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家
周日林婷妈妈下了夜班，顾不上睡觉，就带着她回了娘家。还没进胡同，就看到马路边上好多人摆了摊子在卖旧货。
大到门板，窗框，衣柜，铁床，小到脸盆，炉钩子，旧摆件，座钟，瓷器。简直是应有尽有。
捂着鼻子进了胡同口，竟然看到有收废品的人，在厕所门口和卖家讨价还价，好像全然感觉不到味道。
看着这架势，林婷才想起来，姥爷家就是在这段时间拆的迁。
那时候自己好像只顾着期末考试，为了复习就没和妈妈一起来。听说舅舅一家先是租房子住了一段时间，等到第二年夏天新房进户的时候，自己家也早就出了事。
因为房子的事情，舅舅还来家里和爸爸吵了一架，从那以后，父亲就一回都没去过外公家了。
“妈，这是干嘛呀？”林婷故意问道。
路边杂物，都清空了，路也变宽了不少。
“你外公家要拆迁了。”明明是高兴地事，王燕却皱着眉头。
周五白班儿，弟弟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厂里，说要拆迁，让自己夜班的时候过来商量点事儿。具体什么事却支支吾吾的没说，害的王燕担心了两天，以弟弟王勇的性格，如果是好事早就藏不住了。
一进家门，就看到屋子中间摆着两口刷着红漆的木头箱子，婆媳两个正把衣柜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打包。
另一边的王超蹲在地上，在垃圾里翻翻找找，把被老妈扔掉的动画人物卡片往袋子里面装。
一看到林婷来了，王超赶紧招呼自家姐姐帮自己捡宝贝。
“妈，你们要搬家，咋不和我说呢？”王燕接过床单，帮母亲把衣服一件件的叠好，放了进去。家里有事儿，就算上班，也能请假啊。
“你们上班都忙，请假耽误工作，家里人手够了，叫你们回来干嘛！”
昨天租好了房子，今天一上午，爷俩已经把厨房的东西，桌子，椅子和床用三轮车送去了，这点东西，下午再跑个两趟，就行了。
“这厨房都搬空了，田慧呀，中午去买点烧饼，豆腐脑，你姐也不是外人，咱们对付一顿。”
“哎！”把床单的对角系紧，打成了一个包裹，田慧点了点头。“再买点熟食吧，两个小的要吃，爸和小勇也累了半天了。”
一早上起来就和婆婆在这里收拾，平时看不出来，搬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破破烂烂的还真不少。自己早累的没得力气了。
“婷婷啊，屋里太乱，带弟弟出去玩去。”
“嗯。”林婷正和王超蹲在地上捡卡片，本来想偷偷听听拆迁的事儿，可是被老妈一打发，只好牵着表弟走了出去。
“超超，姐带你去公园吧！”
“姐，去公园没意思，我带你看书去。马路上卖旧货的摊儿上有小人书，随便看，还不要钱。”
王超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走在前面，林婷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逛起了旧货市场。
“要是喜欢，就买两本吧，姐姐带钱了。”王超蹲在地摊旁边，捧着小人书爱不释手，林婷无聊，就打量起地上的瓶瓶罐罐。
突然一个造型奇特的瓷器吸引了林婷的主意。
一个高脚的瓶子，上面结了一层漆黑的油垢。像耳朵一样的两个柄，就像盘错在一起的两根树枝，带着暗金色的花纹。痰盂子一样的瓶身，正面画了一副外国的油画，西方的妇人，挥着藤条正要抽打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后的几个人，惊恐的做出躲闪的动作，神情刻画的惟妙惟肖。
拿起瓶子，一种油腻的手感，让人忍不住想放下，可是看到瓶底Rockingham的商标和被污渍遮挡着的的印记，林婷忍不住心里激动了起来。
“叔叔，这个瓶子多少钱啊？”
卖东西的就是胡同里一个老住户的儿子。自从老人去世以后，房子就被闲置了很久。这回听说要拆迁，就把家里没用的东西处理掉。
“五十。”坐在马扎上的男子抬头看了看，发现是个孩子，就随口报出了一个价格。
这瓶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怪模怪样的，什么东西都装不了。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古董，结果擦了擦，竟然在瓶底看见了外国字和数字的编号。估计是和这些搞外贸的老毛子换的。
“丫头，这可是民国的东西，老值钱了，要不是看你是小孩儿，五十块钱我可不卖。”
一旁的王超看着这造型像高脚杯一样的精致痰盂子，皱了皱眉。
“姐，这玩意儿也太埋汰了，都不知道装过啥。你买回去了，小心我大姑揍你。”
“埋汰怕啥啊，回去拿洗衣粉刷一刷就行了。”来逛旧货市场的都是过日子的人，这种没用的东西还真没人问。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想买的，不能轻易放过。“不行叔叔给你便宜点，40块钱，不能再低了，回家当花瓶，往那一放多漂亮呀。”
林婷暗暗给表弟点了个赞，买下了瓶子，又给他买了五本小人书。正好也到饭点了，两个人高高兴兴的拎着战利品回了家。
“舅舅，姥爷。”院子里，林婷舅舅和姥爷正在合力把衣柜抬到三轮车上。
“哎，婷婷来了。”看到儿子和外甥女回来，王勇摸了摸林婷的头，又继续用绳子固定衣柜。
“舅舅，今天不去市场摆摊了？”
因为要修的公路大桥还涉及到了二环工程，王勇摆摊的市场正好占了道，也要拆除。夫妻两人的工作，也一下子成了问题。
“不用了，以后都不去啦。”
王勇这次叫王燕过来，就是想商量着借点钱，没想到姐夫的侄子办工作，把钱先借去了，这次下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超超婷婷回来了，快进屋吃饭吧。”看着外孙女手上拿的瓶子，林姥姥皱了皱眉。“这在哪儿捡的破烂儿啊？放门口别往家拎啊，去，洗手吃饭去。”
“姥儿，这是我花钱买的，可别给我扔了啊？”想了想不放心，还是把瓶子拎进了门里。
吃完饭，和舅舅一家去新租的房子认了门，林婷跟着林母回了家。
一路上，林婷感觉母亲整个人都不太开心。
“妈，舅舅他们以后就能搬新家了，你不高兴吗？”回到家，林婷像小时候一样，趴在王燕肩头问道。
“高兴，不过你姥姥姥爷现在有困难，妈妈帮不上他的忙。”说着偷偷擦了一把眼泪，怕让女儿看出来。
“妈，是钱不够吗？今天听超超说，舅舅舅妈为了新房的事情闹别扭了，舅舅说家里没钱，要个小点儿的够住就行了。舅妈说超超是个男孩子，以后要娶老婆的，要买个大点的。”
“小孩子，别操心大人的事儿。”
“我不小了！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爷爷奶奶就不会偏心，你也不会受气了！”
听到女儿的话，王燕心疼的把林婷搂在了怀里。当初怀孕时，婆婆也是对自己照顾的体贴入微。
每当听到她和别人说自己的孕相好时，也都是当做玩笑，默不作声的笑笑。
谁知道一听说生了个女儿，老太太在医院里直喊抱错了，有人把她孙子换掉了。
再后来，整个月子都没见到婆婆的人影。
“别乱说，妈就喜欢闺女，你可是妈妈的小棉袄呢！”轻轻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王燕暗自感激上天给了自己一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妈，舅妈这么好的人，都知道给超超以后准备房子，爷爷奶奶这么喜欢晓东哥，以后会不会让我们把房子让出来给他啊？”
“怎么会呢？”嘴上安慰女儿，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一样，不安起来。
“妈晚上还上夜班，一会儿睡一觉。还有十来天就期末考试了，你可得认真复习。”
周日是林爷爷七十岁的生日，林立伟特意请了三天假,坐着火车赶了回来，等一家三口去的时候，林婷的大姑和二姑两家早已经先到了。几家子人，聚在林爷爷那只有10平米的小屋里，显得有些拥挤.
“老舅，老舅妈好！”两个外甥女看到自己舅舅一家来了，都懂事的问了声好。
互相打了招呼，林立伟坐在床边上和两个姐夫闲聊起了家常。
另一个屋子里，刘丽君盖着蓝色的毛巾被，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烦意乱。
儿子走了一个多星期了，了无音信。自己和同事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买股票，只能去沪市的证券公司。要是过两天再没有音讯，就只能去沪市找找看了。
翻了个身，用被角擦了擦眼泪。
一开始还怕他被人骗了，把钱赔掉。现在，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阿弥陀佛了。
林奶奶此时正趴在阳台窗户上，抽着旱烟，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这孙子走了这么多天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媳妇记恨着到现在都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早知道就不该给他钱，三千块啊，那可是棺材本儿。
况且这大孙子要是有点什么事，林家的根儿不就断了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林奶奶赶紧往楼下吐了一口痰。
“奶奶。”
听到叫自己，还以为是林晓东回来了，高兴地转过头，看到是林婷，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咋地？”看着那越发水灵的小脸，林奶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孙女再好有什么用啊？早晚还不都是人家的人。
“我爸爸说70岁是大寿，咱们中午去饭店吃。”闭上嘴，林婷忍住了一个哈欠没打出来。
昨天趁林母睡觉，自己又偷偷的打开台灯翻译了一份文件，现在只感觉浑身没劲儿。
这么多天，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可是看着快递寄过来的文件，林婷就忙的不亦乐乎起来了。
原来，齐全走的时候嘱咐过刘淑芬，要是有需要翻译的文件，就让快递出去。
结果，从他走的第二天，就有陆续有公司来联系翻译。刘淑芬哪里知道两个人定的规矩，一拿到文件就立刻寄出去了。
林婷也不客气，凭借自己做了近十年翻译的功底，对文件是来者不拒。
心里暗自庆幸，多亏结婚之后，没有呆在家里做一个全职主妇。不然，即使让一个外语系的研究生，来处理这些难懂的贸易名词和合同条款，也是招架不住的。
林婷刚做这一行的时候，也是通宵达旦，常常为了翻译好一个生僻的句子，想上十几分钟。不过那时有发达的网络和强大的翻译软件，节省了很多查找的时间。
如果像现在这样翻字典，查词义，再挑选合适的意思翻译出来，对句子的理解要差很多，没有资料的支持，也容易产生错误。
看着自己奶奶继续转过头抽着旱烟，林婷也没有打扰。林晓东这些天在外面过得快活，家里却是胆战心惊。
“丽萍，大嫂咋没出来呢？”来了半天没看到刘丽君，林丽娟心里觉得奇怪，就问了问先到的妹妹。
“咱大嫂病了，在屋里呢。”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话音一落，屋子里还是突然一静。
“咋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晓东呗，非说要去炒股票，拿了三千块钱，去了沪市。”
兄妹几个里，林丽萍最照顾自己的侄子，也最会来事儿，林晓东找工作，她拿了三千，还劝着林丽娟拿了两千。所以，刘丽君和她的关系最好。
听到三千块钱，林丽娟一阵肉疼，自己拿了两千帮他找工作，找到今天还没消息，他随便炒个股票就拿了三千块。这钱都是牙缝里省出来的，这也太不拿别人家的钱当钱使了。
林丽娟的丈夫听到却眼前一亮，“炒股票啊？这个不错。听说沪市那里买了股票的人家的都发了。”
自己在办公室里天天看报，就是关注财经消息。老婆这个侄子还真有眼光，有胆色！
“妹夫，这个股票是啥玩意儿啊？能赚钱？”林家大姐夫丽萍的老公是个普通的工人，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
“跟国库券，外汇券差不多。不过比他们赚钱。听说年初的时候，有的人投了一万，赚了几十倍呢！报纸上财经专栏都报道过。”林家二姐夫在心里笑了笑，自己这个姐夫，普通工人一个，小学毕业，平时也不看书看报，能个知道什么经济形式。
听了二女婿的话，林爷爷板着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心头也跟着一松。
“那这么说，这是个赚钱的买卖啊？”听丈夫这么说，林丽娟眼睛一亮，“那咱嫂子睡在床上，操心什么啊，我去叫她起来。”
说完，笑着推门进了刘丽君的屋子。
剩下的继续聊着股票。
突然，林奶奶从厨房里拎着冒烟的旱烟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脸上还带着笑。
“哎呀，我大孙子回来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屋里几个人都是一愣，跟着就呼啦啦起身迎了出去。
听着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林晓东一身灰色西装，胳膊下面夹着个棕色公文包迈着脚走上楼来。原本的头发被烫的有些卷曲蓬松，和电视上的明星一样，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晓东回来了！”家里人像迎接重要领导一样，夹道欢迎。
“晓东回来了！”乓的一声，刘丽君的房门被用力的推开，听到声音，自己鞋子都来不及穿，含着泪跑了出来。
“你个臭小子！”说着，刘丽君用双手，在他的身上又是捶打，又是推搡。
“嫂子，别打了，回来就行了！”
“是呀，这不是好好地吗？”
“晓东快给你妈赔个不是，认个错，你妈都担心死了。”
一家子七嘴八舌的劝，刘丽君打的手疼，眼泪也像不要钱似的花花直流。
转眼就哭成了个泪人。
在家一辈子没挨过揍，林晓东被打的有点儿发懵，不过看着自己老妈的反应，又有点莫名其妙，都说了去炒股去了，怎么弄得像自己突然起死回生似的。
抻了抻被弄皱的西装。林晓东赶紧劝道：“妈，别哭了，你看！”
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两沓崭新的钞票。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林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都知道林晓东走的时候只带了3000块钱，这两沓钱，足有一两万吧？
“晓东，这钱是哪来的？”刘丽君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儿子凭本事挣的。”林晓东扇着钞票，心里得意洋洋。哼，那个齐全，真以为自己没有本事，什么物极必反，这不是挣钱了嘛！
“晓东，真是你挣的？”
“二姑夫，看你说的，不是我挣的还能是抢的？”
看着自己姑父两个眼睛盯在钱上，拔不下来，林晓东心里轻蔑的笑了笑。
哼，这个大姑父就是个普通工人，什么本事都没有。
这个二姑夫在区里办公室上班，平时最喜欢摆架子。
上次去二姑家拿钱，还被他讲了一番大道理。自己老叔的一万块钱，都是亲自送过来，他们家不过拿了三千块，就啰里八嗦的。
“都站着干嘛，快进屋坐。”看到一家子堵在方厅的小走廊里，林丽萍笑着说道。“晓东，你爷今天过生日，回来的刚好。看给你爷高兴的。一会儿，咱们一家去饭店吃。”
一大家子人坐在小屋子里，有说有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大娘，小东哥真厉害，这么几天就赚到了我爸妈十几年才赚到的钱！”林婷说的一脸羡慕。
“那是！”这丫头终于说了一会人话。刘丽君心里高兴，脸上也带着得意。
“晓东哥，要是我就不去上班了，上一辈子的班儿还没这几天挣得多。”
看着林婷一副天真的样子，林晓东点了点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能赚到钱，多亏自己遇到了贵人指点，跟着他买了一只黑马原始股，还把自己带上了路子。不然凭一个门外汉，连怎样操作都不知道，在那个大城市，恐怕待不了几天恐怕就要卷铺盖回家了。
看着这段时间收益确实不错，林晓东原本还舍不得走，可是听说七月里又要上一只新的原始股，自己就动了心。
一万多看似不少，可是在股市里，就真的有些杯水车薪了。自己混了这些天也看明白了，现在的原始股不好买，轻易碰不上。要想赚得多，还得靠雄厚的资金。
自己这次回来，不光要把找工作的两万块钱拿走，还要再想点别的办法。听说银行可以办抵押贷款，不知道这个房子能抵个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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