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给你颗糖
高二一班，晚自习第三节课。
丁愿商的思绪从一道道繁杂的数学题中脱离。
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从教室最后排向前看去，头顶日光灯散发出洁白无瑕的光将整个空间填充满了光亮，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恍惚了下，这似乎是自己梦里似曾相识的画面。
缓缓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光洁可鉴的玻璃上朦胧的倒映出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安详的人影。
从窗外望去依旧是熟悉的夜景，校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亮起几盏路灯，那点点微光吸引着从前的丁愿商如飞蛾扑火般将目光长久地投射过去。
但今日，路灯灯光就只是路灯灯光，教室里明亮的光将他笼罩着。
耳边有细微的窸窣声响起，丁愿商一垂眸，便看到二人座位相接处自己课桌那边突兀地摆放着一颗糖，有只肉乎的小手刚好迅速地收回去。
他盯着那颗糖一会儿，旁边又有新的动静吸引了他。
他的同桌靠在桌上的手肘微微一抬，一本翻开的草稿本被压在胳膊下轻轻推出来，上面似乎还写着几个字，他一眼就看清写了什么。
“学习这么久，吃颗糖补充下能量吧！”
居然还知道奖励人啊。
丁愿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糖裹进手心，看着摊在手心的糖果，不过是那种超市货架上最普通不过的种类，以价廉物美著称。
他神思飘荡开去，想到貌似杨欢这几天都会在上晚自习时吃上一两颗糖。
他无意识地回想起她吃糖的时候总是一脸享受，仿佛入口的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就像此刻她又弯起眉眼，一侧的脸颊吃得微微鼓起，调皮地滚动着，竖耳还能听到糖果与牙齿在口腔里磕碰发出的细碎声。
她应该很喜欢甜食。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丁愿商轻松撕开糖果包装纸，一手将糖果丢进嘴里，甜腻的巧克力味糖精在自己口中融化。
他自己其实并不喜好甜食，只不过自己今天学习累了也确实该补充些糖分了。
“哎，这题怎么做？”他突然伸过身子稍稍靠近杨欢轻声问道，嘴里还含着糖果，说出的话便带着些许含糊。
杨欢闻言也凑过身来，低头去看他指尖抵着的题目，思考一会儿便拿过自己的草稿本，开始小声地给他讲解起解题思路。
她的声音轻缓低柔，像一根羽毛扫过耳道，靠近时能闻到一丝微甜的气息，不同于口腔内甜腻的糖精，那是种极轻极淡令人想再靠近些的味道。
杨欢讲完这题抬眼去看丁愿商，以眼神示意他是否明白了，他瞥了她一眼，轻声道：“这里和这里我还是不明白。”
杨欢见他手指的几个地方是高一时的学习重点，不由扶额道：“这些……都是高一数学课上的重点……”
“啊，抱歉，我高一时也在睡觉。”
丁愿商神情自若地说出这句每个任课老师听了都想揍人的话，只不过此刻微皱的眉头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那么一丝幼犬般的无辜。
杨欢：……
受到刺激的杨欢做了一个决定，大周放假前，杨欢与丁愿商约定这周六去万虹商场书店继续给他补习一下高一的课程。
周六上午，万虹商场内一家汉堡店内。
虽然坐落于万虹商场内，但这家汉堡店内客人却很少，称得上一句门可罗雀，只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有几个人，这样冷清的营业氛围，也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会不会亏大发了。
“所——以——说——为什么你们两补课还要拉上我啊！”韩玺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甩，大声抗议着。
“你不是正高一吗？你也听听课，好好学习下。”
丁愿商淡定地看着烦躁的韩玺，面上虽然一副冷清表情但他心中确实暗喜着。
“我对学习又不感兴趣……”韩玺撇撇嘴抱怨着，伸手拿过一杯可乐吸了起来。
“而且总感觉自己像个大型电灯泡……”他转过头极其小声地嘟囔。
“你学校应该也快期中考了吧，学学总没错，万一能多答对一题也很好啊。”
杨欢微笑着，一副很有耐心、好脾气的模样，抬眼直直盯着正在喝可乐的韩玺，化身补课“老师”的她虽然面上笑着但笑不及眼底，反而给人一丝压迫感。
三人围坐在汉堡店的角落里，就像最常见的学生组合，每逢放假凑在一起活动，只不过他们三人是在补课学习而已。
之所以选择在汉堡店内学习也是无奈之举，原本他们学习地点是想选择在之前的新华书店内的。
但一方面周末里面看书买书的顾客比较多，座位又没几个，另一个方面也是店内人多且不适合大声说话，因此三人一合计便找了家没什么人的店，点了三杯饮料，也跟店家商量争取同意之后决定在这里补课与学习。
“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强买强卖，而且——丁愿商你什么时候变得上进好学了？你背叛了我！”
“别抱怨了，喝完赶紧继续写题。”
丁愿商在韩玺面前冷这张脸，自己埋头写起一道刚刚讲解过思路的高一数学题。
“所以说，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啊呀！”
还想继续骂骂咧咧的韩玺被身边的男生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脑袋，委屈地捂着脑袋，又顺了顺心爱的头发，苦逼地继续写起作业来。
杨欢趁着两人在写作业的期间，自己也赶起学校给留的作业，如果他们两人有不会的地方则给予讲解。
当然，以韩玺这样主动性低的同学，杨欢直接甩出他自己的数学作业本让他从第一页开始做起。
三人就这样在汉堡店里消磨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这时汉堡店里也来了些没地方吃饭，打算随便吃吃的顾客。
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韩玺长开始吁短叹着要吃饭，没力气学习了之类的话，丁愿商睨了他一眼，起身留下一句：“我去点餐。”
“呀呼！蹭饭蹭饭！开心！”
韩玺举起双手欢呼着，问杨欢有什么忌口的，问完也起身一溜烟跑到前台点餐处，站在丁愿商旁边兴奋地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两人捧着一堆食物回到桌前，韩玺已经满心欢喜地啃起汉堡来，丁愿商见杨欢迟迟不动手，主动给她拿了杯可乐放在她面前，又指着剩下的两个汉堡说道：“你喜欢吃牛肉堡还是鸡肉堡？我请你吃，感谢你今天专门赶来给我们补课。”
“我……都可以。”
杨欢捧过身前的可乐吸了一口，刚才心中因为犹豫不知该不该蹭饭的别扭心情也消退了些。
“嘿，你可别跟阿商客气，今天我们好好敲他个一顿！”韩玺嘴里塞得满满的，狡黠地笑道。
丁愿商没理韩玺不正经的言论，主动拿起牛肉堡递给杨欢，“这个牛肉堡应该挺好吃的，给你。”
杨欢接过东西道了谢，拆开汉堡包装一口咬了下去，肉香满溢，上午讲了不少重点知识又赶完一门课的作业，自己此时也确实肚子饿了。
她吃着汉堡，抬起头，对面就是两个外表风格迥异的男生，一个相貌精致俊秀，气质却冷淡中带着点不羁，另一个黄发张扬，面容还有些稚嫩可爱。
她心头骤然升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像自己这般普通到大街上随便一抓就一大把的人，现在居然和两个看着就叛逆的人同坐在一起和谐的吃饭，这是何等不协调的画风？
令杨欢更感到奇妙的是，他们三人就这样自热而然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补习功课，相处间的氛围也没有特别的，和自己在学校与杜伶娜她们一起聊天没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有些开心，又狠狠咬了两口汉堡，眯着眼欢快地吃了起来。
心中暗暗想到，自己是不是又多了两个朋友呢！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阵之后，韩玺举手提出他需要中场休息时间，而且正值周末，中午就先在商场玩一下嘛！
杨欢和丁愿商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向早已不耐烦地韩玺，不禁感到无奈。
最后还是补课“老师”杨欢开口道：“那、那好吧，我们先休息下，”，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现在快到一点了，我们两点在继续补习吧。”
“好耶！”
韩玺一声欢呼，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立马坐不住地站了起来。三人收拾好自己的课本，背上书包出了汉堡店。
三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商场中，周末的商场中人来人往，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往来不绝，也有一家人结伴出行的，到处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杨欢虽然经常来这边兼职，但其实自己对万虹商场内部并不熟悉，只跟在两人身后好奇地观察四周装潢新颖大气的各式店铺。
韩玺走在最前头，每路过一家店铺都要走进去张望一番，才走了十来分钟杨欢就觉得无趣想随便找个地儿坐着了，只是看韩玺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没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逛街。”
不知什么时候丁愿商慢下脚步，并排走在杨欢身旁，看似随意地说道。
“嗯……可、可能是我逛街逛得少吧，暂时还体会不到逛街的乐趣。”
杨欢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耳后根，目视前方像是回忆着什么一般，“我小时候住在乡下的外婆家，小学五年级才回到现在的家……呃，‘现在的家’，这么形容你听着可能感觉会有些怪怪的哈哈。”她低下头维持着眯眼傻笑的姿势。
丁愿商感受到她笑意中暗藏的落寞，有种自己熟悉的情绪弥散开来，他没有出声，侧头认真地望着身边的人。
杨欢顿了顿，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重新沉浸在回忆中，一脸的平和，缓缓开口：“我挺喜欢乡下的，别看我现在外表看着挺安静的，但我小时候一个人也玩挺疯，经常下河摸螺蛳，下田抓泥鳅，上树摘柿子，和大黄比赛跑步……啊，大黄是外婆家养的狗，特别聪明。可真怀念啊……”
才说完这些，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知不觉把对方当垃圾桶倾诉了，自己又几乎没跟其他人说过她的这些事，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给人家补课就得意忘形起来。
她的脸蹭得一下红了起来，迅速向丁愿商道歉，解释道：“抱歉，说了一些自己有的没的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到这些，你、你就当没听过就是了。”
丁愿商笑了下，表情意外的很柔和，“不过我还挺喜欢听你说的这些的，也很有同感，因为我也是在奶奶家长大的。”
“啊，居然是这样吗！”
杨欢有些意外，面上有些害羞，“还是挺不好意思的，不知不觉就把你当成是普通朋友一样说起话来了……”
丁愿商挑了挑眉，还没开口说话，旁边就传来韩玺大嗓门的声音。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难道你只把阿商当朋友没把我当朋友？”
韩玺突然跳出来，双手交叉抱胸不满地看着杨欢。
“没、没有……我没不把你当朋友，我只是……”
我……只是好像和你还不是朋友吧？
杨欢一脸纠结地低下头，她没法开口说出这句话，也不想说出这句话，但是……她和他们算朋友吗？
她抬起头自然而然地望向丁愿商，澄澈的目光中晃荡着层层不解与她自己也不曾知晓的祈求。
丁愿商看着这双眼眸，在心底某一处柔软地叹了口气，直视着她回应道：“我们自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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