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入戏

虞杰是个很敬业的演员，为了不辜负那五百两银子的重托，一路上酝酿感情，用心体会，勤加练习。每当身侧没有其他行人的时候，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块面饼，对着面饼表演情深意厚、爱意绵浓，那深情的眼神，那甜腻的话语，让梁剑有种错觉，仿佛虞杰真的爱上了那块面饼。很有可能，因为几天之后，饼已经长了绿毛，已经散发出馊臭的味道，虞杰还是不舍得扔，爱若至宝般揣在怀里，或是捧在手心里。

        这种气味已经让梁剑无法靠近。她不得不站得远远的，捂着鼻子，冷眼观看虞杰是如何用心去体会爱的真谛。

        虞杰怀抱爬满绿毛的面饼，声泪俱下：“霸王啊，我要先走一步了，我还没有看够大王，我还想要您最后的拥抱，您的拥抱是如此温暖，您的胸怀是如此宽广，霸王啊，等我，来世我还做您的虞姬。”

        梁剑以为绿毛面饼是虞杰的真爱，直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坨牛粪，彻底改变了她的看法。

        虞杰冲着牛粪嘴角含笑，眼中含泪：“霸王啊，我就要离去了，走之前，再给我一个拥抱吧，再让我吻您一百遍，一千遍吧。您的吻是如此芬芳，如此香甜，我死都不会忘。”说完，虞杰冲着牛粪就贴过去。

        梁剑有种反胃的感觉，她实在忍受不了，提着虞杰的衣襟，把他扔在一旁，问道：“你在干什么，即使演练，也不必选这么恶心的东西吧，路边花花草草多得很。”

        虞杰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梁剑一脸嫌弃。

        “我……”虞杰还是吞吞吐吐，但终于说出原因：“从小到大，我爱的一直是女人，对着您这样一个汉子说情话，我怕我会说不出口，我怕我的情绪不到位，眼神会出卖我们的关系，用牛粪做道具能帮我克服心中的障碍。”

        好有道理。梁剑恍然大悟：原来那块绿毛面饼和那坨牛粪是我梁剑的替身。好敬业的演员，够专业，太难得，得加钱才行。

        “再给你加一百两银子。继续练吧，只是不要在我眼前表演，躲远一点。”梁剑道。

        再加一百两银子！虞杰喜出望外，更加勤奋地练习，几天之后，所到之处，所见之物，在他眼中，无差别地都能幻化成绝世美女，都是他三生三世的恋人。

        虞杰满怀信心，一路奔波，终于来到雇主的府上。站在驸马府的门口，虞杰突然发现自己考虑了一切因素，唯独没有过问雇主的身份，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我是驸马梁剑的男性恋人？长公主会怎么看？长公主的亲哥、当今皇上会怎么看？我还有命活着离开吗？

        “银子我不要了，驸马爷，我想走。”虞杰颤颤地说。

        “都到了家门口，就进去坐坐吧。”梁剑劝。

        “不坐，不坐，驸马爷，不客气，不必送。”虞杰转身想逃。

        梁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进府。这样的人才，如何能轻易放过？

        “安宁，我回来了。”梁剑拎着虞杰，笑容满面，出现在安宁面前。

        安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回来得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恋人？真的是新恋人吗？

        安宁用怀疑的神情打量着被梁剑拎在手中的男子。男子正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梁剑松开手，给虞杰整了整散乱的衣领，向安宁交差：“他叫虞杰，对我一见钟情，生死相依，宁可自刎，都不辜负他对我的情义。”

        梁剑说完，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被牛粪附体，倘若是牛粪会说话，一定也会这么说：“他对我一见钟情，生死相依，宁可自刎，都不辜负他对我的情义。”

        “是这样吗？”安宁皱着眉问。她眼中的虞杰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畏畏缩缩，眼大无神。这样的人会与人生死相依？

        梁剑向虞杰一挑眉，暗示他：是时候表演情深意厚了。

        虞杰却一步一步往后退，表情僵硬，眼神惊恐。

        梁剑差点骂出声：对着牛粪都能嘴角含笑，眼中含情，难道我还不如一坨牛粪？一路上的演练都喂了狗吗？

        安宁把目光投向梁剑，眼神中全是怀疑，仿佛在问：“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是路上绑来的吧？”

        梁剑感觉要穿帮，必须赶快补救。她走到虞杰面前，柔声劝慰：“小杰，你怕什么，长公主性情温和，通情达理。她很愿意看到有你这样的恋人陪在我身边。别怕，长公主会对你很好的。”

        随后，梁剑又转过身，冲着安宁笑着说：“长公主，你别见笑，小杰人很好，就是胆小，他才知道我的驸马身份，有些震惊。普天之下，没有女人敢胆大妄为地和长公主抢驸马，敢和长公主抢驸马的男人就更是罕见，小杰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有道理，原来是我吓到了他。安宁顿悟，面带亲切和善的微笑，说道：“虞公子，放心，在驸马府，你很安全。你是梁剑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虞杰见到长公主的笑容和善意，这才惊魂稍定，片刻后又惊慌起来：“那皇上呢？皇上会不会杀了我？”

        “放心。”安宁笑道：“府中上下全是我的亲信，驸马府发生的事绝不会传到皇上耳中，你且放心住下。”

        虞杰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心跳平缓后，头脑也灵光了。他这才想起他的使命：我是驸马梁剑的恋人。

        一路上勤奋的训练开出璀璨的花朵，那眼神，那笑容，那声调，少一分不够深情，多一分稍显做作，一切都恰到好处。虞杰的表现，让安宁深信不疑：没错，虞杰对梁剑爱得入骨。

        只是梁剑对爱的回应有些冷淡。对此，安宁也很理解：梁剑对感情从来就是似懂非懂，从小被当做男人养大的女孩，对待感情、对待恋人绝非常人。

        安宁又开始满怀希望地畅想她和江寒的爱情。

        梁剑也满怀希望，她希望一切顺利，一两天后，能回到军营，一展抱负。

        虞杰在暗暗盘算六百两银子该怎么花。开个戏楼，娶个娇妻，过上富足的生活。

        皆大欢喜。

        只是夜晚时分，安宁看到梁剑轻车熟路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寝室，便不再那么欢喜了。

        “梁剑，你和虞杰都生死相随了，难道睡觉不相随吗？去他的寝室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安宁一脸嫌弃的表情。

        梁剑当然舍不得走：“皇上经常深夜来府，倘若他看到我没有和你睡在一起，一定会揍我，恐怕还会用剑砍我。”

        “不会的，你在他眼中是彻彻底底的男人，你和虞杰睡在一处，他只会认为你在与好兄弟彻夜长谈。”安宁劝道。

        “我不想去。”梁剑边说边往床上爬。

        “你必须去，明天江寒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你不要再给江寒任何希望，你该给我希望，不是吗？”安宁问。

        梁剑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她穿鞋下床，整理好衣装，走出房间。

        穿过后花园，就来到虞杰的寝室。梁剑敲门。

        “是谁？”屋里人问。

        “我。”梁剑答。

        门开了。虞杰堵在门口问：“何事？”

        “打扰了，借宿一晚。”梁剑陪着笑。

        “偌大的驸马府，还没有您就寝的地方？需要借宿？”虞杰不解，警惕地盯着梁剑。

        梁剑也很为难，却不得不说：“没办法，今夜我必须睡在你的床上。”

        虞杰一惊，把门口堵得死死的：“驸马爷，三思啊。我卖艺不卖身，我向来爱的是女人，虽然情路坎坷，但心中的渴望从未变过，绝不会与男人成为伴侣。驸马爷，您不会逼良为娼吧？”

        梁剑一把推开他，闯进门，躺到床上，一边盖被，一边说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睡个觉而已，大惊小怪。”然后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果然只是睡个觉而已。

        虞杰盯着躺在他的床上酣睡之人，心中却仍然忐忑：如果我也躺到床上去，半夜驸马认错人，以为身边是长公主，对我动手动脚，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个疑问也让虞杰百思不解：驸马有娇妻，为何还要把我带回家？偌大驸马府，为何非要睡在我的床上？动机是什么？莫不是见我年轻英俊，把我骗到府上，意图不轨？大名鼎鼎的梁剑梁驸马，禁军元帅，皇亲国戚，倘若真的非礼我，我恐怕没地方去讨回公道。

        虞杰越想越惊，越想越怕，手中抄起一个花瓶当做防身之物，警惕地做好防备，只是防备了很久，床上人依然睡得香甜，一动不动，完全不按虞杰的剧本出演。虞杰有些无聊，放下花瓶，坐到条案旁的椅子上，渐渐支撑不住困倦来袭，伏在条案上便睡着了。醒来时分，天已大亮，梁驸马不在寝室。虞杰暗暗嘲笑自己：虚惊一场，原来是自己多心了。

        虞杰推门出屋，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即刻入戏，化身为最痴迷的恋人，一路寻找梁剑的身影，来到后花园。

        梁剑正在舞剑，身姿矫健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

        虞杰在揣摩角色的内心：虞姬看到楚霸王舞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看着心爱之人舞剑，该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要不要鼓掌？说些什么赞美的话语才应景？

        只是渐渐地，他的心中一丝杂念都没有了。他痴迷地看着梁剑的身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美啊，是心动的感觉，是爱的感觉。

        虞杰陪伴梁剑一整天，这种感觉也陪伴了虞杰一整天。虞杰很吃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怦然心动，一定是自己的演技突飞猛进的缘故，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全身心地融入角色，成为真正的虞姬。对此，虞杰有些沾沾自喜。

        安宁见证了梁剑与虞杰的爱恋，心中也沾沾自喜：是时候请江寒来府上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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