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事 上

　　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光是一个揭帖事件，就够将朝堂上下弄个鸡飞狗跳了。

　　首先要提的当然是林清溪；谁叫他掌管着这临安府？皇帝大怒，他不得不找上所有的衙役，满大街到处乱找那贴揭帖的人。但是那贼人既然已经做了，必定是有些手段的。现在又是冬天，天气很冷，大清早起来上街乱晃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找了整整十天，才找到两个目击者——但是有没有目击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他们看到的，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高冠道袍，可能是一个道士——但是，也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穿上道士的衣服。

　　这样的成绩，林清溪自然少了些底气；心里忐忑不安，总怕皇帝找自己去问话。但是皇帝的心思，显然不放在能否找出始作俑者身上。所以，十天过去了，皇帝还没有派人来询问这案件的进展情况。

　　是啊，铁穆头，比林清溪要疼多了。

　　揭帖一出，整个士林先乱了。这不，临安的报纸，就先行动起来了——虽然吸取先前的教训，报纸们不说这揭帖内容真假；但是看报纸上五光十色的故事，铁穆就知道下面的书生们在想什么。这张报纸上讲的是花木兰代父从军天子封赏的故事，那张报纸上却写着则天皇后干政几乎令大唐亡国的故事；这张报纸上举无盐女劝谏齐王的例子，那张报纸上，却陈述红颜祸水西施灭吴的史实。

　　书生们的意见，很明显，分作两派：一派是认为女子干政是亡国的征兆，朝廷必须严厉处置；另一派却认为，只要有功于国，女子干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铁穆知道，尽管报纸上没有什么显示，但是街头巷尾，百姓最关心的话题是——郦状元到底是男是女。据说，京城里的赌坊，已经开出了一对十的赌局。绝大多数人，还是将宝押在“男”这一边，还不太相信一代状元一代文曲星是个女子；却也有少数想要暴富或者什么原因的人，固执的将宝押在“女”这一边。

　　郦君玉是女是男？

　　整个临安都在猜疑。假如郦君玉是女子……

　　假如这消息得到证实，那朝廷，将如何对待郦君玉？

　　铁穆知道，郦君玉，就是女子。

　　她的女子身份，终于隐瞒不住了。

　　朕，将如何处置她？

　　按照国法，欺君罔上，女扮男装，颠倒阴阳，干涉朝政，那是一个死罪……

　　死罪。

　　想到这个词，铁穆的心，急促的乱跳起来——那张可餐的秀丽面孔，那个曾经与自己如此贴心的臣子，那个曾经在关键时候愿意代自己面对生命危险的女子……我怎么舍得杀了她？

　　可惜……铁穆微微苦笑。朕知道她，也太晚了。如若早些年就知道她是女子，朕怎么会娶回那只母老虎？——在别人眼里，皇甫长华绝对是个端庄贤惠的皇后；可是铁穆的心思，与寻常人有些不同，那我们也不要多加计较了。

　　想当年，她心底，也有些怨恨吧？

　　还好当年女扮男装的人，也不止她一个；那两个女子，一个做了公主，一个做了太孙妃；皇祖父因为她们的卓越功勋，不追究她们的欺君之罪，这，也算是有了两个先例。

　　有了这两个先例，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宽赦郦君玉；朝野也许会有压力，但是自己绝对可以顶住。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处置她？

　　最合理的方案，就是让她于归皇甫家。孟丽君本来就是皇甫少华的未婚妻子，自己赦免她的所有罪行，成全她的婚姻，天下也会传为佳话，孟家皇甫家全都会由衷感激，自己的威望也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

　　让她嫁给皇甫家，铁穆心底，非常不乐意——那个臣子，应该是朕的臣子。想到那张秀丽的容颜将关闭在深闺，自己将再也见不到的时候，铁穆的心，似乎被一个刀子狠狠剜了一下——那是朕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皇甫少华的人！

　　那是朕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皇甫少华一个人的人！

　　再说，朕需要她的才华。才几年时间，她就给朕拿出了一个富庶无比的琼崖，一个日渐兴盛的河北，而蒙古边患，也在谈笑之间被她平定！

　　如若让她继续辅佐朕，我们携手，给朕十年二十年时间，必定能整治出一片花团锦簇的大元江山！

　　朕的名字，可以与汉武帝唐太宗相提并论！或者，朕还可以超越他们！

　　假如朕将她嫁给皇甫少华，那她的绝世才华，就将关闭进皇甫家的深闺里！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朝廷，为了祖宗的江山，朕不能让她嫁给皇甫少华！

　　朕，要她嫁给朕！

　　留在朕的后宫！站在朕的背后，帮住朕一起治理这个国家！

　　铁穆的心，急剧的运动着；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将郦君玉留在自己宫廷中的合适理由！

　　郦君玉，不会拒绝这个理由！

　　她的心，在天下！否则，她也用不着女扮男装这些年！她早就可以选一个合适时机嫁给皇甫少华了！

　　她不愿意嫁给皇甫少华，所以，这么多年，她都在苦苦支撑！

　　可惜……

　　朕竟然不能在立后之前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可是……君夺臣妻，天下史笔，将如何记录？后世之人，将如何看待这件事？

　　朕。要做的是千古一帝！

　　白璧微瑕，谁又能免？

　　为帝王者，关键在大节！只要朕能将国家治理好，只要朕能为这大元开创出一个盛世，那么，谁又会多诘责朕的这点小过失？

　　天下为重！

　　讥笑就讥笑罢，朕管不了这么多？既然做了君王，做事情就当知道取舍，畏首畏尾，不是君王之道！

　　但是……皇甫家，会不会因此与朕，离心离德？

　　皇甫少华……

　　想起那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年轻将领，铁穆不觉有些迟疑。元朝需要这样的将军——尽管这个将军曾经打过败仗。

　　皇甫敬可是老臣，虽然近些年，他的威望已经减弱不少；但是，老臣依然是老臣，他系昔年的手下，还分布在全国各地。虽然不至于为乱，但是让天下军人失望，这也不是君王之道……

　　铁穆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恼怒的将手的奏折一扔，问身边的人：“关于那揭贴案件如何处置，政事堂有意见了没有？”

　　李求福轻声回答：“回圣上，还没有。”

　　“连个法子都想不出来，真是一群……！”铁穆将最后两个字吞回肚子里，看着面前的一堆太监，心烦的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静一静。”

　　李求福带着一群太监宫女退下，偌大的一个大殿，只剩下沙漏的声音，不急不徐。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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