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谬
离开琉璃宫前，宋恒意外从一面铜镜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样貌。他惊讶地发现这具身体的五官竟然跟自己原本的五官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气质确是天差地别，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高大挺拔，反而看起来更加纤弱了一些。
镜中的男子相貌俊秀，大约十四岁左右。
宋恒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叹息了一声。他本该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怎么如今也变成了这么一副柔弱的模样。
此时，风姚开始催促起来。宋恒立即放下了铜镜，拿起了云和替他收拾的衣物离开了这座宫殿。
风姚将宋恒带到浣衣局之后，他还特意吩咐那里的掌事公公要好好惩罚他。
掌事公公也知道宋恒是因为得罪了宫中的贵人才被罚到此处，所以下起手来也毫不手软。
因此，宋恒从来到这里以后做得总是最累的活。
这也由不得他不愿，他但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就会受到处罚。
这具身体的手掌本就粗糙，看得出来是从小就干苦活的人。被宋恒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粗活都不会做的人使用后，它更是长满了伤痕。
起初，宋恒十分不适应这里的一切。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在干粗活方面十分笨拙。还因为得罪了何贵侍的缘故，他需要干的活总是比别人更多。
这些导致了他的睡眠时间根本所剩无几。
宋恒的身体开始日渐消瘦，人也变得越来越憔悴。
这样艰难的日子让宋恒以为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累死在这里。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
在经历了最初的那一段时间后，宋恒竟然开始习惯了起来，做事情也变的越来越顺手，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
这让宋恒感到既喜又悲。
喜于自己的日子总算不会像之前那样煎熬。
悲于这跟前世富贵奢华的生活仍旧是天差地别。
而他如今竟然会为了那一点点微小的改善而感到无比窃喜。
每当宋恒庆幸他现在已经适应多了的时候，心中的另外一个声音就会立马开始鄙视自己如今的卑微。
不过是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改善而已，竟然值得他高兴成这样？
他曾经还是天下之主呢！
现在却整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面对他以前根本看不起的奴才。
这段艰难的日子让宋恒磨平了棱角，他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渐渐失去了属于君王的霸气，变得唯唯诺诺。
面对掌事公公的时候，他已经学会变得非常恭敬。
如此低下的地位可容不得他之前那种唯我独尊的性子。
他如今甚至都学会了给别人下跪行礼。
宋恒第一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无比的变扭和憋屈。但这可由不得他任性，他若不服从就免不了要被挨打。
次数多了，他也就慢慢习惯了这样卑躬屈膝的生活。
他现在奴颜婢膝的样子，跟寻常宫侍没有任何差别。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曾经是九五之尊，也曾手握全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
烈日当空。
宋恒被晒得全身是汗，他此刻正在洗衣服，粗糙的双手因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都起了皱纹，手里的衣物还十分的厚重。现在他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洗起衣物来也比较吃力。
此时，他看见一个小宫侍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少年与宋恒的年纪相仿，大约也是十四五岁左右。
这个小宫侍长相清秀可爱，身上穿着的衣服十分朴素。他此刻手上正捧着一个东西，脚步轻快，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宋恒才注意到他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一封书信。
小宫侍走近他的身旁，笑着呼唤他：“宋恒！”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让人觉得十分亲和。
眼前的男子名唤乔清连，他是宋恒刚进入浣衣局时认识的。
听乔清连自己说，他也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罚入这里的。
宋恒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住心中的不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乔清连脸蛋红扑扑的，高兴都快要跳起来了。
他用手捂着嘴，娇笑道：“我收到范姐姐给我写的书信啦！
“范姐姐？就是你那个心上人？”
“是呀！听范姐姐说，她在拥立新皇登基这一事件中立了大功，想必向新帝讨要一个男人并非是什么难事。她跟我承诺会将我接出宫外嫁给她，做她的侍夫。看来我以后就可以享福啦！不用再呆在这里吃苦受累啦！”
乔清连兴奋地转了一个圈。
看着他夸张的模样，宋恒心中鄙夷。
宋恒内心是十分看不起这个世界的男人的。
堂堂男子汉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激动成这样，跟个女儿家一样。
乔清连是被父母送进宫来的，当朝廷派人去他的家乡征收宫侍的时候，他的父母毫不犹豫地将他送了出去，因为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钱和更好的条件来供女儿读书了。
乔清连虽然觉得牺牲自己供姐姐读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他还是为父母的狠心感到心寒。
最重要的是，在进宫之前，他已经跟一个名叫范景的女人私定终身了，如果进了宫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是，即便他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一个小小的男子还不是得听从父母的命令，即使他如何哭闹也改变不了父母的决心。
在他们看来，儿子远远没有女儿重要，牺牲儿子来换取女儿更好的前途是理所当然的。
乔清连进宫前哭着去找了范景，范景深情款款地向他承诺但凡有机会一定会将他接出宫来。就算没这个机会，等到了年纪他被放出宫来，也一定会娶他。
后来，范景在太女谋反这一事件中立了大功，她又是拥立新皇的功臣。
想必如果此时范景向新帝讨要一个男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乔清连收到范景送来的书信时当真是高兴坏了。
对于这件事，宋恒心中暗暗嘲讽，一个男人居然要依附于女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想必嫁过去了也是伺候人的命，可真是没用。
同时，宋恒又对这件事有点抵触，区区一个小奴才都能有更加舒适的未来，而他居然还要在浣衣局里饱受煎熬，凭什么！
让宋恒感到欣慰的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范景却迟迟没有来接乔清连。
乔清连的期望开始渐渐落空，他变得一日比一日焦急。
宋恒亲眼见证他的神情从刚开始的幸福，渐渐变得低落，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在了脸上。
他总是安慰自己，范姐姐只是太忙了，有事耽搁了，并非是故意不来接他的。
但这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他托信给宫外的姐姐，询问她范景的情况。
事实的真相却让他如坠冰窖。
原来范景已经与别的男人成婚了。
当乔清连收到姐姐的那封回信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失声痛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宋恒看到他这副悲伤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看来所谓的承诺也不怎么靠得住嘛，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宋恒不屑道：“不过是个女人嘛，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乔清连抽泣着回道，“你说的倒是轻松，等我们到了年纪再出宫，到时候都多大岁数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什么好的归宿。”
“嫁人有那么重要吗？男人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吗？”
听到这话，乔清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觉得这个想法简直不可理喻，“嫁人当然重要，那可是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而且，男人如此柔弱怎么养活自己？我们男人就应该安心地待在家中享福，生儿育女，服侍公婆。怎么可以随意在外面抛头露脸呢？没有妻主的庇护，我们如何生存，更别提养活自己了。我们就应该依附女人而活！”
乔清连说这段话的时候振振有词，这是他所信奉的真理，他认为女人就是男人的天。
宋恒撇撇嘴，感到非常无语。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分明是女人需要依附男人。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他觉得如果他说出来了，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
乔清连显然已经被这个世界各种荒谬的观念给洗脑了，自己又何必跟这样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小男子斤斤计较呢。
让他感到义愤填膺的是，这个世界男子的地位竟然如此低下。
像乔清连说的那样，男人以嫁人、生子为目标，不可以轻易抛头露面，还要仰仗他人而生存，这跟一只宠物有什么区别？
在宋恒看来，这样的生活本该是属于女人的。
男人天生就比女人高贵，这里的男人却要臣服在低贱的女人之下，简直可笑！
宋恒为他们感到十分可悲，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畸形的，这里的观念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截然相反的。
男人将女人视为天，服从女人的命令在宋恒看来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这些男人也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受到如此压迫，竟没有丝毫反抗之意，真是没用！
宋恒当日还好奇地问了乔清连，问他就不想要报复那个负心女吗？
乔清连的回答让宋恒气到吐血，他先是惊讶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后便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报复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嫁给更好的女人，让抛弃他的这个女人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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