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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惊变


  孟丽君笑道:“他怎么会说起。方才闻到你身上还有一丝未曾洗净的酒气。再看你的手,上面有一个乌青的手指印。不是浩然留下的,还是谁留下的?打架可打不出那样的指印来。”看陈慎言苦笑,又笑道:“苏姑娘的事情,必定另有蹊跷。这事情,我们必定要给它弄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苏姑娘的意思,那这件事情我们就作罢。但是假如不是苏姑娘自己的意思,那我们到时候再看。苏姑娘跟你也是几年的交情了,跟夫人也是手帕交,我们都不会置之不理。”

  陈慎言心中感激,道:“多谢。”

  却听见前面禀告:“皇甫大人来访。”

  皇甫大人,也就是皇甫少华。三年未见,皇甫少华脸上,又多了几丝沉稳与风霜。临安,也不是一个好地方啊。

  皇甫少华看着郦君玉。先生……三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啊。想起那一年多来的恩情,皇甫少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爱之情。想起自己要询问的一句话,却不由有些畏怯。先生……会是这样的人吗?

  这一问,师生之间的一切,也许都会失去。

  但是,不问吗?

  不问,那个问题会始终咬着自己的心。

  让它搁在师生之间,这不是坦诚相见的办法。

  刘燕玉……她老实而怯懦,不是搬弄是非的人。

  但是,我更相信先生。先生,绝对不是那种夺人妻室的小人。

  心中患得患失,皇甫少华不禁有片刻的失神。却听先生笑道:“芝田来访,未曾远迎,甚是失礼。”皇甫少华这才定过神,给先生回礼,道:“先生回京师,学生未曾出京迎接,如此失礼,先生却未曾责怪,学生已经是惭愧无地。”

  孟丽君见皇甫少华心神有些不定,知道心中有事,便笑道:“如今芝田职务既高,事情也必定免繁忙。你我之间,心交就是,这些俗礼,却也可以免了。”想起今天的事情,便笑着问道:“这几日北边可有什么人来?我却要找一个人。本来派了柳浩然过来询问的,可巧你却过来了,也不知碰上不成。”

  皇甫少华道:“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镇邦那边,传递了一些公文过来。来传递公文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校尉。名字叫李小凡。公文交接,已经完毕,估计明日他就可以回去了。”

  “镇邦的人?公文交接已经完毕?明日就可以回去?”孟丽君站了起来,说道,“这……芝田,你知道,他住在哪个驿馆?”

  皇甫少华见先生如此紧张,也不由站了起来,问道:“先生,难道这个人,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孟丽君知道自己失态,笑了一笑,说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私事罢了。我手下有人在太白居捡到一个荷包,里面有一些物事,想要还给他。”吩咐下人道:“去请陈先生过来,有那个失主消息了。”

  不过片刻,陈慎言就急忙走了过来。皇甫少华知道事情不这么简单,但是先生不说,也不好多问。当下将李小凡住的驿馆报出来。陈慎言就急忙去了。

  好不容易说了个妥当,皇甫少华见左右没有其他人,终于嗫嚅着开口:“先生,学生想要问一句话……先生真的没有孟小姐的消息了么?”

  这话一出,孟丽君心中不由打了一个突。这个皇甫少华,难道看出了什么不成?父母那边,还是露了什么痕迹不成?当下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话:“芝田,孟小姐过世之事,天下皆知。如今这朝廷立的贞节牌坊,还矗立在云南昆明湖边上。你今日又问这等言辞,令人好生疑惑。”

  皇甫少华见先生脸色……似乎有些动摇。心里咯噔了一下,却终于将浮起的怀疑强压了下去。笑道:“不过始终未曾见到尸首,总是有些希冀。”

  孟丽君轻轻一笑,“芝田,为何不将那份心意,送给眼前的人?刘夫人又已经怀孕了吧?”

  皇甫少华听先生这样说,不由又浮起一阵酸涩。刘燕玉,她说的果然是真话么?自己由于她一句话,就怀疑先生,是不是错了?当下笑道:“这是自然。”眼见天色不早,就告辞出去。

  孟丽君见学生走了,急忙简单收拾了东西,叫来苏映雪,一起到梁相府。其实孟丽君还是更想先去孟士元府上的,但是……千万种感情,都得先藏着。来日方长啊。映雪也知道他的心事,两人坐进马车,就低低将韩夫人的情况说了。这三年来,夫人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孟府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孟丽君一边说话,一边抱过那个郦福娃逗弄。小孩子倒不怕生,似乎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亲人,眼睛只滴溜溜看着孟丽君。路程不长,但是就这一路,两人就熟悉了。到了丈人家里,奉上礼物,丈母娘看见女婿,又是难免叹气,直说女婿瘦了。丈人却是不以为意,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女婿这次远行,倒是长进了。”说了一阵话,便开饭。这次的菜肴,丈母娘是下了功夫的。

  吃了饭,大舅子就要拉妹婿下棋。他听说妹婿回来,真可乐坏了。眼巴巴等到父亲与妹婿说话告一段落,就拉了妹婿到棋室,要与妹婿杀一盘。

  却急坏了丈母娘,直追过来,直冲儿子使眼色。大舅子看了半日,才明白过来。这妹婿还刚进家门,还没有时间与妹妹说一阵话呢。只好悻悻放手。

  孟丽君见天色已经很晚,就与苏映雪告辞回家。正走出梁府大门,就看见有家人冲上前来:“大人,家里有急事!柳公子陈公子全都在等你!”

  什么事情?急忙冲回家,心里却不停的猜测。越猜测,就难免越忐忑。

  当然,孟丽君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烛影摇红,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脸的满足与喜悦。

  果然是一头猪呢……苏素素冷冷的想。

  这头猪……如果不是因为这头猪……

  苏素素轻轻抿拢自己额角的发丝,又给自己插上一根发簪。发簪的影子,在铜镜里,闪烁着迷离的光芒。这个簪子,是小凡哥哥给自己的唯一念想了吧。

  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曾来找过我。想必,你已经不遵守诺言,离我远去了吧。那么,就休要怪我来找你。

  只是,我这样的情况再来找你,似乎有些……丢你的脸呢……

  素素想着,低低的笑了。

  ——

  李小凡收拾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

  那个荷包,丢了。

  丢了……心好象失去了一块。

  但是,丢了,这何尝不是老天爷的意思?

  丢了,小姐,我跟你之间,还是没有缘分的。

  你嫁了一个好人家,我也完全放心了……

  等我回程的路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吧,他也一定欢喜。

  既然要走,那就早一点走吧……牵着马,李小凡走出了驿馆。小吏追了出来:“军爷,您不住上一晚再走?”

  李小凡上马,笑道:“边关的事情,是拖延不得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那我还是早日回去复命妥当。”蹄声得得,径自去了。

  离开临安吧,用刀枪与拼杀忘记这里。

  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属于战场。

  ——

  陈慎言冲进驿馆,却被告知,李小凡刚刚远去。

  手中的荷包,掉落地上。

  李小凡……你是一个懦夫!

  狠狠骂了一句,陈慎言叫来自己书童:“快去备马!备好马!”

  蹄声得得,陈慎言,你追得上他吗?

  ——

  床上的人嘟囔着说梦话,梦话的内容无非是“再来一杯”“素素,我终于抱住了你了”之类的。猪说的梦话,果然与寻常人有些不同。

  冷笑着,苏素素一翻手掌,里面,赫然是一把银亮的小剪刀。

  这一剪刀下去……她微微冷笑了。已经没有牵挂,为什么不扎?

  清梅与淡月两个丫头,都已经走了。苏素素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两个丫头赎身,又将其余的钱分成两份,让她们回乡。

  清梅与淡月自是舍不得,不肯走。苏素素大怒:“我要去的,是最见不得人的宰相府邸。你们不走,想要跟我进宰相府不成?想要给赵公子做第九房第十房小妾不成!如果想做,你们就不要走!”

  清梅与淡月,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半日才说道:“至少,也要等你进了门之后再走。”

  “等进了门?”苏素素冷笑了,“赵公子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已经落进他的圈套里,再也无法摆脱了,再也没有办法保全你们了。你们两个,若是没有什么姿色也就罢了,你们偏偏还有几分美貌!每日来往,我怎么能够保全你们?要走就趁早走,在这虎狼窝里,多呆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清梅与淡月还是迟疑,苏素素拿起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胸口。

  淡月拉着清梅走了。她们,只带走了自己的卖身契。

  她们走了,应该不会被牵连了吧?

  苏素素静静地想着,手里的剪刀,终于扎了下去。

  手,却难免有些颤抖。

  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空。整个芙蓉轩都惊动了。

  苏素素的小剪刀,割破了赵莘的那个讨厌东西。

  赵莘吃痛,立即醒转。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当看见苏素素手里的小剪刀与滴着的鲜血时候,才蓦然明白过来:“你这恶毒妇人!快来人哪,快来人哪——”一边叫着,一边却往床后面缩,生怕苏素素再扑上来杀自己。

  苏素素却后退一步,坐到了一张椅子上:“赵公子,不必担心。我只是讨厌你那个东西而已。我跟你没有生死大仇,何必生死相见?”

  赵莘浑身咯咯发抖:“你……你……我怎么亏待你了?”

  苏素素淡淡一笑,说道:“不错,你没有亏待我。为我一掷千金,这临安的风月场中,都是佳话。但是,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意愿的人。你却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要了我,用最卑鄙的手段要了我。我不乐意。所以,我给你一个教训。”淡淡说完,她倒转剪刀,刺向自己胸膛。

  眼前一片殷红。苏素素用最美丽的姿态,倒了下去。

  老鸨与龟公冲进房门的时候,赵莘公子的下体,依旧血流如注。

  ……

  孟丽君腾地站了起来:“苏姑娘生死如何?那个赵莘,又怎么样了?”

  柳正风叹息道:“苏姑娘到底是女子,下手的力气到底弱一些。虽然有自戕之举,但是剪刀刺胸,毕竟不深。那赵莘公子怒极,要将她救回来再折腾,所以,生命暂时无忧。赵莘公子就比较惨了,来来往往找了四五个大夫,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这赵公子的子孙根子,能不能保住,还真不知道呢。”

  孟丽君缓缓坐下,道:“还真是多事之秋呢……”却看见厅堂一角,闪过一个少女的影子,却正是贝泪。看见贝泪,想起贝泪在海南做过的事情,不由有些气恼,说道:“苏姑娘也忒没有见识,要拿这样的败类出气,法子多的是,偏偏用这等手段,唉!”

  看着身边的陈慎言,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急忙问道:“你去寻找那个李小凡,找到了没有?”

  陈慎言闷闷道:“我找到了驿馆,却没有想到,李小凡居然走了!这家伙,真真不是男人!我追了出去,追到城门就回转了。城门都关闭了,哪里追得上?只好罢了。本来……他与苏姑娘多年交情,有他在,苏姑娘心中希冀,也不会完全断绝。但是……”

  贝泪端着茶水上来,先将茶奉给孟丽君,再递给陈慎言,最后才是柳正风。躬身要退出时候,又抬头望了孟丽君一眼,欲言又止。孟丽君道:“你有什么话,都说了吧。”

  “大人……”贝泪不好意思的说话,“那个苏姑娘,还真了不起。不知道苏姑娘会不会被那个赵公子杀了?大人……您伸手救救她吧,就像您当初救我一样。”

  “你们做过的事情,还真相似。”孟丽君叹了口气,说道,“你踢坏的,是一个商人的儿子。苏姑娘割坏的,却是一个宰相的孙子。商人的儿子受伤,我还有办法,宰相孙子受伤,我……真不敢妄动。”

  贝泪着急了起来,说道:“我刚才看到夫人也在后面急呢。苏姑娘这样的好人,这样大的名声,又是夫人的朋友,您……就真的没有办法?”

  陈慎言听孟丽君说贝泪做过与苏素素一样的事情,不由看了贝泪两眼。柳正风知道陈慎言心中所想,当下低声将贝泪的故事说了。陈慎言虽然满腔愁闷,听得这样故事,也不由展颜微笑,又多看了贝泪两眼。

  听到贝泪说“这样大的名声”,孟丽君心中隐约抓到了一点什么,不由凝神思索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救下这个风尘中的奇女子。

  但是,怎么救?

  赵莘是宰相孙子,如果将这件事情闹大,自己就会直接站到赵廉的对立面。自己丈人与赵廉之间,已经够尴尬了。再加上这样一件事,两个宰相之间的矛盾,会立即表面化。皇帝不会喜欢这样的事情出现。

  如果真出现这样的事情,再闹上一闹,两个宰相之间,必定有一个人会请辞。那,皇帝会让谁辞去宰相之位?

  当然是自己丈人。自己丈人……孟丽君忍不住又浮起一个冷笑,每个皇帝都需要应声虫。在找不到合适的应声虫代替之前,他不会让赵廉辞离这个位置。

  所以,我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将这件事情闹大;另一个办法,是给皇上选择一个合适的应声虫,然后直接请赵廉下台。

  后者……孟丽君摇头。且不说这个计划要花费无数心力,就是这个计划成功,又怎么样?自己……有自己这样做臣子的么?皇上……他曾经如此对待我。

  想起昨日铁穆召见自己时候的急切,孟丽君的脸色,又忍不住绯红起来。

  但是,我已经有他了……心中有些淡淡的欢喜,孟丽君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正风。

  可是,尽管我知道他心中有我,我们之间,会有未来么?

  淡淡的欢喜被淡淡的惆怅代替,是的,我有可能,将永远与浩然保留这种关系。在女人没有自主选择婚姻权力之前,任何想法,都是镜花水月。

  婚姻权!

  孟丽君想到她要作战的对象了!

  孟丽君想起前生,在报纸看到过的一个非常著名的案子。一个少年,杀了自己爱唠叨的母亲。少年最终被从轻发落,原因是当时的舆论都认为,少年杀母,是因为当时的教育制度不合理。

  阅读这个案子的相关报道时,李思思曾经报以冷笑。但是,现在,孟丽君想清楚了,她要效仿这个案子,为苏素素找一条生路!也为天下的女子,找一条生路!

  但是,现在就做……时机成熟了么?

  答案很明显:不成熟!

  几年奋斗下来,临安城中,已经有了不少作坊,有了不少女工。很多女子已经能够在经济上独立,但是,女子的地位,并没有发生本质性改变。

  在时机没有完全成熟的情况下揠苗助长,很有可能,将已经冒出头来的苗子扼杀。

  但是,不拼这一回的话,这苏姑娘,万无生理。

  苏姑娘名望很大,这是一个契机。借助苏姑娘的名望,我或者可以成事!再等十年,我也不一定可以等来这样的契机!

  孟丽君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在自己心里,甚至还隐隐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契机。但是,机会在我面前,我不抓它,天理不容!

  赌!

  孟丽君挥手,叫贝泪退下:“你去告诉夫人,我一定想办法,叫她放心。”转头看着陈慎言与柳正风:“少谨,我先问你:为了苏姑娘,你愿不愿意去冒一个险?”

  陈慎言想不到郦君玉突然郑重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略一迟疑,说道:“苏姑娘人品高洁,万中无一。如有希望救她性命,我甘愿冒任何危险。”

  孟丽君一笑,说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危险。不过事情败露,你的功名,是再也保不住了。”

  柳正风急忙道:“大人,这事情,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凡事总以稳重为先。”

  陈慎言听柳正风出言反对,也看着孟丽君:“大人,如果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前程……那,还是慎重为先。”

  孟丽君心中一暖,笑道:“也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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