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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新春 同


  河北新春

  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商人队伍,滑全来到了河北。这时候的中都,甚至还没有日后北京的十分之一规模。别的不说,就是旅店也没有几家。好在这些商人都是听说过这位郦大人点铁成金的神奇本事的,一心要在河北这块荒僻土地上好好发一次财,也没有在意。挤一点,挨一点,脏一点,破一点,饭食差一点,也都忍住了。

  好在平章政事大人也挺重视商人的——也是嘛,商人出身的,知道商人之道,也是关乎国家大计的。第二天,众人就接到请帖,请大家到衙门慎思厅喝茶。

  喝茶?当然是有好事了。不知这好事落到谁家呢?最有心的,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打包放好;有点心的,就满大街去转悠找礼物;就算最没有心的,也开始在肚子里计算,明天该怎么说话去讨好财神爷。

  慎思厅也就是一个残破的厅堂,与河北富贵人家的宅院根本不能相比,更不用说临安的商户人家了。

  商人们一边等待,一边品头论足,一边心里却使劲猜测:这位平章政事大人,会拿出什么金点子出售?

  最着急的,那还是出过两次场的大盐商,钱多。前些年,在琼崖,这个大盐商就曾挣了不少钱。虽然开头赔,但是这两年已经扭亏为盈,而且,看样子,这十年时间,自己可以大大挣上一笔。这一回,听说郦君玉上河北,滑全找人跟随去发财,钱多就慌忙跟来了。这一回进门前,钱多就先偷偷奉送上一张礼单,算起来,也值上几千贯呢。那管家康福,全都笑纳了。钱多心定了不少,这下子,这郦大人,该给自己一个好的赚钱法子吧?

  想当年,要那个珍珠养殖方子,自己可真花了不少本钱啊。

  正思想着,却听得厅堂后面一声咳嗽,便看见穿着朝服的郦大人走了出来。众人慌忙站起来迎接。

  郦君玉展眼看下面,嗯,人数不多,只有三十来人。不过,琼崖时候认识的大商人来了不少。看样子,大部分脸上都有些感兴趣的神色,形势很好。

  当下笑对众人道:“公务繁忙,居然叫列位久等了。这河北初遭大灾,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衙门里,也就留下两片今年的茶叶。本官也拿不出招待的东西,就只好叫大家喝陈茶了。”挥手,自然有人将茶水端上来。

  却听见一个汉子,咕咚咕咚将茶一口气喝完,大声说道:“郦大人,我们远道赶来,都是瞧在您老人家的面子上,可不是来喝这个老茶叶的。您老人家有吩咐,就快点说罢!您等的及,我们却等不及了!”听他说得粗豪,底下有几个人就不由笑了起来。但是这话却说中了大多数人的心思,立即有很多人大声附和:“是是,大人,您快说了吧!”

  “请列位来,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孟丽君轻咳了一声,道,“这河北,蝗灾严重。朝廷急需要钱粮。这里百姓,也需要一些活计,好安心度过这个冬天。”

  听郦君玉直接开口要钱,有些不知道郦君玉脾气的人,不由就露出失望的神色。

  钱多却是知道郦君玉的,当下大声接口道:“这朝廷的事情,也是我们的事情!郦大人,这河北百姓,要吃饭是不是?我钱家别的没有,粮食还可以运几千斤过来。”

  滑全也接口:“郦大人要粮食,我康家也可以拿出几千斤来。”

  有人开口认捐,接下来的人就不好不开口了。大家纷纷表态之后,孟丽君才深深鞠躬:“列位重国家大义,轻视个人钱财,我郦君玉深为感激。今日为河北百姓,先谢谢大家!”

  看见平章政事大人放下身段如此说话,众人不由受宠若惊,纷纷站立起来说话:“大人焉可如此?”“大人放心,有我们在,这河北……”

  “虽然如此,本官也不能叫列位吃亏了。”孟丽君微笑,“本官想要送一桩财富给大家。”

  说到“富贵”,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当下就有人说话:“大人,请快快讲。”

  孟丽君微微一笑,叫身边的小丫头:“依语,将你的两只手举起来,让大家看看。”

  依语微笑着平举起两只手,在众人面前走过。众人看得明白,不由惊奇的“咦”出声。

  这依语的两只手,太奇怪了!

  一只手粗糙龟裂,另外一只手,却是细嫩的如同初生的婴儿!

  孟丽君看到了众人眼睛中的震撼,满意的笑了:“大家可知道,她的手,为何会是两种模样?”

  立即有脑子快的人想起来:“郦大人,莫非,她的一只手,用了什么药物?”

  孟丽君微笑道:“列位可曾听说过不龟手药的故事?”看众人面面相觑,当下笑道:“据说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善于漂洗纱棉的人家,有一种祖传神药,能够使双手冬天不龟裂。他们靠这个药,漂洗纱棉,也颇得小利。有人找到他们家,用重金要来了这药方子,献给楚王。楚王得了这个药物,发放给军队,军人的手都不龟裂,冬天出征,就大获全胜。结果,这个献药的人,得了万户侯的赏赐。”

  听得这个故事,看着依语那只粉嫩的手,众人的心,不由都激动起来。钱多就站了起来:“郦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愿意将这天大的富贵送给我们?”

  孟丽君点头:“正是。本官无意中得了这个方子,而列位又如此热心河北之事,本官不能不把这个东西私藏起来。不过这个东西到底给哪家,本官却费琢磨。”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吧。本官将本地士绅也召集起来,咱们来一个竞标大会,这个方子,价高者得,列位以为如何?”

  竞标大会,这倒是在众人预料之中。虽然也有心疼早些的贿赂打了水漂的,但是大多数人,却是知道郦君玉脾气,知道即使得不到这个方子,这个郦大人也不会叫大家吃大亏,也不以为意。

  但是,相互打探,看对方愿意出多少价格,却是难免的了。

  不出孟丽君所料,这一天之后的竞标大会,这个方子,果然卖出了一个天价。余有声一顿计算下来,喜滋滋告诉孟丽君道:“这粮食,可以吃到明年春天了。”

  事情还没有算完。竞标大会结束,将钱大商人留下来签合同,孟丽君却在合同上加了一条:三年之内,这个不龟手药的作坊,只能开设在河北!如果发现别的地方也出现这个作坊,那么,孟丽君就有权再次拍卖这个个不龟手药的制作方法!

  这个条款让钱多颇踌躇了一阵;但是郦大人的方子,必定是挣钱的方子;三年的约束,又算得了什么?咬着牙,钱多还是签字了!

  等拿到方子,钱多才知道这郦大人有意作弄他。这个方子的主要原料,居然是河蚌!

  河蚌!

  河蚌有用,海蚌有没有用?

  钱多在琼崖,有一大片珠田!

  养殖海蚌,也养殖河蚌!每次挖了珠子后,那些河蚌海蚌,都没有用处了。现在得了这个方子,那些堆积着腐烂的蚌肉,都有了用场!

  可是,这个平章政事,居然加了这样一条!他这不是堵我的财路么?

  孟丽君看着钱多那又青又白的脸色,微笑劝解道:“钱大官人,本官加这么一条,却也不是故意来作弄你的。这河北的老百姓,正等着大官人赏赐给他们一个干活的机会。大官人给了干活机会,这百姓将大官人看作是再生父母,钱家名声好了,不是好事?就是对其他生意,也有好处呢。再说,这方子虽然有效,却也还要经过试验。大官人不将作坊建在河北,本官如何就近照顾?”

  好说歹说,钱多的心气,才平顺了一些。无可奈何,只好听孟丽君安排了。

  孟丽君又告诉说:“河北虽然是好地方,但是野生的河蚌,到底不多。钱大官人,如若要安排人在这里养殖珍珠,本官也可以安排。”

  钱多只好苦笑,道:“也罢。如若不是为了这河北的饥荒,大人也不会把这技术拿出来换钱。既然大人肯为河北百姓牺牲,我钱多不牺牲一点,好像也说不过去。”竟然同意了。

  河北的春天,终于来了。这是一个非常温暖的春天。田野里四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麦苗已经开始抽出新叶了,如果蝗虫不闹事的话,初夏就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孟丽君已经要来了新的水稻品种。吴迹告诉说,这品种,成长期只要三个月。

  试着种种看吧。说不定,还能够种植出双季稻呢。如果能够研究出什么杂交水稻就好了。走在田野里,孟丽君沉思着,思绪却飞远了。

  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依语,一个却是余有声。依语的注意力集中在孟丽君身上,而余有声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田野里。

  这……河北的饥荒,也许就算过去了吧?

  当初大家都叫着要围剿暴民的时候,这个主子却将赈济放在第一位。不过虽然是赈济,他的做法却与他人有些不同——他的做法,叫做“不赈而赈”,发布通告,组建“民兵”队伍。凡是加入“民兵”队伍的,每日给饭,还给一斤粮食,以养活家小。

  要来这么多民兵有什么用处?人人都睁大了眼睛。这个主子却自有思路。先是叫这些“民兵”参加秋种。先组织种植的,是官地与无主田地。没有几天,播种光了。怎么办呢?河北也有不少大地主,现在主人还在,佃户却都跑光了,正头疼着呢。这个主子就与这些地主谈判,叫地主给拿出钱粮来,然后叫这些民兵来种植。当然也要小小敲诈一番,多出来的,那就拿来赈济给缺少劳力的家庭。

  秋种很快结束。这么多兵,有什么用处呢?解散他们,怕他们去闹事;不解散他们,这么多人口,也养不起啊。朝廷给不起这么多军粮,何况是没有经过朝廷批准的。这主子却另外有主意。不知从哪里叫来了些商人,而且这些商人居然也看准了河北这块地,居然肯在这里撒钱。不过三个月功夫,要建窑的,要建成药作坊的,要建造纸作坊的,要建印刷作坊的,竟然来了二十多家。这下子,这群民兵又都有事情干了。

  其中声势最大的,莫过于那个姓钱的商户,居然张贴榜子,大做广告,叫人帮忙摸河蚌!叫人帮忙捅蜂窝!秋天冬天的气候虽然寒冷,蜂窝虽然难捅——要冒险,但是只要有钱挣,谁不干?何况现在正是大家肚子都咕咕叫的时候?

  但是河蚌、蜂窝到底越来越少。于是河蚌的价钱也一点点加上去,到后来,一斤河蚌,居然可以到钱商人那里换上十三斤大米!蜂窝的价格更不用说了,一个蜂窝,可以换上三十斤大米!过得两个月,钱多的不龟手药膏还真做出来了。不过那东西价格,还真高到了天上去。那钱多,全都用康家窑场里最好的瓷瓶装了,摁上楠木的塞子,送到临安去。少数孝顺了官僚贵妇,大部分成为脂粉店里的奢侈品。小小一瓶子,就抵上一头牛。这都是闲话,暂且不提。

  其中还有一个姓宿的女绣户,来这里收购姑娘妇人的绣品和针织衫。这河北的大嫂小姑,只要肯做,都可以接上活。绣品还要有点手艺,那针织衫却是简单极了,只要有两只手几个手指的人都可以学会!余有声真想不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这么聪明,想出这么简易的编制厚衣服的法子来!眼下就是冬天,那绣户收了去,投放临安,正是合时。

  当然,起作用的,还有临安商户带来的母鸡。郦大人收购了其中的一批,每家发放十只。当然,这个措施又让民间掀起了一股“分家潮”——每家十只!三口之家也十只,三十口之家也是十只,那为什么不分家?当然这小母鸡不是发给大家吃的,是发给大家养的。喂它们吃什么?蝗虫!当下没有事情做的女孩子男孩子,每人都放下牛鞭子,改挑鸡笼子。哪里还有蝗虫,就赶到哪里去;人也没有闲着,满山遍野找死蝗虫,抓活蝗虫,晒干了,留着,冬天喂!这母鸡的本钱,大人也公告清楚了,等明年饥荒过去,用鸡蛋来抵偿。如若将母鸡杀了吃了,那可是要挨板子的。而官府,也设置了专门的鸡蛋收购点,一个鸡蛋,可以换三两粮食!

  当然,还有一些商户的母鸡,官府没有收购;郦大人安置了一块地皮,让他们自己养殖。

  顺带着,郦大人还竭力推广腌制咸蛋皮蛋的技术。这腌制活计,本就是差不多家家都会的,就是有的人家腌制的好,有的人家腌制的差一点而已。也有临安商户,在这里设置了咸蛋皮蛋作坊,聘请民间的腌制高手帮忙干活——这样一来,几乎人人都有事情做了。

  陆陆续续干了三个月,百姓的心安定下来了,那黑豹子的人口,也跑得差不多了。这位主子这才慢慢说话,要人带着一封招安信,前去招安。

  下属官吏,自然没有人敢去。看主子那愠怒的模样,余有声心里暗自叹息。放在那里的功劳没有人敢捡,这河北的官吏,还真没有几个成器的。当下就要了这个任务,单人独骑,上山将黑豹子带了下来。那黑豹子其实已经色厉内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稍稍显示了一点功夫,就成功将这个山寨给瓦解了。

  下了山,论起功劳,这主子自然要给自己请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就出口推辞。这个主子倒也不坚持,道:“你反正也不稀罕这个。”就做了罢。

  想到了这一点,余有声心里,倒有些忐忑不安。这个主子,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他对自己非常放心,什么事情都不隐瞒自己,还刚投奔,就将最紧要的事情交给自己;但是态度里,对自己似乎隐约有些轻视。

  真是很奇怪……难道这郦大人,知道什么了?

  不可能,自己没有泄露任何行藏。

  余有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由衷佩服。

  才这样几个月功夫,就将这么大的灾情给镇下来,让灾民各有活路;除了这个郦大人,谁还有这个能耐?这期间,只出了一点小事情,让大家口水纷纷——这位主子,居然下了一个《禁缠足令》!

  余有声当时是反对的。与眼前的饥荒相比,妇女缠足与否,那不是什么大事。下了这个命令,只怕老朽者要出来反对,多生事端。眼下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郦君玉一番话叫他无言以对:“这河北连年战乱,已经是男少女多。如果再让缠足陋习继续,这田间劳作,却要依靠什么人?而且下了这个命令,也不过是多费一些口舌工夫而已。”

  余有声苦笑:“禁而不止,只怕大人一道禁令,也只是官样文章。”

  孟丽君微微一笑,道:“那就用一点武力,再用一点钱来诱惑吧。不曾缠足的姑娘,如果出嫁,官府给一百斤粮食做贺礼,如何?”

  余有声看着这个主子,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大人,这样做,只怕朝廷要指责你乱花用粮食的。”

  孟丽君笑了起来:“眼下这河北,保留天足的妇女有几个?又有几个恰巧在这一阵出嫁?如若本官这平章政事一直担任下去,那等这一批天足的女子长成出嫁,那时府库粮食充足,每人给个一百斤,又算什么?如若本官不在这河北任上了,而保留天足的习俗也留下来了,那继任官员要废弃这一条命令,也没有什么。”

  余有声这才服了。不过命令下去,还真找到了两个保留天足的姑娘。听见这样的告示,自然高兴——本来准备过两年再成亲的,现在也不等了,立即成亲!先将粮食拿到是正经!

  郦大人也说话算话,立即派人送上粮食,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从别的地方买来了两口猪,吹吹打打,送上门去,给两个姑娘办结婚酒席!

  榜样一出,人人羡慕。这下,河北已缠足的小女孩都将脚给解了;未曾缠足的小女孩,父母也不考虑给她缠足了。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是饥荒时候,粮食最大,这反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郦大人更大的能耐,不在治理百姓,却在他的另一种能力。

  才几个月的时间,余有声发现,河北上下的官员士兵,甚至包括镇守边疆的河北卫所的将军,都已经将这个郦大人,看做是自己的主心骨。除了开始那一天,郦大人使用了一点恩威并施的手段之外,他并没有多用什么方法吧。

  余有声不能不深思了。

  河北卫的指挥使、副指挥使,原来都是郦大人家的旧人。被郦大人收服,不奇怪。可是下面的人呢?郦大人说不许打就不许打,说不许动就不许动,服服帖帖的,是什么原因?

  余将军——那个跟随郦大人带兵来的将军,好像是叫余随流吧?他是皇帝陛下亲派的将军;但是这几日交往,却发现,这个余将军,已经将郦大人看作眼睛中的神仙。

  余有声看着远处的郦大人。一边审视着这里的禾苗情况,一边却与几个老农交谈,问以前的年成,问田地灌溉情况,问地主的租金……

  余有声突然明白了。这个郦大人之所以能够有这样大的威望,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敢将自己身段放下来的读书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这个郦大人,他却自然而然,将自己放到对话之人一样高的位置。即使面对的是一个老农。

  这样的人,又有这样的才学,怎么不被人敬重呢?

  孟丽君看着眼前坑坑洼洼的河道,却忍不住叹息说:“我竟做了破坏生态环境的凶手了。”

  依语听不明白,问道:“公子,什么叫生态环境?你怎么会成为凶手?”正说着闲话,却看见远处有人小跑着上来,大声呼唤:“大人,大人!不好了,河北卫所的士兵,与本地的乡亲,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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