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我赶到天海时，日落西山，余晖将海面铺上血色。

        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海浪层层推进，在数十个涨落中，就演变成一场更为剧烈的海啸。

        我一头扎了进去。

        海水挤压着我，胸腔难受得快要炸裂开，我睁眼，仍是黑暗一片。

        终于，时隔一月，在海底，我终于看见师尊。

        他脚下是繁冗复杂的红色符文，散着微光，一圈一圈蔓延开来。

        师尊的神魂…

        他寡淡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闭着眼眸，像是在无尽地沉睡，倒显得有丝温顺。

        符文大幅度晃动起来，我抬起手轻轻想去触碰他，却是直直穿了过去。

        底下的震动似有所感突然变得强烈，那圈圈繁复的符文涟漪似是快要破碎开，而师尊显得愈发苍白透明起来。

        浅淡地似乎就要消散。

        我不敢再浪费时间，抬起右手，用食指划破手心，血液就混着海水争相涌出，血腥味漫在鼻尖，在海水浸泡下，圈在我的周围。

        我上前轻轻抱住他的神魂，而后海水涌动，天海倒置，我将自己置换到那边的世界，总算是将师尊从那剥离。

        这不该是他的宿命，这是我的，所以，他得好好活下去。

        只可惜没能好好道别。

        我还是有点难过的…师尊…

        我舍不得。

        ……

        我是神族气运凝结的灵，受天道护佑，我不死不灭，只是我虽然做好了承受永无止境折磨的准备，却还是太轻看了魔物滔天的恶意。

        我是不死，但我可以受辱。

        在这里，时间会被拉得无限长，这个地方，在吞噬我。

        我麻木地望向天，勉力忽视身上传来的一切感受，被揉捏的力道，被啃咬的锐痛，被撕裂的苦楚。

        我的意识在消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师尊清冷绝世的容颜，我抑制不住地尖喊出声，用尽所有的力气疯狂甩头，想将他抛出脑海。

        没什么，比在这种时刻想起他，更令我绝望。

        头上的梨花簪掉了下去，带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碎裂了。

        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我仰头，打算毁了自己的意识，哪怕成为一具痴傻的躯壳，也好过受这般耻辱。

        虽然一想到要忘记他，还是会觉得有些酸涩，所以不要责怪我，好吗。

        可是最后我失败了，在意识沉入深渊的最后一刻，我被一缕光硬生生拽了出来。

        体内的灵力一下子莫名空前地充盈，让我轻而易举震开了身上聚集的魔物。

        我红着眼，杀光了一切所有有生命体征的东西，而后在血泊中，在晕过去前，我看见荧荧光点聚集在我周围，带着些许暖意，浸润到我肌肤里。

        好像闻到了梨花的味道。

        后来，我未着寸缕地醒来，全身上下依旧青紫不堪，没一块好肉，我四下张望，魔物都被打散成最原始的怨念，在整个迷蒙的赤色世界里，唯有我一个活物。

        我随意扯过周围散落的衣物裹上，赤着脚向着结界口去。

        结界不拦我，我想了想，留了一念魂在那。

        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时子苓。

        哭什么，我出来了，是喜事。

        他反应过来，到了我跟前，睁着眼睛看我我，眼眶就又红了。

        我不自在地将衣服拢了拢，问他：“你怎么在这？”

        “神尊说你会出来，让我来接你。”

        他想上来扶我，手顿在半空，又颤巍巍缩了回去，我懒得管他，左右张望了两眼，问道：“那我师尊呢？”

        我一愣，蓦地后悔了，逃似的转身想走：“不不，我不问他，我不想见他。”

        我太脏了。

        时子苓在后面喊我：“千千！”

        我顿住脚步，转过身对他摇摇头：“不要喊我，你去告诉他，不要找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

        我想躲起来。

        他哑着嗓子对我说：“回家去吧，千千。他来让我接…这也算是…他的遗愿吧…”

        不知为何，我莫名平静，我问他：“你说什么？”

        “遗愿？”我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我没想过哭，因为我不信他，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克制又隐忍地摇了摇头：“不，你骗人。”

        “我明明已经把他救出来了。”

        时子苓沉默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轻声对我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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