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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武举


  

  临安城内万人空巷。不为什么,就因为今日在武林广场,将要举行大元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武举考试——武试。武试之后还有文试,考些兵法策略。大元的第一个武状元,将结合两试成绩产生。

  对于文试,普通百姓是不感兴趣的。但是武试,实打实动刀动枪的比试,却是将上至高门大院下至街头小巷里的人物兴趣都勾起来了。而令临安府头疼的无数街头小混混,日日以打架为乐事的那一种,这几日更是连打架的心思也没有了。有些门路背景的,想方设法找保举人参加比试去;没有门路背景的,想方设法打探武试的情况,听点消息也是好的。

  因为,武林广场,比试现场,重兵把守,想要看热闹可不是容易的事。没有官员的保举,普通老百姓连远远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这就难为了那些听说了消息从邻近州府赶来的想要看热闹甚至想要参加考试的武人们。

  太白居酒楼上,就住了三个这样抑郁的武人。高远志举起酒杯,闷闷不乐一饮而尽:“得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却是去看一场观摩一番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我看到考试名单了,高兄你知道看到了谁的名字?”刚走进来坐下,拿起酒杯,还没有来得及抿一口,连梦海就急忙说话。

  “难道还有我们的熟人不成?”淳于镇神色有些冷淡。

  “柳正风柳浩然。”连梦海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个名字。

  “柳浩然?”淳于镇果然一怔,苦笑道:“他交游广阔,果然有些门路。”

  连梦海笑道:“所以,高兄就不要有遗憾了。有柳浩然参加比试,我们即使找到保举人,也没有希望在他手下讨得了好去。”

  “高兄自然是更遗憾了。”淳于镇笑得很是勉强,“柳兄与别人交手,这么好的观摩机会,我们却生生放过了。”

  连梦海微笑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好不容易打探得柳兄在新科状元府上栖身,方才已经托人传递了话进去。如果不出意料,他肯定会来与我们相见,会想办法给我们找个观摩名额的。”

  “你太一厢情愿了。”淳于镇又开口说话,“还记得前几年与我们一起时候,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些话么?不为贫贱移品性,不做走狗求荣华——如今,他却投入高官门下作走狗了。”

  高远志也闷闷说话:“人都是会变的,这话当真不假。你还求上门去,万一来一个‘朱门早达笑弹冠’,我们岂不是留下一串笑谈?”

  连梦海笑道:“你们看人看事,未免太过不准。柳兄岂是那样的人?何况我们来到临安也有两日了,还未曾听说过那位新科状元爷的事迹么?听说了他的事迹,没准你也会起投效之意呢!”

  高远志兴趣终于来了:“这位状元爷,却是怎样的人?与寻常官吏,又有那些不同?”

  “话说那日保和殿上,皇上正准备殿试选取状元榜眼呢,礼部尚书侍郎们却都急坏了。怎么了?新科会员丢了。找了三天了,人还没有找到!……”连梦海还是有些说书才能的,当下娓娓道来,将郦君玉为救人而耽误考试、为消除瘟疫而甘愿放弃殿试、购买贫家幼童却不加以奴役、开办义学诸般事情,一一分说清楚。

  当下将高远志听了个目瞪口呆,说道:“我在远处也听说过,说这位状元爷做状元是有猫腻的——有人说他考试的文字粗鄙异常,廉相公看在他是梁相公女婿的份上才取他的;有人说他外貌很是柔媚,以色事皇太孙,终于换取了这个状元名分……”

  连梦海一口酒喷了出来:“我也听说过这些鬼话,当时还挺相信的。不过就在方才,在状元府门口,远远看了一眼,那外貌……简直是黑不忍睹!说他以色事皇太孙?这样的外貌,皇太孙会看得上?如果皇太孙看上他的貌,那么只有一个结论:这位太孙殿下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淳于镇却是略有所思,说道:“如此看来,柳兄是看上这位状元爷了,认为他是有仁义有担当的好官了,想要投奔门下一展所愿……但是柳兄到底还是性急了些,没有想到治理天下,不是只凭借仁心能做到呢……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状元爷如此特立独行,只怕带来的不单单只有好处……”

  连梦海听他说话含含糊糊,不由性急说道:“有话就说清楚!这位状元爷哪里做错了?又怎么会招来祸害?”

  连梦海一语出来,淳于镇才省起另一个重要问题: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而连梦海高远志也不会理解自己的话。当下掩饰的一笑,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多想了一些罢了。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连梦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嫉妒呢。嫉妒柳兄投奔了一个好主子。你即使现在就去投奔,郦状元门下的第一门客也不是你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你现在就去找柳兄罢,他多半会给你引荐的。以你的才华,假以时日,怕不盖过柳兄去?”

  高远志听他玩笑过火,不由皱眉道:“连弟。”

  淳于镇笑道:“为人门客,做人奴仆,我这样的品性,还真做不来。我还是做我的江湖浪荡子吧,整日除了找人打架切磋之外,别无他烦心之事。这忧国忧民的事情,还是放给柳浩然这样的人吧。我这肩膀实在太狭窄,只放得下自己那一斤半斤分量。”

  高远志听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不一定做如是想。方才还只听得这位状元爷的几件事迹,就为这位状元爷思想忧烦起来了,这位朋友,又哪里是一个真正的江湖浪荡子?

  连梦海拍手笑道:“终于激出你这句话来了。我就怕你听了心动,从此投奔到那位状元爷门下,我们三人就此散伙呢。现下,我却是放心了。”

  话音还未曾落下,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朗朗笑音:“连弟却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连梦海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拉开雅间的门,回头笑对高远志道:“不用担心‘朱门早达笑弹冠’了么?”

  来的当然是柳正风。听说了三位江湖朋友前来临安的消息,急冲冲将手里的事情做些安排,便前来太白居。本也不想做不速之客的,但是连梦海的嗓门实在太大,他便应声了。

  淳于镇站了起来,淡淡打量了柳正风一眼,微笑道:“与前年相较,柳兄是清减了一些呢。”

  柳正风见他神色冷淡,但是眼神里却透露出浅浅的关心,当下心里一热,径直走到酒桌前坐下,自己斟了一杯,笑道:“你们竟然也爱上这等烈性酒了。不过这酒虽然醇香,后劲却大,可不要躺到明日也起不来。”

  连梦海听他说得蹊跷,笑问:“什么叫做‘你们也爱上这烈性酒’?难道只有你可以爱上,我们却喝不得么?”

  柳正风笑道:“你们原来不知。这太白居的白酒烧制方法,却是我们公子提供的。要知道,我可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喝这种酒的人呢。”

  连梦海忍不住啐道:“我却不相信。既然是你公子想出了这烧制方法,却怎么会叫你来尝试这第一口?”

  柳正风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公子办了一个蒙学院,却是将临安城内外的贫家子弟都招引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公子那点薪水,就不够花了。那日来到太白居喝酒,我有一位朋友,也是素来豪爽的,却嫌弃这酒味道寡淡。公子当时一笑,说道:‘要酒味浓烈一些,也做得到。不过最是伤身。还是喝淡酒吧。’却因为这两句话的因头,勾起造酒的兴趣来。当日公子就画了图,给我详细讲解清楚,我也做了些试验,将这酒造了出来。吃了几口,觉得不错,就将这方子卖给太白居了。得了钱,刚好投资在蒙学院上。”

  淳于镇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仔细思想,却不由心里暗自惊叹。——这公子居然有这等能耐?不但懂得医术,还会造酒?会医术不稀奇,这大元朝本就有“儒医”一称,由儒入医者不计其数。但是这造酒,却是百工之学的范畴了。当下淡淡笑道:“状元爷学识倒是渊博。”

  柳正风笑道:“公子渊博,天下罕有其匹。别的且不说,来此几日,可看过《临安故事报》没有?可发觉其中的异样之处?”

  高远志笑道:“前日刚进城门,就有来卖报者。几文钱一份,价格倒是便宜。不过里面东西,却是街头巷尾的粗鄙故事,无甚可观之处。那排版倒是精致,竟然比市面上出售的《四书》还细致些。”

  淳于镇见柳正风一脸得意之态,略一沉思,便明白其关键之处,惊诧的问道:“难道这排版印刷也有与寻常书铺方法不同?竟然有了改进?”

  柳正风笑道:“三位向来不关注书籍事务,也难怪不知。自从唐代以来,我中原印刷书籍,都用雕版印刷之术,不但浪费木材,还浪费时日,浪费人工。这纸张价格虽然不贵,但是书籍价格始终居高不下,这便是原因。前朝有一个叫毕升的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活字用不了多次,字体也是极大,颇浪费纸张,因此也未曾推广。我公子前些日子居住明州,苦心琢磨,却终于在前人基础上进了一大步。如今采用的印刷技术,不但排印方便,而且字号小了许多,纸张也节约了下来。实不欺瞒,这大纸张的故事报只卖几文钱,别家书铺是万万卖不出来的,而我们还有盈余。因为深恐对整个市场冲击太大,所以公子并未涉足印刷四书五经。”

  连梦海奇怪得问:“什么叫‘对整个市场冲击太大’?”

  高远志叹息道:“有这样的技术,应该用以传播圣人之言,你家公子却用以博市井小民一笑,这却是明珠暗投了。”

  柳正风笑吟吟看着高远志:“何谓‘圣人之言’?我家公子曾言:‘圣人原亦小民耳’。圣人小民,本是平等之人,又何谓高与低?何况市井俚语之中,自有真知灼见。无论如何粗鄙故事,都包含有人世至理。以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播人世高深道理,又何谓‘明珠暗投’?”

  淳于镇见柳正风如此卖力的解说,其中之意不言自明。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人都道状元公是文曲星下凡,可惜我等小民,却从未见识其文字,不知是如何典雅高绝。”

  柳正风见淳于镇言语里,暗暗有些挤兑之意。说实在话,自家公子流传在市面的一些文字,如那本蒙学教材《中华简史》,实在是进不了这位仁兄的法眼。当下笑道:“文字本是末节。兄看过《故事报》的,却不曾发现其中一个异同。”

  高远志笑道:“淳于兄与我不同,那报纸却是从来未曾细看过。我却是看了两篇的——哦,你是说多了些奇怪的符号,用来标点句读?这种奇思妙想,确实是天下独绝。”

  淳于镇见柳正风避而不谈郦君玉的文字问题,当下暗自一笑。不过这“标点句读”的法子,却是从来未曾听说过,心下有些好奇,却耻于再问,转移话题,笑道:“柳兄得以参加武举,就是这位状元爷的举荐了。”

  柳正风苦笑道:“正是。公子是一心将我推出去了。”

  连梦海奇怪道:“难道你竟然不愿意?既然如此,就将名额让给我好了。”

  柳正风又是一个苦笑:“我家公子认为我武艺不低,决心要将我举荐给朝廷。”

  淳于镇笑道:“确实,柳兄性格,不适合为官。实不如在郦大人身边,左右参谋。”

  淳于镇知道柳正风絮絮如此多言,必定是抱着一个帮主子招揽自己三人的意思。他这个主子虽然有些意思,但是自己三人实在不是什么受人指使的性子,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于是笑道:“我们也有几年没有看见过了吧?一见面就说这些没有味道的闲话。却不知兄弟这几年来,武艺上有没有长进?”

  柳正风见淳于镇转过话题,知道他无意为自己公子效力,只得笑道:“这些年来,兄弟多在意俗事。那武艺上头,反而拉下了。”

  淳于镇笑道:“兄弟过谦了。这几日武举,兄弟必定名列优等。”

  说到这里,连梦海忍不住说话了:“听说第一轮考试已经结束了,却不知柳兄成绩如何?”

  淳于镇笑道:“这两日武举,必定有些热闹。却不知第一轮考试,是考较些什么?”

  柳正风笑道:“能有些什么呢。不过是弓马射技罢了。”

  连梦海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弓马射技!又是那些百步穿杨的虚头儿?那些东西只闹个花哨,真上了战场,还真没有用。”

  淳于镇笑道:“真上了战场,本人的武艺再强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关键还是兵法策略上的本事。”

  柳正风笑道:“不过这一次考射技却是有些趣味的。皇太孙殿下跟皇帝陛下建议说:‘真正的射击对象不会是死物,既然如此,不如考较对活物的射击。’所以这一次考试,还真有些看头——皇孙殿下一声令下,士兵们放出了几百只鸽子,一齐向天空飞去,还真壮观。”

  连梦海笑:“有那么多鸽子?抓住刚刚出笼的一瞬间,多射几箭,总有命中的。”

  淳于镇笑道:“你道那些勋贵子弟都如你一般,从小玩惯了弓箭?这下子比射靶子是难多了。难得皇太孙殿下也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来。”

  柳正风笑道:“连兄所言甚是。但是皇太孙殿下却说:‘只恐有弓箭不娴熟者,伤害放鸽士兵。’于是下令,只有等锣声响起,考生才许放箭。提前放箭的,作作弊论处。考生进场验身之后,每人领取到一把弓三支箭,箭上有号码与这次武举的专门印章,想多射几箭还真没有门。”

  淳于镇一怔说道:“这个法子不好!”

  柳正风笑道:“有何不好?”

  淳于镇说道:“这样一来,有些考生对手头的这幅弓箭难免生疏不趁手。真正的水平就难以发挥。”

  柳正风笑道:“这事我们公子也曾想到。所以公子曾给皇太孙一个建议,就是这弓箭由考生自己选定,考试前十日上缴兵部、礼部。由兵部礼部一齐验证弓箭无有作弊之后,由两部一齐盖上专门考试印章。”

  淳于镇听他这么说话,笑了一笑说道:“你公子考虑事情也真周到。”心里却寻思开了:这位状元公,与皇太孙殿下,走得还真近啊……想了一想,说道:“皇太孙这个法子还是行险。乱箭齐发,万一有心怀不轨之徒趁乱取事,只怕得逞。”

  柳正风笑道:“所以,这一次射箭考试,武林广场算是层层铁甲了。可把临安卫与皇太孙殿下亲属的御林卫忙得够呛。不管什么人保举,看热闹的人是一个也不许进的。”

  连梦海却急忙问话了:“结果如何?柳兄却射中了几只鸽子?成绩最好的却是什么人?”

  柳正风笑道:“我在弓马上,本领也就一般。不过是三支箭全都命中而已。”

  连梦海笑道:“柳兄说话过谦!三支箭全命中,已经是最好成绩了,还这样说话!”

  柳正风笑着摇头,说道:“这一场考试,只要能够命中一只鸽子的,都被选中。人数也不多,不过是一百来个人而已。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这一百多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参加南征了。接下来的考试,不过是选定名次而已。”接过连梦海的最后一句话,说道:“射中三只鸽子的,却不是最好成绩。最好成绩是射中了六只。”

  连淳于镇也不由诧异了:“三支箭,六只鸽子!这不是开玩笑吧?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能耐?”

  柳正风笑道:“名字兄肯定不识。叫王华,湖广人氏。第一箭,一箭三鸽;第二箭,一箭双鸽;第三箭,命中一鸽。第二名的成绩是射中四只鸽子,也非弟所能及。”

  连梦海没有听最后一句话,只喃喃说话:“一箭三鸽,一箭三鸽!虽然鸽子不是什么猛禽,但是想要一箭射杀三只,这眼力,这力度……”

  淳于镇默默回味了一下王华这个名字,笑道:“等此人南征回来之后,我倒是想要会他一会。却不知第二名是什么人?”

  柳正风淡淡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兵部尚书刘捷大人的儿子,叫刘奎璧。”

  “刘奎璧?”淳于镇一怔,说道:“是那个十五蒙帝宠许官却一力推辞的那个?果然有些能耐!难怪皇帝陛下这般看得起他!”

  高远志笑道:“原先也听说了他逼婚迫死人命的案件,以为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今日听来,此人竟然也不同凡响。”

  柳正风微微一笑,说道:“弟明日即要参加第二轮淘汰对决,对手就是他。”

  连梦海吐了吐舌头:“你要小心了。”

  荣兰根本没有料到,公子听说了王华公子射技夺魁的消息,竟然是一脸的怒气。虽然在外人面前没有发作出来,但是在自己面前,公子却是丝毫不加掩饰:“告诉他只要中选就可以,千万不要出风头!他是忘记了自己身份么?一箭三雕!他以为三年过去,别人就认不出他的相貌还是怎的?他倒好,夺了一个冠军,那刘奎璧得了一个亚军!冠军亚军,能没有接触?人家就认不出他来?万一认识出来……”

  荣兰自然知道公子所虑有理,但是事已至此,埋怨也无用处。而且站在另外一个角度考虑,王华公子如果不出出风头冒冒尖,谁知道南征副帅的位置是不是他的?为了南征副帅的位置,冒险也是值得的!

  “请柳公子来。”孟丽君知道埋怨也没有多大用处,眼下最重要的是补漏子。按照原先的安排,明日柳正风有可能与刘奎璧对上。只有这次机会了。

  但是这样做,柳正风的机遇……就生生被阻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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