚未出声,便闻伊人道:“我在中宫确是如此游戏。”长恭道:“我还未道出问题,你怎么就……”伊人只道:“你先前便已问出,我现下输了方才答的你。”长恭知她耍赖,因笑道:“那接下来我便需谨言了。”

  伊人又赢了一局,她想也不想便问道:“是与谁一同看的嫁妆画?”长恭轻咳了一声,道:“孝琬。”

  再赢一局时,伊人复问道:“那画,是与谁拿的?”长恭顿顿,道:“孝琬让延宗从九叔的书房里偷的。”伊人微微一哂,道:“如今看来确是一桩欺君之罪。”

  待长恭再赢时,他认真思量了一番,方才问道:“你与中宫因何如此亲近?”

  斟酌了片刻,伊人徐徐道:“先前我获宠于北宫时,长广王妃还是太后最不喜欢的儿媳。有一回她因说错话被太后罚跪于殿前,我见她神色不好,便与太后讨了个巧容她起身。待将她送回王府,太医看过才知她已有身孕,她自己竟是丝毫不察。后来,她总说是我救了阿俨,与我也就愈来愈亲近了。”顿顿,补道,“我救她时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见她气色委实不好,而且听闻长广王并不喜欢她,心里觉有些同病相怜,便帮了她一下。”言毕却觉愈描愈黑,只得又道,“你知道,静德皇后一向也不喜欢我。”

  复赢了一局,伊人踌躇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那个自少时于宫禁之内便无比好奇的问题,虽然她知道长恭未必会清楚,或者未必会告诉她:“河南王与陛下究竟是何关系?”

  长恭顿了一下,道:“君臣,叔侄,不知道。”

  伊人只低低笑了一声,并不为难他。长恭却是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在宫里时都听说了些甚么?”

  伊人思索了一番,斟酌道:“你也知道,从前宫里宫外的内人贵女,一双双眼睛都直直地盯在河南王身上——殿下生得俊美不凡,又谦慎宽厚,能文会武,而且据说与王妃夫妻情分淡薄,这不正是与了诸人钻空子的机会?可自殿下从晋阳回到邺城,日日皆与长广王形影不离,复有自晋阳宫过来的内人言道,殿下自少承养于太后膝下,与长广王从来都是不分彼此,形影不离。后来长广王登基,是为今上。河南王于府上修建水堂,陛下便也于东山大造水榭龙舟;陛下巡幸至汾州喝了一盏佳酿,便百里加急传信与河南王。”她略略一顿,“而且,我在中宫的时候,亲耳听到皇后嘱咐和士开,只要陛下与河南王在一起,便要他牢牢地跟着。”

  长恭嗤了一声,道:“你成日里便是净顾着这些蜚短流长?”

  伊人道:“眼观八面,耳听四方,这也是用兵谋战之道。”

  长恭道:“再与你玩下去,我怕是无话可答了。你同我说只略知一二,莫不是骗我的?”伊人连忙道:“我当真是第一次玩,你知道,皇后从不爱玩这等太费脑子的游戏。”复将那箱匣拖至案前,道:“不然你再教我玩别的?或者与我讲讲你小时候是如何玩的。”

  长恭取出匣内的弹弓,随手自案上拿了颗棋子,便朝屋角灯台上的一盏烛火瞄去。只听得嗖的一声,伊人便见烛火灭了一盏。而后长恭复取了一颗棋子,又是嗖的一声,烛火即灭。伊人顿时拍手叫好,却见他回首挑眉道:“阿郑,你指哪一盏我便灭哪一盏。”

  待一室俱暗,外间的婢子入内道:“娘子这是做甚么?奴只听见一阵嗖嗖响的声音,进来便不见一盏灯火。”

  伊人只道:“你们将灯火点亮便是。”复与长恭叹道,“我头一次见人将弹弓射得如此精彩,是谁教你的?”

  待几个婢子点完灯退去,长恭方附到她耳畔道:“落雕都督,斛律将军。”见伊人一脸惊愕,他复道:“我未入骑兵省便与将军学过骑射,后来转至百保骑时,因此占了不少便利。”

  伊人好奇道:“我听闻,鲜卑百保的骑士皆是从六镇精兵中百里取一,只有打赢了九十九个精兵武卫,方可入骑,你可是也如他们一样?”

  长恭略一颔首,道:“那时我年纪尚小,身量不足,于搏击上本无胜算,多亏了这骑射之术方才侥幸入骑。”

  伊人复问道:“你当真打赢了九十九个鲜卑武卫?”

  长恭蹙眉道:“你不信?”

  伊人只摇了下头,低低叹道:“当时你定受了很多伤。我见过像刘桃枝那样的武卫,杀一个人就如捏死一只雀鸟般轻而易举,只要一掌下去,就连仙都苑中的山石都可劈作两半。”

  长恭愣了一下,道:“其实并不是每个武卫都如刘桃枝那般。”他顿顿,岔开了前话,“这副弹弓也是斛律将军做的,还有这只箭翎。这把突厥弯刀本是文宣皇帝送给延宗的,削铁如泥,整个邺城只此一把,我第一次见到便喜欢上了,孝琬就从延宗手上抢来给我。不知你可记得,有一回延宗脱了衣裳在宫里又哭又闹,连叔父都光着身子在屋顶上陪他坐了一夜,就是因为孝琬将这把刀抢了。”

  伊人低低一笑,“从前就连太子都不敢惹延宗生气,偏偏河间王处处与他作对,可如今他二人感情却又这么好,我竟是一点也不懂。”

  长恭道:“其实延宗未入宫之前与孝琬本就亲近。他二人皆是张扬不拘的性子,于一处最容易吵却又最容易好。不像我与孝琬,一旦吵架了便十天半月不讲话,我倒没差,孝琬却是会憋死。”

  伊人轻抚了下那只朱木锦匣,试探着问道:“这个又是甚么?”

  长恭怔了一下,过了许久,方才将那手掌大的锦匣取出,缓缓地启开。伊人看见里面放着一小块折叠整齐的布帛,她伸手轻触了一下,见长恭无议,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布帛取出,却是半块手绢,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合欢叶。顺着那绣工精致的枝叶细细看去,想来另一半应是绣有花朵,只是这手帕仅有一半,故而只见叶而不见花。

  她想起长恭衣袖的合欢叶,他每一件衣服的袖口都绣着合欢叶。

  于案台澄亮的灯火之下,她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手帕上的绣纹细细摩挲察看了数遍。这样好的女红,便是内廷手艺最精湛的女史都不及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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