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抱着狐狸闯天涯 > 第八章

第八章


  *

  夜烛火,沙场兵。

  男儿马上求功名,女儿灯下补寒衣。

  看那辉煌金榜处,却是凋零阑珊时。

  ------------------------

  林中微微凉,萤火晶晶亮。

  却说那丛深林密之处,草虫鸣响之间,忽有人踏叶折枝而来。细看去,原是个赤膊短褐的汉子,精袒着上身,双手执两把大斧,却又有一把大刀别在腰间,粗眉横目,凛凛威风。

  这人虽看着恶状,行起来却偏没半点声响,连草间的虫鸟、林间的走兽都未被他惊动。

  这汉子就在林间悄无声息地行了约半盏茶时分,脚步渐渐焦躁起来,混骂了一句:“他娘的!这鬼林子!”原来他迷失方向,转了这些时候,都未寻到出路,不禁焦躁气闷,猛然一拳打在身旁树上,震得那树身晃动,倒落下许多叶子来。

  “一别几年,余兄弟的性子倒一点没变。”忽有人哈哈笑道。

  那汉子听声,先是眉头一皱,随即惊喜,“彭大哥!”

  草丛窸窣,有人自其中钻了出来。那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的高鼻阔目,方寸脸落山眉,极是英武不凡。

  汉子面上欣喜之色愈浓,原来这人果真是他老朋友,唤作彭无虞的,江湖绰号“小司马”,为人极机警。昔日在万州时二人曾有一晤,武艺酒量比并之间竟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下引为刎颈之交。

  这汉子姓余名春,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小刑天”,却是各位朋友量他善用双斧,也以斧出名,却偏偏逢人爱比拼刀法,兴起之时刀斧齐舞,又有一股勇冲直前的傻气,因此诸人给了他如此称呼,暗蕴着一点讽刺之意。这余春却性鲁而直,不拘小节,久而久之也把这做了自己外号。

  当下彭无虞从藏身之处出来,二人相见,俱各欢喜。

  彭无虞便道:“余兄弟也是来赴约的?恐怕你我二人都来迟一步,这林中半点动静都无,怕是诸位同道已将那小贼拿了。”

  “竟是如此?怪不得我走这半天,连个鬼影都未看见,还当是走迷了路。”余春露出几分懊恼之色,摸着腰间佩刀,不知不觉瞪圆了眼,“只可惜不能亲手斩杀这小贼。”

  彭无虞笑笑道,“只要拿住,管他是谁,还不一样?依愚兄之见,咱们不妨回城中去,找张大哥打听清楚,去瞧瞧这贼到底生的怎生模样。”

  余春点头道:“彭大哥说的有理,那咱们这就走罢。”说着便要动身。

  “十万天兵都折了,挂帅的眼看小命不保,还以为拿住了个猢狲,岂不可笑?”林间突然窜出来鬼鬼魅魅的一人,看这人形容,却是两点淡淡弯弯眉,一双精鬼伶俐眼,正是江湖上有名的鬼马刀公孙倚马。

  提起这公孙倚马就不得不提起他的同胞兄弟诸葛可待,据说这兄弟俩本是一母双胎,然他俩的母亲“小诸葛”诸葛铃云在生下这两兄弟后却抱走了老大诸葛可待,与他们那号称“鬼也愁”的父亲公孙瘦马决裂,这事在武林上至今都是个笑谈,而其中曲曲折折万千,此刻不道也罢。

  且说余春、彭无虞二人见了这公孙倚马,又听他话中阴阳怪气,彭无虞当时脸色微微一变:“不知公孙兄是何意思?”

  公孙倚马却不答话,偷偷摸摸地向身后望了眼,忽然竖了右手食指在唇边,“嘘——”的一声。

  余春向来不耐烦此等拖拉,张口便道:“有话直说,何必做此姿态?”

  公孙倚马也不恼,一脸的神秘兮兮,戳着食指道:“你们知道——我在那边看到了什么?”声音悄悄息息的,仅能够两个人勉强地听个大概。

  “谁?”被公孙倚马神秘兮兮的态度感染,余春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公孙倚马诡异地笑了笑,扳着指头数道:“东华派大弟子阮青湖,白马门的踏雾登云,邵家堡的邵小二邵小六,应风寨的吴啸天,我那酸腐气的老爹,少林秃头们也来了三五位,还有那哪都有他的牛鼻子老道。”数一个便嘘一声,像是要叫余春和彭无虞保持安静。

  他每数一个,彭无虞的神色就沉上半分,余春眼中的惊愕则多出一点,到他慢慢吞吞地几乎数尽了大半个江湖,两个人已经惊得难以言语,仅能又困又惑地盯住了公孙倚马。

  “嘿——嘿——”公孙倚马压着嗓子阴阴地笑。

  彭无虞沉沉地叹了口气,“原来来了这么多英豪,怪不得,怪不得……”

  余春一脸的不以为意,呸了一声道:“谅那小贼有何本事?竟劳驾这许多武林名家来此齐聚?”

  “他可是手到拈来淮阴风小六。”公孙倚马仍旧压着声音嗬嗬地笑,他本来嗓子便哑,声音可怖,这么一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彭无虞默了一默道:“风六虽则狡诈,但这么多豪杰齐聚,此次定然不会叫他走脱。彭某闻信时尚在凉州,一路催马,原来到底是晚了一步。”

  公孙倚马嗬嗬地笑着:“彭兄,在下还没说完呢。”

  彭无虞敛了心头失落之意,望着他道:“公孙兄请讲。”

  “二位可还记得,咱们为何要到青州来么?”

  余春眼中烧起怒火,提起此事便怒不可遏,义愤填膺,高声道:“小贼伤天害理,作恶多端,从前偷盗倒也罢了,此次竟伤人命。丐帮米长老着人规劝,他却杀人灭口,还灭了丐帮分舵。”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此次听说他给青州一户富商下了帖子,咱们这才找了来,依我说,定要将这小贼乱刀砍死,方泄我恨!”

  说到义愤处,宝刀出鞘三分,不知如何发泄。

  彭无虞续下去道:“非止呢,连人家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彭无虞也十分心痛愤怒,江湖中向来不肯欺凌弱小,讲究个盗亦有道,此次这人却实在过分。那丐帮米长老原是他老友,为人急公好义,江湖上哪个不钦敬?听说此次身上插了七把飞镖,其中一对就插在招子上……一念及此便只觉心口发凉,恨不能当时便捉了风六来,以牙还牙,百倍报之。

  余春愤恨道:“公孙兄,可是已经捉了那小贼?”

  公孙倚马摇了摇头。

  余春悚然一惊,彭无虞亦是只觉心头一寒:“公孙兄有话直说,究竟怎么回事?”

  公孙倚马叹了口气,“两位想也知道,昨儿小贼下书,约今夜三更林外相会。我因吃酒误事,来的迟了些,也幸好如此!”

  余春急道:“快说!”

  公孙倚马看了他一眼,“我到时,正看见诸位同道已被风贼制住。余兄理应知道,那小贼迷香十分厉害……”

  “他们现在何处?!”余春急问道,只要冲去救援。

  公孙倚马悠悠向后望了一眼,“余兄莫做傻事,那贼不止一人,还有帮手。”

  余春哪里听的,当时将身一纵,叫声:“不成,我要去擒杀这贼!”言未有尽,其人已掠出。

  彭无虞阻止不迭,悲愤之余心中却亦有重重迷雾不解,他蓦然只觉后背上一股寒气侵来,却是公孙倚马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背后,正摸着那把鬼马刀。

  他眼睛明亮如雪,寒光熠熠,竟比那刀锋还要锐上几分:“余兄倒真是古道热肠,只不过,这种徒然送死也没甚益处,不如且保性命,谋图东山再起,彭兄,你说是也不是?”

  有什么在彭无虞的心里一闪而过,照的满室亮堂,他惊道:“你不是公孙倚马!”同时已退后数步,拔戟在手,怒目而视公孙倚马。

  “呵呵,被发现了。”“公孙倚马”干干地笑了两声,却是皮笑肉不笑,一派狰狞。

  彭无虞镇定地继续道:“公孙倚马虽为人古怪,确是有诸多疯癫,然他却十分知晓武林大义,这种生死存亡之际,定不会贪生怕死,更不会意图逃走。更何况,我见过公孙倚马用刀,他恰恰是一个左撇子。”

  “不愧是小司马!”那人声如鬼魅,阴森惊怖,而密林一端竟是隐隐传出惨呼。

  彭无虞心若火灼,记挂着那边情势,他也心知危矣,怪只怪自己没能早一分察觉,然而,即使早察觉怕也无济于事。他可以感觉到,即使合他与余春二人之力,也斗不过面前此人。

  只是,妙手风六不是向来都独来独往的吗?何况他的武功不至于如此深不可测。再者那边真有如此多的高手吗?若是林中真有如他所说的那些人的话,如何这样轻易便被制服?真是迷魂香吗?

  彭无虞心头有疑问百般,面上却不敢显露一分一毫,握紧了手中画戟,片刻不敢大意,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冷静,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你们要追捕的人。”那人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沉沉,泛着冰雪冷意,听得彭无虞心头一冷,“从雍州阴魂不散追到青州,诸位还真是悠闲。”

  “不对。”彭无虞沉着声道,尽量显得不瘟不火,而内心实已急躁难安,他其实全无半点依凭,而只是为了一赌,而赌输赌赢,他都似是逃不过这一劫去,唯求一个心安罢了。

  念及此,彭无虞深深吸一口气,“妙手风六其人虽不见首尾,但他所修习的功夫应重在轻灵,断不会有你这等毒辣霸道的内劲。”

  那人笑着鼓起掌来,声音是风月清明那般的爽朗:“不愧是小司马。”

  这是他今夜第三次这样夸他。

  “那么不妨猜上一猜,我究竟是谁?”

  随那人话音落散,彭无虞只觉周围无尽的压力迎面打来,丹田处气息翻涌,竟是半点动弹不得,他强强地压制着不适勉强开口,又是一赌:“开门揖盗,以假作真,这样巧局,世间能为者不过二三,彭某不料有生之年竟遇其四。”他抬眼,紧紧盯住对面那人,一字一字道,“不死冥凤之名不虚。”

  那人的笑声忽然地止息了,就如一把刀割断牵绊那般一割而断戛然而止。

  狭长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唇边淡淡溢开诡异微妙的一个弧度,一字一字地说道,“真不愧是小司马。”说罢伸手,缓缓揭下面皮。

  与之同时,只听不远又似极远之处余春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紧接着林中骤起大火,浓烟冲天而起,借着那熊熊火焰,彭无虞瞧清那人。

  俊俏的模样如天边满月,脸上却苍白得无一点血色,冷漠如雪。缁衣不掩其风华,陋服难遮伊绝代,只那双眸,却如地狱中的两点孤火,灼灭世间一切情痴。


  (https://www.tywx.com/ty32521/147720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