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送行
当听到彻底关闭岐王小殿，京城内所有留守人员，都撤回西北这个消息，岐王小殿里的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所有人正站在岐王小殿门外的台阶下，望着苏景琮。
刀兄握着手中仿制唐刀，站在苏景琮面前，抱拳道：“王爷，卑职不想走。”
苏景琮看了这个下属一眼，平静道：“本王知道你想报仇，既然答应你的事，本王就不会反悔。先回去吧，本王暂时无心谋划这些。”
何密负手立在一边，知趣没有提那颗龙虎山金丹的事，她知道，苏景琮现在其实处于崩溃的边缘，心里再搁不下任何一件事。
府内没有多少东西好收拾，杨青风带来三驾马车，看了苏景琮一眼，迟疑道：“王爷，小的已经在京城安家，不知能否不回西北？”
苏景琮点了点头，他扫视了一圈站在台阶下的众人，温声道：“你们若想去往别处，现在就可以走。不是赶你们离开，你们可以认为本王已经养不起你们，还你自由。若是还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若本王当下就可以做到，绝对不会拒绝。”
下方一片沉寂，没有人开口。
苏景琮叹了一声，吩咐道：“何密，你带着大家现在就起程回王府吧，给本王留一匹马。”
“王爷您不和我们一块走吗？”春茶忍不住问道。
苏景琮走下台阶，从一架马车中取出一只骨灰盒，那样一个美人，最终却只留下这一捧骨灰，红颜薄命，大概便是如此。
“我要去旧东辽一趟。”苏景琮轻声说道。
春茶本想说，按照东唐律法，藩王不可随意去往其他藩王辖境内，但当她瞧见苏景琮惨白的脸色后，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句，“王爷，我陪您一块去。”
苏景琮摇了摇头：“本王一人便好，动身吧。”
杨青风牵来岐王小殿中最好的一匹白马，苏景琮接住缰绳后，翻身上马，刀与剑分别悬挂在两侧腰间，他一夹马腹，白马迈动四蹄，哒哒走着。
陈老吩咐他在京城的谋划，那个书生，圣剑轩辕，一切都做不成了。
苏景琮自嘲一笑，他到底是输了啊。
才走出三丈，苏景琮突然停下，调转马头望着春茶道：“春茶，你去与那家花鸟店的老先生说一声，陪他下棋之事，恐怕没法去做了。”
……
有一个人坐着一架按照他身份来说，有些简朴的马车，从宫里走出。
车内还有一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她望着自己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爹爹，娇声问道：“爹，您要带我去看谁啊？是舅舅吗？柳儿很多天都没有见过舅舅了。”
换了一身寻常士族子弟衣衫的苏景逸将他大女儿拉过去，让小姑娘坐在自己的腿上，用他那青黑胡茬扎着小姑娘柔软的脸蛋，惹得小姑娘连胜抗议，他却根本不理会，轻声道：“爹要带你去见的，是你最小的叔叔。你刚生下来时，他喜欢的不得了，那会儿除了爹娘，别人一抱你，你就会嚎啕大哭，唯独你小叔叔是个例外。”
小姑娘大睁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道：“我不记得呀！”
苏景逸刮了刮他女儿的鼻子，笑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哪里记得这些事。当初你小叔叔还说，等你以后长大了，他要带你修行，教你下棋，结果六年过去，连看你一次都没有过，你恼不恼他？”
小姑娘摇摇头：“我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恼他？”
苏景逸哈哈大笑，若是这句话被他五弟听到了，那小子是不是会伤心死？
车夫是一个在江湖上藉藉无名的邋遢汉子，但只要苏景逸微服出宫，必然会带上此人。
其实在京城内，无论苏景逸身处何处，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在京城中，那位太尘上尊，就相当于“老天爷”，可完全掌握城内三百万人的生死，除非是立足于最巅峰的青莲剑祖，在京城中与太尘上尊一战，才能有六七分胜算。
马车跑得很快，在苏景琮走出京城大门前，拦住了那一人一骑。
苏景琮提起缰绳，驭马停下，看向挡着他去路的马车，平淡道：“如果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以走了。”
在这座京城中，敢找他不痛快的人不少，但像这样清楚他一举一动的人，只有一个。
东唐皇苏景逸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却没有去看高高坐在马车上的苏景琮，而是伸手举着车帘，等着车内其他人下来。
这天下还有人，有资格让东唐皇为其掀车帘？饶是以苏景琮当下的心情，都觉得有些好奇。
马车内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衣衫华贵，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看小丫头的模样，与苏景逸格外相像。
苏景琮从马背上跳下来，望着小丫头，试探问道：“芊柳？”
小丫头嗯了一声，好奇的打量着苏景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你就是小叔叔？”
不等苏景琮回答，她又看向自己父亲，喃喃自语：“怎么比我爹还好看一些啊。”
苏景逸带笑的脸黑如锅底，他轻轻拉拉小丫头一只羊角辫，无奈道：“没你这么拆爹台的啊。”
小丫头毫不客气的挥手打掉她父亲的手掌，天下敢这么做的，独她一人。
苏景琮难得的笑起来，柔声道：“因为小叔叔的娘亲，要比你奶奶好看许多。”
小丫头一头雾水，茫然道：“啥？”
苏景琮心情大好，他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脸颊，温声道：“六年没有来京城看你，是叔叔不好。这次入京城，因为事情太多，耽搁了许多计划，最后也没能入宫找你玩。这样吧……”
苏景琮摘下腰间唐刀，他双手捧刀，递给小姑娘，“这把你爷爷送给叔叔的第三代唐刀，就当作叔叔的赔礼。以后如果你爹惹你不开心了，你就向他出刀，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叔叔给你撑腰。”
小姑娘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了一眼她的父亲。苏景琮扬扬下巴，“接住吧，这把刀不知道多少人都想要呢，它可是顶好的宝贝。”
对于小姑娘而言，这把一十二斤重的唐刀分量不轻，她双手吃力的捧着，憋得两颊通红。
已经这般辛苦，她仍是不忘向苏景琮道谢。
苏景琮拍拍小姑娘小巧的脑袋，笑道：“光道谢可不行。”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叔叔一下。”
小姑娘吧唧在苏景琮脸上啄了一下，又觉得诚意不太够，探过头去在苏景琮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这才停下，略微害羞道：“可以了吗？”
苏景琮抱了抱小姑娘，温声道：“保重。”
他翻身上马，猛夹马腹，白马撒开蹄子，在官道上狂奔。
苏景逸替他女儿拿着唐刀，把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望着苏景琮远去的方向，轻声道：“你小叔叔是很大方的人呢，当初把皇位留给了爹地，现在又把这柄唐刀送给了你，你说爹爹该还他什么好呢？一份安稳够不够？”
他女儿撇撇嘴道：“不够！”
苏景逸无奈笑道：“又拆爹的台？你这小丫头片子，胳膊肘老向别人那边拐！爹才和你几天没见？十天不到吧！你好像又重了三斤，再胖下去成了小胖妞，爹可就扛不动你了。”
小姑娘张牙舞爪，在他父亲头上挥舞，怒道：“你才是小胖妞。”
“安稳，死了才是最好的安稳啊！”苏景逸轻声呢喃。
离开京城足足有二十里地，苏景琮才减缓骏马奔跑的速度，在斜阳下缓缓走着。一座牌坊上，有一道纤细的黑衣身影站立，远望苏景琮离去的方向。
苏景琮猛然回头，视线所及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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