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两个失去丈夫的女人

　　二虎娘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辈子风雨相伴的老伴儿死得如此之惨是她想象不到的，她的心里被悲伤淹没了。听到外面腊梅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心里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悲痛。她静静地坐在炕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赵钱串子走了进来，看着她小心地劝道：“老嫂子，你是这家里的顶梁柱，我那苦命的老哥没了，你得挺住！你要是撑不住了，那孩子们就没有主心骨了！你也别这么憋着，这也没别人，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坏了！”

　　清荷娘也好言相劝：“老嫂子，你平时那泼辣劲儿哪儿去了？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倒下，你要是倒下，这么些孩子谁管？”

　　二虎娘点点头：“你们说得对，我得下地，去帮我老头子把后事办了。”刚刚下炕，只觉得胸闷难受，嗓子眼发咸，一口呕了上来，顿时一口鲜红的血喷在了地上；赵钱串子老两口子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她说：“你赶紧上炕坐着别动，我这就去把你老弟叫进来。”

　　二虎娘的额头冒出了了冷汗，她一把抓住赵钱串子说道：“别去，我没事儿？就是心里堵的难受，这口淤血吐出来也就好了！大兄弟，你是场面上的人，今天要是有啥办得不妥的地方，你给周全周全！”她撑着身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看着嘉和哭得满脸的泪痕，她抓着孙子的小手微笑着说：“嘉和，不哭了，你爹不在家，我大孙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又抱着腊梅说：“腊梅，哭几声得了，你说你这么伤心要是让你爹看见了，他走得都不安心。红月，把你嫂子扶屋里去。”她又摸着小豹子的脸说：“老儿子，这家现在就你是老爷们儿，好好给你爹当回儿子，把你爹的后事给办得妥帖的，娘现在就指着你了！”

　　小豹子心里悲愤难抑，哭着抱住娘说：“娘，老儿子听你的，老儿子指定能办明白，你就放心吧。”

　　二虎娘脸上带着苦涩的笑说：“娘放心，我老儿子是谁？是爹娘最稀罕的老儿子！”

　　赵钱串子偷偷的告诉金大夫：“金大夫，一会儿你瞅人少的时候进去看看你老姐，她刚才吐了老大一口血！唉，这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冷不丁的没了一个，留下来这个可就遭罪了！你这老姐表面上看着不哭不闹的，这心里不知道多憋屈，全都堆在心里，能不憋坏了吗？”

　　金大夫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我这老姐命咋这苦？不是我这当弟弟的说话难听，都不如她先走！也不用成天这么撮着火！”

　　惠子走进来院来跪在老郭头的棺材前泪流满面，她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一直在说着对不起。二虎娘走过去扶起她说：“惠子，你起来，你有啥罪过？”

　　惠子不肯起来，坚持着说：“我要给姐夫赔罪，是我的弟弟犯下的罪恶，应该由我来承受！”

　　二虎娘拉着她的手说：“你承受他就能改好吗？这跟你有啥关系？别整这没用的，家里这么些孩子，腊梅现在挺不住了，你帮着带带孩子！”

　　惠子这才爬起来，连声答应着去带孩子了。金大夫对赵钱串子感慨说：“你说这一个蔓上的瓜，这姐俩这差别咋就这么大？一个就像菩萨似的，那个真就像个魔鬼似的，不管给他们叫小鬼子，还真就没叫屈！”

　　随着陈富贵大声的吆喝：“老少爷们儿，搭把手，送老人回家了，起灵！”老郭头的棺材被缓缓的抬了起来，小豹子用力摔碎了丧盆，扛起幡来悲愤的喊道：“爹，老儿子给你送终了，你老人家走得稳当的！”

　　二虎娘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快要到嗓子眼儿的血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安顿完了老郭头的后事，小豹子和娘商量：“娘，我爹没了我大哥二哥赶不回来，那五七是个大节令，是不是捎信让他们回来看看？”

　　二虎娘摇着头说：“别回来了，回来干啥？人都没了，那些节令过不过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再到你爹坟跟前磕头吧！”她安慰的抱着小豹子的腰说：“还是我老儿子好，娘以后就指着我老儿子了！还有，你那大舅哥两口子虽然干的不是人事儿，但是毕竟跟咱家沾着亲，你找两个人把他们给埋上，别让他们死的那么磕碜，等桩子长大了也抬不起头来。”

　　榛子“扑通”给娘跪下了，他因哥嫂的贪婪和无知而羞愧难当，因二虎娘的大度和远见而感动，哭着对二虎娘说：“娘，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替我那不争气的哥嫂，替桩子给你磕头了。”

　　二虎娘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说：“傻孩子，起来，咱家儿媳妇没那些毛病，别动不动的就下跪！别把我孙子窝着。”

　　小豹子紧紧的抱着娘说：“娘，你放心，有老儿子呢，这家散不了，老儿子给你撑着这个家！”

　　没多久，一个穿着异于常人的姑娘来到了卧虎屯，她来的当晚，给惠子带来了一个绝望的消息，武田死了，死在了他最厌恶的战场上。

　　惠子嚎啕大哭，那个姑娘对惠子生硬的说道：“母亲，你不该难过；舅舅说了，父亲是一个有愧于大和民族的人，他在战场一枪未开，就被敌人打死了！他是个懦夫，宁愿就那么毫无价值的死，也不愿意为圣战出力，他的死是毫无意义的！”

　　“雅子，”惠子挥手给了女儿一巴掌，绝望的喊道：“他是你的父亲，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在学校里都学到了什么？”

　　雅子捂着自己的脸颊激烈的冲母亲喊道：“母亲，你为什么要打我？有罪的是父亲，我是听舅舅的才来陪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惠子打完了女儿也有些心疼，更加后悔，伸手要抱女儿，哭着说道：“是母亲不好，不该打你，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日本。可是雅子，你要相信母亲，战争真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不要再受你舅舅的蒙蔽了！”

　　雅子一把推开母亲，狂怒的喊道：“舅舅说得对，这场战争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懦弱的人才会进行得异常不顺，既然你不需要我的陪伴，我这就上战场！”她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中。惠子赶紧追出门来，大声地喊着女儿。

　　对卧虎屯的地形毫不熟悉的雅子失足掉下了壕沟，她的腿被摔断了，痛苦的嘶喊着。

　　小豹子跟着联庄会正在绕着屯子巡视着，听到叫喊声大声问道：“你是谁呀？咋掉下去了？”

　　雅子哭喊着说：“我是外地来的，不熟悉这里，不小心掉下来了，拜托你们帮帮我！”

　　惠子听见这边的叫喊声也跑了过来，看见小豹子赶紧央求说：“豹子，她是雅子，是我的女儿，麻烦你救救她！”

　　小豹子赶紧安慰她：“没事儿，惠姨，我这就去把她背上来，你别下去了，在上边儿等着！”

　　很快，雅子被小豹子背了上来，他看见雅子痛苦的样子，对惠子说道：“惠姨，她的腿好像是断了。你放心，我把她背回去就去找我舅舅，肯定能把他治好。”

　　二虎娘听说惠子的闺女受伤了，立即跑了过来，看着雅子关切的说：“孩子，疼吧？”

　　雅子礼貌的回答她：“很疼，不过我能忍住！”

　　二虎娘看着她慈爱的笑着说：“这孩子，跟你爹娘可真像，都这么能吃苦！”她摸着雅子的头对惠子说：“惠子，你说你命咋这好？儿女双全的，这闺女，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真好看！”

　　惠子也温和地笑着说道：“是的，雅子长得像我；雄一像他的父亲多一些！”说到此处，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姐姐，武田君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走的时候抱住双肩让我保护好自己，我也告诉他保护好自己。可我没想到我的弟弟竟然真的会逼他上战场，武田说过，就算是上了战场他也不会开枪，我的亲弟弟竟然让他去送死，我的心里真的好难过！”

　　二虎娘叹了一口气，拍着惠子的肩膀说：“好妹妹，别难受了，武田是个好人，他就算死了他都不亏心，你找了个那样的爷们儿是你这辈子的福分！”她微笑着说：“姐姐今天不走了，咱姐俩好好喝点儿，咱闺女来还没给她做好吃的，咱去包饺子！”

　　做好了饭，惠子把雅子扶着回自己的屋躺下了。她跟二虎娘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喝到后来，两个人微微有了醉意。惠子失神的说：“姐姐，我们都是死了男人的人，为什么他们会死？”

　　二虎娘怅然若失的说：“由不得他们，他们哪一个愿意死？”她的脸上挂上了泪水，心里一阵阵的绞痛。突然她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本来是来看你的，这可好，把你还给整哭了！来，咱不哭，我教你扭秧歌！“她站起来欢快的扭了起来。

　　惠子看着她笑了，夸赞道：“真好看！姐姐，你真有本事，这是你们最好看的舞蹈吧？”

　　二虎娘拉她起来：“管它啥玩艺儿，能乐呵就行！来，你也一起扭！”

　　惠子大笑着说：“我一时间学不会，但是我会跳日本的舞蹈，我跳给你看！”她优雅的舞姿也得到了二虎娘的夸赞。她大笑着对二虎娘说：“姐姐，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你，有肥沃的土地；可是日本也很好，有美丽的樱花，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有一天不再战争了，我一定邀请你去日本看樱花！”暂时的欢乐和酒精的麻醉让她们暂时忘记了丧夫之痛，短暂的拥有了本该属于她们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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