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娘再现（三）
从讛语离开后，莫语回家把自己和妈妈的衣物收拾好，回到路央旗的别墅。
温凌等得有点焦急，一看到莫语回来，她马上迎了上去：“去了这么久？中途没遇上事儿吧？”
莫语摇摇头，告诉她他们去讛语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路央旗查看了她的伤势，确认一切正常后，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然后，从那之后的两天，断头新娘确实没有再伤害温凌，因为她转而缠上了莫语。
无论在校道，还是操场，还是回家的路上，莫语总能在某一个远远的角落看到她的身影。
绣花红袍像一团倒着盛开的火焰，她就静静地站在远处，头诡异地歪在一处，头上云髻已然散乱，发丝松松散散地垂在空中。
她从不靠近莫语，只是远远地站着，路央旗在的时候会站得更远，大概是害怕被他发现，或者他的气场让她不敢靠近。
后来，路央旗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本来让莫语上完课在停车场或者别的地方等他，现在他干脆每天踩着最后一节课的点，像尊佛一样守在教学楼门口。
他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许多人的关注，莫语开始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想方设法避免，但是现在事关自己和妈妈的生命，她也顾不得流言蜚语了，一直紧紧跟着他。
这日，路央旗又如常等在教学楼门口，看到莫语下来，他举步跟上，没走两步莫语又看到躲在一棵榕树后的新娘，忽然停下了步伐。
今天的新娘依然这么安静，她所站的距离几乎把她缩成一条鲜红的长线，莫语看着她繁重的嫁衣被风高高吹起，形单影只的身影莫名透露出寂寞而哀伤的感觉。
莫语不由得恍惚了心思，心念一动，转了个方向向新娘走去。
路央旗看莫语突然停下，愣了一会儿竟然走向新娘，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投以询问的眼神。
莫语回头悄悄指了一下新娘：“我想去看看……”
“疯了？”
她忍着头疼向他解释新娘给她的感觉：孤独、哀伤，不太像要伤害她，更像有话对她说，或者有事情要拜托她。
路央旗蹙着眉头听完她的话，还是摇头，莫语心下焦急，不顾三七二十一拔腿就想跑，路央旗一下扣住她手腕，生气地把她往反方向拉。
一直连拖带拽把莫语拉到停车场，路央旗才松开紧钳的手。期间莫语失了控般怒火中烧，又掐又打，也没能挣脱开他的桎梏。
到了停车场，路央旗一把把莫语甩开，冷声道：“醒了没有？！”
莫语顿时如同被冷水浇了一身，晃了晃头痛欲裂的脑袋，终于感觉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想起刚才的举动，莫语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问路央旗自己怎么了。路央旗的脸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那只是随便一个鬼怪都具备的低级惑术，你的意志力弱成这样？”
惑术？怪不得当时接近新娘的欲望这么强烈。可是莫语转念一想，这阵子新娘的身影给她的感觉确实楚楚可怜呀。
“我还是觉得她有求于我。”莫语坚持她的想法。
路央旗的表情又冷了几分，里面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你头不疼了？”
“疼。”
“那你还作死？！”莫语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路央旗的脸，发现上面已经黑云压城。
她马上不敢再说话，生怕路央旗一怒之下随便找个地方把她扔了，不管不顾，任凭她被百鬼蚕食。
看莫语不再回嘴，路央旗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把车子从车库开出，莫语麻溜坐上去，不敢再言语。
回到自己家，路央旗气冲冲地进门，莫语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咚咚咚踩着楼梯上楼。
看到他怒不可遏的背影，莫语心里咯噔一跳：完了，他好像真生气了。
温凌此时正在客厅工作，看到倆人这个样子，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了？”
莫语等路央旗关上房门，确认他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她才沮丧地坐到温凌旁边。
经过新娘附身的事情，莫语对温凌也愿意敞开心扉了，于是她把今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听完莫语的话，温凌露出了然的神情，微笑着抚上莫语的背：
“傻孩子，那你还不快和小路道歉？”
道歉？
“不要！”莫语一下躲开温凌的手，心想虽说自己惹他生气了，但她也是迫于无奈呀！
温凌闻言，脸沉了下来：“小语，你不能这样。就算这件事不是出于你本愿，但是小路一直尽心尽力保护我们，你让他失望了，就应该去道歉。”
“可是……”
“嗯？”看着妈妈风雨欲来的脸，莫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不明白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冲她发火。
心有不甘，但是内心深处确确实实感觉自己有错，在要面子和认错两个小人激烈斗争一番后，后者略胜一筹。
于是莫语英勇就义般从沙发上站起，咬紧牙关，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上楼。
站在路央旗门前，刚才积攒起来的气势委顿消弭，那扇洁白的房门宛若横飞的银针，把心中好不容易吹起的气球扎飞至天外。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道歉也行吧……
莫语开始打起退堂鼓，然后，心中警铃大作，她赶紧把刚才的念头掐灭在摇篮之中。
不能找借口，不要做只会躲起来的胆小鬼。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调整，她终于鼓起勇气，抬手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里面没有声音。
没听到吗？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她又加大了敲门的力度：
咚咚咚！
依旧悄无声息……
完了，难道是太气了，不打算理她了？
她顿时绝望，又在门前仔细听了好一会儿，她确认不会有人开门，失落地后退两步，只好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两步，门后传来一阵骚动，继而一道白光直刺眼睛——门开了。
路央旗站在门后，浑身散发着白白的雾气，头发上还滴答敞着水珠——看来他刚才洗澡去了。而不知道是不是雾气遮挡的缘故，他紧盯着她的双眸中除了一贯的冷漠，竟还流转着一丝……迷离。
莫语猛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刚才组织好的语言此时却与她作对一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怎么？”耳边传来疑惑的声音，莫语顿时一个激灵，想说的话汹涌回转脑内，她脑子一热，转正身躯对着他，头埋到最低，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悔意十足：
“对不起。”
“……什么？”
豁出去了。莫语抬起头，一鼓作气：“对不起，惹你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莫语感觉心中的小人从一开始的顶天立地、气势汹汹，渐渐变得埋下了头、耷下了肩。
然后它弯下了腰，跪到地上。
头上飘来一朵偌大的乌云，掩盖住小人，一瞬间电闪雷鸣，风吹雨淋。
她感觉整张脸火辣辣的，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现。
路央旗听到莫语忽然向自己道歉，惊讶地垂下眼帘，却见她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看着自己，眼睛因为要壮胆大大地睁着，身体却紧张到瑟瑟发抖。
她刚才那一段明明气势很足的话，透过那把糯糯的软软的棉花糖一样的嗓音说出来，生生弱下去数分，打在心上像羽毛一样。
他的眼神从疑惑，到惊讶，到无可奈何，然后叹一口气往卧室里走。
莫语看路央旗进房，站在门外不知所措，不知道她应该继续在外面等着，还是默默关门离开，不再相扰比较好？
尚在她纠结之时，路央旗在占据了整一面墙的实木书柜上摸索一阵，然后又折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本暗黄色的书籍。
“拿着。”他把那本书递到莫语面前，莫语低头看向封面，只见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的思路还没从上个场景转换过来，抬头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路央旗，只听后者道：
“早晚各读一小时，平时没事抄一抄。”
“我读心经干嘛？”
他翻了个不耐的白眼，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傻”：“心经可静心亦可明心，心性清净，你抵抗诱惑的能力会提升。而且心经并不影响你的符，是最有效最安全的方法。”
然后，莫语又从他的眼里看到早先的怒火：“不然像你现在这种定力，就算再派十个我也盯不住你！”
哪有那么夸张？！莫语不敢明着回嘴，忿忿在心里反驳。强忍怒气接过书，随便翻开一页，满页繁体字顿时冲入眼帘，她感觉太阳穴抽抽地痛。
“看不懂就查字典。”路央旗一眼看出莫语的窘迫，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莫语撇撇嘴，腹诽少在这里看不起人，她读繁体字最多速度慢一点，还用不着查字典。
捧着书，莫语不想再和路央旗废话，随口道了谢，气鼓鼓地跑下楼。
路央旗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像只生了气的兔子一样跑下去，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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