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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女有筹


  

  尹氏夫人在家中驱逐刘燕玉的同时,韩氏夫人正在家中摔东西。

  不要误会,韩夫人没有犯病。她摔东西的原因,是自己的那个丈夫,实在懦弱无能!

  虽然是大过年,一家人却是相对无言,一屋子都是愁云惨雾。起因,是孟嘉龄带回来的一个消息。吏部的郦君玉陷身在身世案件里,他根本说不清自己的真正来历;更糟糕的是,大理寺召唤了他的书童荣兰问案,没有想到,安平郡主竟然前来无理取闹,要将荣兰带走!而就在大理寺门口,荣兰被人抓走!

  现在,郦君玉的身世,是真正说不清了!而且,听人说,安平郡主来带走荣兰,是受了郦君玉的请托。虽然安平一口咬定来带荣兰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早在两三年前,郦君玉与安平就有交情。这件事情,能与郦君玉无关?

  听了这样的消息,孟士元却依旧无动于衷。孟嘉龄见父亲糊涂如此,终于忍受不住:“父亲,该您出场了!大理寺闹出了这样的大丑,扬大人是再也不能审理此案了!您正好抓紧时间去求见皇上,争取将这个案子转移到刑部来!”

  孟士元睁大眼睛:“这样的糊涂案子,一个审理不当,就要得罪皇上或者皇太孙啊……”

  章飞凤早就从“荣兰”“郦君玉”两个字里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丈夫与公公说话,自己却没有插嘴的余地,当下只默默的给自己的婆婆捶背。

  韩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了,时间也稍稍晚了一些,虽然是大年夜要守岁,却也忍不住在一边打瞌睡了。但是听得“郦君玉”三个字,却是一激灵睁开眼睛来,问媳妇:“丽君?我们的丽君怎么了?”

  章飞凤心中明白,但是害怕婆婆会因此再次出事,也只好含糊道:“不是丽君妹妹,是新科状元郦君玉。他们正在说他的事情呢。婆婆,要不,我搀您到屋子里去眯一会儿?”

  韩夫人睁大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一丝倦色了:“糊涂!什么郦君玉不是丽君?那个严李氏已经说得明白了,你怎么不相信?丽君,丽君到底怎么了?”

  她这一叫,孟士元也终于明白了。一刹那之间,孟士元也禁不住脸色煞白:“你是说……今科状元郦君玉,那个做过一个月吏部尚书的郦君玉,就是……你妹妹?”

  孟嘉龄默默点头。孟士元颓然坐下,说道:“你这个妹妹……你这个妹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又怨又恨,但是心中,却也隐隐有一丝骄傲。那是自己的女儿呢,将天下的男子都比下去了!

  孟嘉龄见父亲如此失态,知道他还未曾完全消化这个消息,只好等待了片刻;等孟士元稍微镇定了一些,才继续说话道:“父亲,妹妹被人陷害,此事已经刻不容缓。荣兰被人劫走,更说明妹妹身份可疑。如若您再不插手,只怕……妹妹挺不过这一关了。好在您是刑部尚书的身份,您插手这一案件,谁也不会怀疑。您将这案子接过来,慢慢拖着,过上三年两年,叫妹妹报个暴病死亡,也就掩盖过去了。如今……”

  孟士元焦虑的踱着步,转了两圈之后,才转过身:“不妥当。我这么急忙的去抢扬大人的案子,别人若因此起疑怎么办?到时候闹将出来,只怕不是妹妹一个人的事情,我们全家都要拉进去呢……”

  “可是,公公,”章飞凤终于忍耐不住说话了,“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姑被人算计,甚至丢了性命不成?”

  孟士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眼睛里有万分的不舍与歉意:“媳妇,你须知道,你妹妹眼下的案子,不过是身世存疑罢了。她也是新科状元的身份,又是得过皇上亲口褒奖的,身份不同。所以,如若不是定案,只凭这点怀疑,皇上是绝对不会杀她的。但是我们如若迫不及待要插手,那么一定会给有心人看出破绽,那你妹妹颠倒阴阳的欺君大罪……到时候有事的,就不单单只有你妹妹一个人了。”

  “你……就为了这个理由,将你的女儿扔掉不管?”儿子媳妇都闭上嘴巴不说话,韩氏却真正忍耐不住了,厉声喝骂起来,“你已经将女儿逼死过一次了,眼下她遇到这样的难关,你……居然不闻不问?你还像一个做爹的吗?你……”一口气喘不上来,韩夫人几乎晕厥过去。章飞凤忙施救不迭。好在韩夫人只是情绪激动而已,片刻之后就恢复如常:“你……连女儿都不如!遇到什么事情,只会畏首畏尾,做个缩头乌龟!也算戴了几十年乌纱帽了,却越戴越胆小,越戴越不顶用!”

  母亲责骂父亲,儿子媳妇当然是要说话的。孟嘉龄章飞凤连忙跪下请母亲消气,又奉上茶水。韩夫人端起茶碗,这责骂才告一段落。

  孟士元这才开口说道:“夫人还请仔细思忖。我们不插手,丽君不见得有性命之忧。我们如若插手,丽君的欺君大罪就有可能泄露。取舍之间,孰轻孰重?为夫并非不关心女儿,实在是此事难以插手啊!”

  “父亲,您……似乎没有注意到……妹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已经变了。”孟嘉龄终于再次开口,“前一阵宫闱政变,妹妹似乎插手了……所以,这挡子事情出来,皇上很可能抓住这个借口,将妹妹……”

  章飞凤听到这话,脸色煞白,腿脖子一下子软下去了。韩夫人听得这话,眼睛一翻,竟然直接晕厥过去了!又是一番忙碌,韩夫人这才悠悠醒转,说道:“孟士元,你如果再不插手救女儿,我这就与你没有完!”

  孟嘉龄与章飞凤眼睁睁看着父亲。孟士元却是苦思良久,终于缓慢而又坚决的摇了摇头。

  韩氏脸色灰白,眼睛直勾勾看着丈夫:“你真的眼看着我们女儿这样被冤杀,也不插手么?”

  孟士元看着自己的妻子,终于说道:“夫人,这辈子,这件事,我是亏欠你的了……如若丽君只有女扮男装颠倒阴阳的罪过,为夫还可以慢慢设法,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插手皇室内部的争斗啊……为夫纵然有九个脑子,也救她不下了……”说到这里,孟士元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韩氏心灰意冷,说道:“你若不插手,也罢。明日早上就是大年初一,诰命夫人,本就要进宫去拜见皇后的。我就去找太孙妃,看她有没有胆子保护我们的丽君!或者……我干脆将丽君的身份桶到皇后的面前,皇后……”

  “不行!”孟士元厉声呵斥,“你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懂得些什么?任意妄为,只会将事情搞砸!你……”

  孟嘉龄看着自己的妻子与母亲,终于也缓慢说话:“父亲说的,是对的……”

  韩氏心中失望之极。“你没有办法,你畏首畏尾,那我去!”韩氏站了起来,“我自己去!明天早上,我本来就是要去拜见皇后还有福王妃太孙妃的;趁这个机会婉转陈词,皇后本身就是慈祥之人,哪里会不答应?况且我们的丽君还是那么俊秀懂事?”

  “你想早一点将女儿送上死路么?”孟士元见妻子将话说得轻巧,忍不住冷冷反驳,“你以为,皇后会与你一般不识大体?”

  “我去求太孙妃。丽君本就是他们家的人;也是为了他们家才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她不能不管!”

  “你还是帮丽君想想吧……丽君在外面抛头露面三四年,皇甫家能不嫌弃么……你这样一叫嚷,皇甫家能没有想法?即使他们愿意援手,愿意用皇甫家的功名富贵来换取丽君一条性命,他们心中的那个疑虑,是再也消除不了!你要丽君嫁过去之后,怎样过日子?或者,他们家很有可能,等这件事情一结束就退婚!那叫丽君怎么去见人?”

  “不管怎么样,总比现在的情形强。”韩氏看着自己的丈夫:“不管你说什么,我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告诉太孙妃,郦君玉就是我家丽君,她的弟媳妇!”

  刘燕玉心中失望之极。妄想着这个未婚夫婿帮助自己,真是瞎了自己的眼!但是听他再次提到自己的“授业恩师”,却蓦然想起一个名字来,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偷听到的对话!自己的哥哥曾经要那个天一老道杀一个人,似乎就姓郦!那天一老道说:这郦君玉的致命之处,就是说不清他的真正来历!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安上一个身份!自己的哥哥,那时连连叫好!

  刘燕玉站定了,问:“侯爷,燕玉有一句不该问的话:您的授业师傅名讳,是不是叫郦君玉?”

  皇甫少华点头,说道:“我先生如今也算是名满临安了。想不到你深闺弱女,也听闻过他的名字。”

  刘燕玉抬起头:“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不是在尼庵里,是在我家。”

  皇甫少华略略一怔,笑道:“想不到你父你兄,也如此重视我先生。”神色却有几分骄傲。

  看皇甫少华如此神色,刘燕玉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郦君玉是皇甫少华极其重视的人——而这个郦君玉的性命,却很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是的,只要自己肯站出来作证,那,就能帮他洗清冤枉!

  但是,假如自己实话实说,就要害了自己哥哥了……自己哥哥现在边疆服役,这一作证,很可能将他送上死路!

  脑子里迅速的调整了一下——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那个天一老道身上!自己哥哥绝对不知情。那父亲……父亲,是知情者。

  只不过一瞬,刘燕玉就拿定了主意。自己现在举目无亲,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又不是将全副心思放在自己心上;自己唯一的筹码,就是这件事情了。当下抬头,仰视着皇甫少华,说道:“我想,我知道是谁陷害了你的恩师。”

  皇甫少华突然听见这样一番话,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心中惊喜,不能形容!当下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立即抓住刘燕玉的手,说道:“谁?你父亲么?快告诉我!”

  刘燕玉脸色绯红,用力抽回了手,说道:“侯爷,此事我偶尔听家父与一个道士说起过。是那道士的计谋,说是只要给郦大人一个身份,郦大人就立即吃不消……”

  “你果然听说过这样的对话?”皇甫少华大喜,又想抓住刘燕玉的手问个仔细;但是刘燕玉将手一缩,他也立即醒悟过来,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真听说过这样的对话?设这个计谋的人,真是天一道人?真太好了,只要你去大理寺作证,先生这件事情,一定会洗刷清楚的!”

  刘燕玉听着皇甫少华急切的语气,心中脆弱的一笑。说起我的事情,你从来不会这样关切吧?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歉意:“对不起,侯爷。燕玉不能去给郦大人作证。”

  皇甫少华大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刘燕玉声音低微:“侯爷,您也知道,此事与我父亲有关。为人子女者,焉能做此不孝之事。”

  “可是……”皇甫少华跺脚道,“小姐,你知道的,如若没有你的证词,先生的案子,不知何时才能洗刷干净!”

  “侯爷,实在……”燕玉低头,说道:“非是燕玉不明事理。然而女有三从,父亲已经身亡名裂,焉能再议论父亲长短,更令亡父雪上加霜?衙门大堂,本非善地,燕玉虽是庶出女儿,却也知道厉害,又岂可上公堂抛头露面,做他人谈资?”

  见刘燕玉温温婉婉,言语之间却是毫不退步,皇甫少华简直是毫无办法!

  刘燕玉低头,继续前行,对皇甫少华道:“距离尼庵,尚有三十里路程。如今深夜,侯爷亦不必相送,叫上一辆小轿子即可。”

  皇甫少华嘴巴上诺诺,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见刘燕玉走到三四丈开外,才猛然醒悟过来!急忙两步追上,绕到刘燕玉身前,将刘燕玉拦住。刘燕玉见他如此,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喜悦,面上却一副诧异的神情:“侯爷,何以如此?”

  皇甫少华看着刘燕玉,突然弯下身子,朝刘燕玉又是深深一躬!刘燕玉急忙扶起,幽幽说道:“侯爷如此大礼,燕玉不敢担当。此事实不能从命。”

  皇甫少华急切道:“小姐,须知此事关系的,是我先生的性命!少华有今日,全靠先生当日慷慨收留,殷勤教授,后又向皇太孙举荐。先生今日有事,少华又知有营救之法;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先生就因此沉沦!望小姐看在少华面上!”

  刘燕玉看着皇甫少华,幽幽叹息:“当日郦大人对先生有教授之恩,所以侯爷想努力相报。父亲于燕玉之养育大恩,燕玉却不曾回报。焉又能做其他行为?”

  皇甫少华见刘燕玉毫不松口,急道:“小姐,恩义有大恩义小恩义之分。如今你若开一言相救我家先生,便是有大恩义于国。奈何死守父母小恩义不放?”

  “燕玉本是小女子,又如何知道些什么大道理?”刘燕玉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几分讽刺,“侯爷不必以此相劝。燕玉只记得女子只要有三从四德,便是好女子,其余等等,都是男子之事。”

  听刘燕玉再次提到什么“三从四德”,皇甫少华大如斗的脑袋里似乎迷迷糊糊抓到了点什么。但是眼看刘燕玉执意要走,再也等待不得,急切之下,开口便道:“小姐有何要求,少华无不从命!只求小姐能够上公堂出一言!”

  刘燕玉转过身来,幽怨的说道:“家中之事,却不由侯爷做主,侯爷奈何说些大方言语来欺骗燕玉?”

  皇甫少华这时才明白过来。当下缓缓说道:“刘小姐,我皇甫少华就此立誓,先生案情洗刷之日,就是皇甫少华迎娶小姐过门之时。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此生不得善终。”

  刘燕玉听他如此说话,不由脸色煞白,花容失色,抬头说道:“你……何必发这样的重誓?早在几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二心。你这样说话,是将我看作……”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好半日才抽噎道:“我听你的就是。父亲泉下责怪,也顾不得了……”

  皇甫少华见刘燕玉如此神态,不由心中歉然,自己方才言语逼迫,也实在太过。见她答应,又不由有几分欢喜,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大理寺。”

  刘燕玉抹干了眼泪,忍不住微笑道:“郎君也忒慌张了。现在正是大年夜,哪里有衙门还办公事的?”

  皇甫少华笑道:“哦,看我都糊涂了。事情也不容许迟延了,你也和我一起,先去郦先生府上罢!先给他们一个消息,也叫他们安心一些。”

  刘燕玉微笑道:“郎君又糊涂了。假如妾身跟随你去过郦先生府上,日后只怕别人怀疑,妾是郦先生事先嘱托的。反而坏事了。何不等两个时辰后,咱们直接去大理寺说明,也就是了。”

  皇甫少华笑道:“我果然是欢喜的糊涂了。不过,还是派人先去先生府上,将事情先告诉两句才好。”当下回书房,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叫过一个妥帖的家人,叫他送去。

  皇甫少华与刘燕玉都糊涂了,他们都没有想到,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大理寺不会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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