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策划室报修一台电脑——三层女厕的手纸不够——卢总办公室那盆花换一换——”

　　左安安听着满屋子此起彼伏的声音，指甲深深扣进肉里，咬着嘴唇，不耐烦的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在电脑屏幕上，那是公司内部的后勤系统，往常那些根本入不了她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此刻就成了她工作的全部。

　　“她都来了快半个月了，怎么还一副苦瓜脸。”

　　“都说左安安是大美女，我看都是化妆化出来的——”

　　“伴君如伴虎，美又怎么样？江总一个不高兴，她不也得干咱们这种添手纸的活儿？”

　　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左安安恨不能一个人赏一个嘴巴——如果她还是天之骄女左安安，而不是被当成扫厕所大妈的左安安。

　　失宠这两个字从没有出现在她左安安的字典里。

　　可偏偏，她竟然在一个男人身上跌了两次跟头。江恒，江恒！

　　手中的圆珠笔蹦的一下子弹飞，左安安俯身去捡，一双高跟鞋出现在视线里，极为不起眼的黑色高跟鞋，在几乎看不见的位置，闪了一下logo。

　　也算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名牌了。

　　明明骨子里高调得要命，表面上却云淡风轻，这样的人，全公司能有几个？左安安一挑眼皮，几乎是脱口而出：“来看我笑话的？”

　　孟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带微笑，却不似嘲讽。“跟我来一下。”

　　总裁身边的大红人孟琳亲自来找失宠的左安安，这让公司多少眼尖的人看出了苗头。而孟琳似乎就是要做给别人看一样，带着左安安穿越了公司的每一层，足足走了半个多钟头，才七拐八拐的到了公共休息室。正是上午工作最忙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

　　“说吧，是叫我换灯泡还是添手纸？”左安安皱紧了眉头，明明那么漂亮的眉眼，却纠结得有些变形。

　　“你回去吧。”孟琳淡淡的说。

　　左安安眉头锁的更紧，“回去？回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大早上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溜我一圈？你当我是你的狗呢！”左安安的声音尖锐的几乎破音，孟琳依旧淡淡的笑着，“回去。”

　　刚来秘书处的时候，左安安就看不惯孟琳。她总也不明白这姿色庸常的女人为何能成为赵蕾的得力干将，那总是不咸不淡的着装打扮，那总是不冷不热的待人接物，那总是不远不近的等距离外交——

　　她看不惯。而或，她害怕，她嫉妒，她疑惑，她羡慕——

　　是的，她羡慕着孟琳，因此总是想压她一头，比她风光。可是孟琳在这人事关系纷繁复杂的金刚丛林之中，就像不倒翁一样。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左安安惶惶不安的回到后勤部门，一进门，后勤主管竟然个位熟络的跟她打起了招呼。“安安，回来了？”

　　这还是她调职后，这狗眼看人低的主管第一次和她主动说话。左安安不禁想笑出声来，却是敛住了表情，什么都没说回到了座位去。

　　气氛有些异样，左安安感觉得到，却说不好，仿佛谁给她下了一层咒语似的，将那些嘲讽和冷眼都挡在了外面。

　　是——孟琳？

　　只不过跟在她屁股后面转了一圈，竟……

　　左安安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掏出不离身的化妆镜，仔细打量着自己娇艳的妆容，恰到好处的色彩、细腻服帖又浑然天成，可在这太过扎眼的皮囊下，她竟然比不上孟琳身后的一只狗？

　　左安安呆坐在座位上，周遭是怎样的目光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她输了，输给了孟琳，从头到脚，彻彻底底。

　　这一天难得两位总裁都出差，秘书处轻松了不少，难得出现一次的孟琳也和秘书处的同事们有说有笑的。

　　“孟琳姐，还是你厉害，把总裁的大小事情搭理得有板有眼的，不像之前那位，只会跟在总裁身边发嗲、补妆，整个就是一花瓶。”小李这有些二的姑娘话音刚落，“之前那位”就出现在久违的秘书处门口，依旧是一身招摇的大红色套裙，美丽得无法无天。

　　孟琳放下咖啡杯，笑着对大驾光临的左安安说，“安安？找我有事么？”

　　“我看快下班了——”左安安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晾在门口。孟琳会意的说，“哎呀，瞧我这记性，约了你下班一起美容的，都忘了。”

　　给左安安一个台阶下的时候，孟琳还不忘对着小李说了嘴，“就算是个花瓶，也得好好保养不是？”

　　说罢，就把目瞪口呆的小李丢下了，拽起左安安的胳膊就往外走。

　　“她们……怎么又好上了？”小李依旧摸不着头绪，一旁的人都不愿点破，只说，“一直都好着。”

　　一出了公司大门，“一直都好着”的孟琳和左安安就分开足有一米远。两个人都没有车，就这么站在马路边上，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不一会，一辆车就嗖的一下子停在她们身边，车窗摇下来，是一张左安安看着面熟的脸，却是叫不上名字来。

　　“好巧，左小姐，下班了么？”

　　左安安展露了一个笑容，对方客客气气的说，“能否有这个荣幸送你一程？”

　　孟琳笑而不语的站在左安安身后，左安安眨了眨眼，死活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对方会意着主动说：“上次风竹会所见过之后，就没联系了。”

　　哦，那个送她回家的土包子——叫什么来着？何伟？好像是这么个名字。许久不见，他竟然换了一辆车？

　　“何先生，真不好意思——我——”

　　“安安是个大忙人，”孟琳已经拉开了后面的车门，“我替她赔礼道歉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蹭一下安安的光？”

　　何伟看着左安安，左安安一撩头发，笑的像朵花似的。

　　骑士护送公主到了城堡，骑着白马翩翩的走了。孟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就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好嫉妒你。”

　　左安安就像被哥斯拉踩了一脚似的，满脸苦逼的看着孟琳，谁知道孟琳竟一本正经的说，“左安安，你拥有了女人在这世上最大的财富，你却浑然不知，真是可恨。所以我恨你，很多女人都恨你。”孟琳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左安安那保养的吹弹可破的皮肤，突然莞尔，“所以我把你踩了下去。”

　　她说的毫无遮掩，左安安每个细胞都发冷，舌头似乎都打结了，不知如何应答。

　　“我能把你踩下去，就能把你扶上来。”孟琳不知从哪里变出跟烟来，火星在左安安面前一扑腾，冲着她就是一大口的烟。

　　咳咳咳咳。

　　“你看，你就是不懂得，有时候是不能哭的，有时候是不能笑的，就算你讨厌烟味，你也不能有任何厌恶写在脸上——左安安，如果不是因为你生的这么好，你早就玩完了。”孟琳斜着眼看着被呛得要哭的左安安，“说吧，你怎么个意思？”

　　“我？我——我能有什么意思？”左安安脑子一团乱。

　　“你还不明白么？”孟琳弹了弹烟灰，“我今早不过是带着你走了一圈，你的处境就大不一样了吧——知道为什么？因为我虽然什么都没说，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你是我的人。”

　　左安安的眼睛眨的扑朔迷离。

　　“我——是你的人？”

　　“难道这不是你今天下班来找我的原因么？”孟琳一下子把烟头按灭在左安安脸旁边的墙上。一句话就问的左安安哑口无言。

　　她安安大小姐活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这样追逼到墙角里去过，不知为何，只觉得华灯初上之中，那孟琳的眼睛就跟波斯猫似的，有种魅惑的感觉。

　　“你到底需要我做甚么？”

　　孟琳微微一笑。“我说过，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美貌。如果你肯做我的匕首，我就会成为你的盾牌。”

　　矛与盾？本是水火不容的两人，何故站在了一起？

　　只因为，他们面前出现了更强大的敌人。

　　其实，女人的敌人一向都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我看中了江恒。”孟琳十拿九稳的说，“卢俊是你的。”

　　第二天一早，当大红人孟琳出现在人事部主任郝刚面前时，早已听到了些风吹草动的郝刚笑眯眯的就迎了上来。

　　“什么风把孟大才女给吹到我这不毛之地了？哈哈哈——”郝刚有些早年秃顶，而人事部又一窝的男人，孟琳这样亭亭玉立的往门口一站，立即成为唯一的亮色。

　　“有点私事。”

　　“那我请孟大才女去喝杯咖啡？”

　　孟琳抬腕看了看表，“江总还有一个半个小时飞机就落地了，我需要去机场安排，您看这样可以么？郝主任您和我一起去如何？”

　　郝刚一听就乐开了花，和总裁亲密接触总是难得的好机会，当下点头。

　　郝刚前脚一走，后脚手下的人就叽叽喳喳起来。

　　“孟琳真有一套，把我们郝头儿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从前左安安做秘书的时候，就觉得江总身边行走着一个漂亮的花瓶。如今换成了孟琳，这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仿佛——”

　　说到这里大家都噤声了，孟琳像什么？就像江夫人一般。

　　开往机场的豪华轿车里，孟琳叫司机把隔断降了下来，在这私密空间里，却丝毫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反而有一种大战开即的紧张。郝刚松了松领带，“孟大才女，你这才坐上总秘书的位子没几天吧，这气场都齐全了，哈哈——”

　　“郝主任客气。”孟琳也不再玩太极，“没有郝主任的帮忙，我哪有今天。”

　　公司里面的人都知道郝刚和赵蕾不对付，两个人当初都瞄准了副总裁的位子。可是孟琳偏偏就有这个能耐，明明是赵蕾秘书处混出来的，却与郝刚也在面子上混的不错。

　　“孟大才女啊，不知道我郝某人还能帮你什么忙？”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把左安安调回来。”孟琳轻轻向后一靠，宽大的沙发坐又陷下去几分。

　　“她？”郝刚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公司人精似的那么多，怎么你却偏偏看中了她？”

　　人精啊——

　　孟琳玩味的笑着，不说话，郝刚突然间也明白了。

　　是啊，有她这一个人精就够了，人精配花瓶，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不是刚刚好么？

　　“了然，了然——其实她突然被调去了后勤部，我也觉得可惜，小姑娘那么水灵着……”郝刚没话找话的绕着，突然直奔主题，“你想给她什么位子？”

　　“卢俊的秘书。”

　　“这……一口吃个胖子，左安安消受得了么？”

　　“公司里谁不知道她什么口碑？不靠那脸蛋，她怎么能混上总裁秘书的？郝主任，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呀，你想想，如果这左安安突然间又成了卢俊的秘书，那公司里的风言风语肯定——”

　　失宠秘书另寻新欢，皮肉交易迅速上位？

　　郝刚已经能看到那赫然的大标题了。

　　“确是一石二鸟。”郝刚再不敢小看这三十刚过、看似毫无攻击性的女人了，这个叫孟琳的女人，比她的上司赵蕾更高了一个段数。

　　“只是，这事儿，得先动一个人。”

　　“赵蕾的亲戚，小李。”孟琳点点头，“她是个没脑子的二货，对付她轻而易举。”

　　“看来你也早有安排了。”郝刚贼笑着，孟琳目光悠长，只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我有杀手锏。

　　那杀手锏并非左安安的漂亮皮囊，也非她孟琳的脑子，更不是梁文静的家族势力。

　　她是一个毫无杀伤性的女孩，没有过人的美貌，没有职场的智慧，也没有显赫的背景。可她却占了一样，只凭这一样就足够了——

　　在江恒眼中，她是不一样的。

　　田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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