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谈
时至今日，顾风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三年前，遇到梁梦那一天，迟明铮正在国外出差。
病房中的顾妈妈被梁梦一通冷嘲热讽，差点气晕过去。她一辈子光明磊落，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何况还是因为最爱的女儿。
盛怒之下，当天就要出院。
这么多年，顾风生从来没见她发过这样大的火。可是顾妈妈还没有完全康复，后续治疗还在继续，她还没有见到迟明铮……
顾风生竭尽全力求着顾妈妈：“等他回来好不好？等他回来当面跟我说清楚。”
顾妈妈一辈子光明磊落，并没有给她多少选择：“风生，我没有脸继续在这住下去。你爸没的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妈妈也不奢求什么，只求你健健康康，清清白白，等哪天我死了，下去见到你爸，也好跟他说：‘孩子他爹，我把咱们闺女教的很好，你放心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
顾妈妈摸了摸她的头：“风生，我知道你难受，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妈妈不想看你毁了。如果你非要留在这儿……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我自己走！”
话已至此，顾风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副院长还亲自来了一趟，面上很是为难：“顾小姐，您这样我没法跟迟先生交代。”
她面如死灰：“他如果问起来，只管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麻烦把这个还给他。”
顾风生走后，医院赶紧叫人联系了迟明铮，只是怎么也联系不上。
回家当天，顾风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只要再等几天，等迟明铮回来，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说清楚。
只是没想到顾妈妈会做的这么绝，她回家就开始收拾东西，托人买了第二天去B市的车票。
从顾妈妈出院，到候车的这二十几个小时里，顾风生背着妈妈不停的联系迟明铮，她一夜没睡，手指已经因为频繁的按键无法伸直，然而发出去的短信拨出去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情到浓时戛然而止，各奔天涯永不再见，大概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
她不甘心，不信迟明铮会这样对她。
等到了车站，她的电话已经快要没电，顾妈妈又一直在旁边坐着，她谎称要去洗手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了那个号码，终于这次不是提示无人接听，对方直接摁断，话筒里回荡着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风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直知道，迟明铮工作起来比谁都投入，不喜欢别人打扰，她明明已经习惯了，去迁就他的时间，迁就他的脾气。
可这一天跟以往不同，他们没有明天了。
而迟明铮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肯给她。
顾风生擦干眼泪，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火车开动时，她睡了过去，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迟明铮触手可及，她全力奔跑，却也到不了他身边。
两周后，顾妈妈病情突然恶化。
顾风生连送她去医院的钱都没有，她想过要回去找迟明铮，顾妈妈却没有撑到那个时候。
临终前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双眼无神的望着女儿：“风生，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永远不要回去找他……”
到死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我答应你，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
……
她违背了在母亲临终前许下的诺言，虽然这并非出自她本意，可终究还是失信了。
再见到他，感受到的只有痛苦，顾风生疲惫而又徒劳的后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步步紧逼：“是吗？”
顾风生不想再呆在这里，用尽全力想要挣开她的手，却没有上次那样容易。
迟明铮伸手一推，把她牢牢按在墙上：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现在回来？”
“为什么偏偏选了苏衡？”
“顾风生，你就这么恨我？”
她其实更恨自己。
僵持之际，楼下响起了开门声。
有佣人问好：“您回来了。”
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顾风生挣扎的更加厉害：“放开我！”
迟明铮不为所动，维持着方才暧昧的姿势，甚至贴的更近：“害怕了？”
顾风生已经听到苏衡的声音：“蓉姨，风生回来了吗？”
“回来了，顾小姐在楼上。”
只一瞬间，手脚温度骤降。迟明铮感受到她的变化，微微弯腰，嘴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你说，如果苏衡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会有什么反应？”
带着凉意的气息略过唇畔，她扭头闪躲，楼梯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随后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
迟明铮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她。
心凉了半截，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跳声可以这样剧烈，直震得她头脑发蒙，耳蜗轰鸣，可即便有这样剧烈的心跳，还是没能盖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迟明铮却突然松了手。
顾风生虚弱的移开两步，刚好看到苏衡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四目相对，苏衡迟疑的开口：“风生，明铮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迟明铮松了松领结：“刚巧碰到。”
“这样啊。”他走到顾风生身边，小心的扶住她的肩膀。
身侧女人面色惨白，额角的头发已经被汗濡成一缕。
苏衡担心的望着她：“胃又不舒服了？”
她胡乱点了点头。
苏衡扶着她向房间走去：“你先休息一下。”
犹如慢动作般，迟明铮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合上，“啪”的一声响，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觉得呼吸不畅，干脆扯掉了领带，不受控制的，慢慢靠近那扇门。极近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声。
“来，喝一点水。”过了一会儿，他问，“还疼吗？”
“好多了。”
“不舒服还是要看医生。”
“躺一会儿就好。”
“抱歉，说好要去接你的，结果有事耽搁了。”
“没关系的，我这么大了，走不丢的”
听到这里，迟明铮垂下眼睛。当年他也只是出差几天，忙的天昏地暗，只为早回去见她一面。那次的跨国合同谈得非常成功，公司拿下了一笔大额订单，迟明铮决定给自己放半个月假，好好陪陪顾风生。
如何也没想到，她会不告而别。
等迟明铮忙完公事，再去联系顾风生时，已经拨不通她的号码。迟明铮只当她手机出了什么问题，回国后径直去医院找她，没想到顾妈妈已经办了出院手续。
他这才慌了神，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没找到顾风生，她唯一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放在山上的小别墅里，卡里是顾妈妈治疗后余下的钱。
那年顾风生二十二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那么大的人了，还是从他的世界里走丢了。
随后几天，迟明铮犹如失踪一般，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顾风生松了口气，周末约了周小小一起逛街。
苏衡一早就被迟冀叫走，顾风生醒来时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立时不安起来，她给周小小发了条短信：“起床了吗？”
洗漱完才收到小小回信：“我在遛狗，一会儿带大壮跟你玩。”
想着大壮那英俊的模样，顾风生蠢蠢欲动，下楼直奔大门。
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叫她：“风生。”
回头见是迟明雅，正在餐厅遥遥冲她招手：“早啊。”
“明雅姐，早上好。”
“这是要去哪？”
“跟朋友约了见面。”
“一起吃早餐吧。”
“抱歉，我快迟到了。”
“约了几点？”
“八点半。”
“你过来吃点东西，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保准晚不了。”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这里太偏，走很久也打不到车的，再说我们早晚会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话到这里，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那就麻烦明雅姐了。”
很快顾风生就开始后悔，餐厅的尽头，迟明铮背光而坐。
因着迟明雅在，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早上好。”
迟明铮好似没有听见，头也不抬的看着手里的杂志。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让人好不尴尬。
迟明雅瞥弟弟一眼：“风生跟你打招呼呢。”
“是吗？”他慢慢抬头，凉薄的目光投向她，好似万千丝线，将她牢牢裹住。
顾风生打了个寒颤，慌乱的点了点头，坐到了迟明雅身边。
迟明雅觉得好笑，这顾风生胆子也太小了些。
她要了牛奶和三明治，小口小口的吃着，可没有苏衡在身边，怎么还是不踏实，没吃多久，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纸巾擦了擦嘴。
迟明铮翻了一页杂志，毫无预兆的开口：“顾小姐已经饱了？”
顾风生一愣，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开口。
自家弟弟居然会去注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迟明雅眯了眯眼睛，没有表露心中诧异，只顺着迟明铮道：“风生，你吃太少了，之前也是，难怪这样瘦。”
她勉强笑笑：“我真的饱了。”
话音刚落，就见迟明铮抬头看向自己，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倒像是在嘲讽：“看来这里的东西，不太合顾小姐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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