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婚

　　

　　这日吃早饭的时候，徐客舟不知中了什么邪，也不好好吃饭，抱着个手机一个劲地滑，险些把粥吃进鼻子里。

　　徐鹿溪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差点把他的脸拍进粥碗里：“好好吃饭。”

　　徐客舟素来能屈能伸，面对姐姐的暴力镇压立刻就服软了，乖乖把手机放回桌上，只是明显还是舍不得，时不时还瞥一眼已经黑下去的屏幕。

　　徐未好奇，奶声奶气问道：“小叔叔，你看的是什么？”

　　徐客舟正是兴致盎然的时候，有人搭话就连忙科普：“水逆呀，最近水星逆行，大家都很容易倒霉呢，最好是要佩戴转运的东西。不然，出门容易遇到堵车，更容易撞小人。尤其是你，姐，你的星座是十二个星座里最倒霉的，要更小心。”

　　徐鹿溪把徐未悄悄剩下的蛋黄用勺子舀起来塞进他嘴里，看着小胖墩瘪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吃蛋黄的样子，呵呵笑道：“我看说得有道理，所以为了避免水逆，你小叔叔肯定打算这几天没课的话就宅在家里，不出门惹事了。”

　　徐客舟忙道：“不是，我今天还约了朋友去玩篮球……”

　　“不是水逆嘛，怕你出门遇到堵车，撞小人。这是为你好。”

　　徐客舟无言以对，只好低头。

　　当时的徐鹿溪还对水逆这个话题十分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被宋骁扑过来抓着手腕时，却下意识回想到这段插曲，她觉得自己给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徐客舟这个乌鸦嘴，根本就是欠顿狠揍。

　　宋骁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大，大半个摄影棚的人都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下，徐鹿溪有些尴尬，她挣了一下，但对方钳得死紧，根本甩不开，她眉头皱了一下，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捏在宋骁手肘处，柔声笑道：“这位先生，你太用力了，我手腕疼。”

　　宋骁心中思绪磅礴激荡，千言万语堵满了喉咙，一腔沉淀多年的情愫和愧疚正不知该怎么诉说才好，整个人似乎都要炸裂开了，这时，突然手肘处一阵剧痛，巨大的酸麻感袭来，整条胳膊瞬间失去知觉。

　　徐鹿溪趁机把手抽了回来，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视线里有着明显的提防。

　　一旁的蒋倩妮停住脚步，目光从徐鹿溪移向失态的宋骁，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认识？”

　　徐鹿溪连忙摇了摇头：“我不……”

　　“她是我初中同学。”宋骁捂着痛麻未停的胳膊，上前一步，抢在徐鹿溪前说道。

　　“初中……同学？”蒋倩妮的目光又从宋骁移向徐鹿溪，“徐教练，这可从没听你说过。”

　　徐鹿溪扫了宋骁一眼，淡淡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十几年前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

　　宋骁眼神一黯，低哑道：“我记得很清楚。”

　　靳薇会所那晚不在，没见过徐鹿溪，她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家宋哥的反应很不对劲，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继续这个话题，免得人多口杂又生出风波，就连忙笑道：“老同学重逢，也是难得，不然就请这位小姐去化妆间休息一下，等拍完戏了再叙旧吧。”

　　徐鹿溪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罢了，而且我是蒋小姐请来的武术动作指导，有我的工作，并没有时间做别的。”

　　杜明礼这时候插嘴了：“武术指导？你请武术指导做什么？”作为一个掌控力强而且精力旺盛的导演，整个剧组的人事杜明礼都很清楚，两个动作指导也是他用惯的人，他并不记得有安排再请一个外人来。

　　蒋倩妮愣了一下：“昨天您不是同意改我的人设吗？”

　　这下换杜明礼傻眼了，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回事，昨天下午拍摄间隙，蒋倩妮和他闲聊时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觉得女主角的人设太柔弱了，不符合当下女汉子式的女强流行趋势，应该安排一些动作戏，比如最初和小警察相遇时，就可以安排两个人联手抓小偷，还有室内戏里有几个细节也可以适当加入动作戏，女主角的动作可以用跆拳道，漂亮又潇洒，这样更有可看性，也更能吸引女性观众。

　　杜明礼当时正在回看拍摄片段，心里想的是机位再换个角度会不会更好，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况且这种影响到女主角人设的地方岂是随便说改就能改的？他敷衍着胡乱哼哼了几声。谁知这姑娘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声不吭就把人给找来了。

　　他简直肝都要气炸了，拍这么多年的戏，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拿自己这个导演当回事的女主角。

　　看见导演脸色变了，七窍玲珑的蒋倩妮顿时也猜到事情出了乌龙，她有些尴尬地陪着笑，道：“如果您觉得不好，那就算了。我这就让她回去。”

　　徐鹿溪被宋骁的目光看得全身都不自在，虽然丢掉一大笔外快很可惜很肉痛，但目前来说，既然钱很可能已经拿不到了，那么早点摆脱眼前这个人会让她稍微高兴一点。于是她欣然应允：“好，那我走了。”

　　一只手伸过来，又抓牢了她，低头一看，居然又是宋骁，居然还是刚才那只手。

　　徐鹿溪半眯起眼，她自己用的力气自己最清楚，刚刚在软麻筋上那一捏她可没留情，宋骁的手臂应该到现在都还在发酸胀痛，偏偏又不知死活又凑上来，她有心再捏一把，但这样一来他这只手只怕今天一天都得废了。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此，徐鹿溪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下手。

　　宋骁为了演戏对微表情很有一番研究，此时全副身心都在徐鹿溪身上，哪里看不出她脸上神情的变化。

　　她心软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暖：“你先不要急着走，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靳薇，你先陪徐小姐去旁边坐一下，等我们忙完了这一段再细说这件事。”

　　不愧是演技派，收发自如，刚刚还一副濒临失控模样的宋前同学现在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恬淡温和，为了表达自己的无害，他强迫自己松开了握住徐鹿溪的手。

　　徐鹿溪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没有接话。反而是蒋倩妮听到宋骁话里的意思是偏向自己的，忙接了这个台阶，笑道：“既然宋哥这么说，那徐教练你就先等一等吧，我预付了一半指导费，按理说你也应该待在这里的。”

　　徐鹿溪的外快失而复得，顿时心头一喜，前阵子徐客舟这只钱耗子败掉了十五万，她手头有些紧，最近有件事又急需用钱，好不容易武馆的同事介绍了这笔来钱快又轻松的兼职，她哪里舍得轻易放弃。至于宋骁，陈年往事的旧账她不想再提，但现在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蠢货了，如今的自己应付一个宋骁并不是问题。

　　她很快盘算好，就点头应了：“好。”

　　宋骁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心里狂喜不止，表面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靳薇说：“好好招待徐小姐。”

　　靳薇心领神会：“我知道，宋哥你放心。”

　　她把徐鹿溪领到角落里宋骁的椅子上坐下，周到地给她端来一杯水，靳薇跟着宋骁四五年，从最初的纯助理到目前兼了一半经纪人的活，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除了对宋骁，很少对别人这样细心关照了。徐鹿溪这个外行自然不晓得这些内情，她简单道了声谢，接过水。

　　靳薇生来一张阳光热情的娃娃脸，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徐鹿溪虽然知道她是宋骁的人，却也没什么厌屋及乌的恶感，但也仅止于此，不讨厌，却也没有攀谈结交的心。

　　靳薇察言观色，心里有了主意，笑得更灿烂了：“徐姐，我这么叫你可以吗？你也是武师吗？我很少看到女武师呢，女孩子干这一行是不是格外辛苦？”

　　“不。”徐鹿溪的身份和工作地点蒋倩妮是清楚的，所以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我虽然是在武馆工作，但不是武师，而是跆拳道教练。”

　　“跆拳道？是黑带吗？”

　　“黑带六段。”

　　“哇哦。厉害！我听说黑带六段就是一般最高的了，七段到九段都属于荣誉型……”

　　两人就这么看似随意地打开了话匣子。靳薇使劲浑身解数想了解更多信息，努力装可爱妄图降低对方戒心，但欢快的聊了半天直到口干舌燥去喝水时，一回想，却惊觉自己得到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根本没任何重要收获，整场谈话的节奏早不知不觉转移到了对方的手中，而对方看似随和，却进退自有分寸，转移话题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简直滴水不漏。

　　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的靳薇自然看得出来，眼前这姑娘看着亲切可人，实则颇有些功力。她同情地看了眼正在拍戏的宋骁，宋哥，这下有你受的了。

　　虽然说是要等他们忙完再聊，但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下午一点，蒋倩妮状态欠佳，情绪不到位，勉强过了一条，第二条却迟迟没能达到杜明礼的要求，杜导本身就因为她而闷了一肚子火，火爆脾气终于被点着，当众狠狠削了蒋倩妮一顿。

　　蒋倩妮背后金主给力，一直都是被人众星捧月地宠着，哪里受过这种羞，顿时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这下妆也花了，彻底不能拍了。

　　杜明礼更生气了，索性一甩剧本：“吃饭！没得一个人犯蠢所有人都得陪着受罪的。下午再继续拍。下午拍不出来晚上接着来。今天不给我拍完这几条，天王老子也别想走。”

　　宋骁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对戏带戏，这么长时间也累得够呛。刚回来坐下，就迎来了徐鹿溪一声嘲讽：“真是士别多年当刮目相看，你当年对别人可从没有这份耐心。”

　　这话还没说完，徐鹿溪自己就后悔了，自己一个不小心，怎么就主动和他说起话了呢。都是刚才和靳薇聊得太热络的缘故，心情松懈了。实在是给自己招祸呢。

　　果然，宋骁笑了，明显高兴了起来：“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些事，但是既然要当一个温柔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不能太崩人设。”

　　这话里意思，是承认了自己平时的人设都是假的，是另一种表演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人命的事，靳薇吓了一跳，忙四下看了一圈，好在这里离别人都远，而且大家忙了一上午，又累又饿，并没有什么精力关注这个角落。她正要提醒宋骁一下不要尽说大实话，就听见徐鹿溪轻轻哼笑了一声，感慨道：“是呀，你一向都是这样。”

　　靳薇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一下就变了，原本还算得上平和的气氛瞬间就莫名紧张了起来。宋骁垂下头，手撑在腿上，慢慢紧握成拳，他吸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

　　徐鹿溪扭开头看向一边，沉默不语。宋骁也没有说话。

　　靳薇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既尴尬又茫然。

　　过了一会儿，徐鹿溪开口道：“你们下午到几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四点之前必须走人。之前和蒋小姐也是这样说好的。”

　　宋骁下意识追问：“你要去做什么？”

　　徐鹿溪有些反感他的问题，他们的交情还不到可以盘根究底的程度，但她还是直说了：“去幼儿园接孩子。”

　　靳薇愣了一下，这大半天的围观，她还以为这位小姐就算不是宋骁动心的对象，也一定是对他而言很特别的人，毕竟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宋骁对别人这么上心和小心翼翼过。这下蹦出个孩子，宋骁可怎么办？

　　宋骁之前就知道那个小男孩的存在，但真正面对此事时，他还是觉得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般无力，但他还不肯死心，艰难地挤出一个问题：“是你的孩子？”

　　徐鹿溪回答：“是我家的孩子。”

　　靳薇看宋骁瞬间脸色惨白的样子，满心不忍。都说旁观者清，她刚刚和徐鹿溪聊了这么久话，话里话外听起来实在不像个已婚女子。而且这人要真结婚了，对宋骁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肯定是一开始就走人，绝不会留下来的，偏偏宋骁当局者迷，没想明白这一点。

　　这时候就是她这个助理出力的时间了，靳薇假装十分惊讶的样子，问：“小鹿姐，原来你成家了呀？”

　　徐鹿溪怔了一下，恍然明白这有个误会，她其实很想将错就错，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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