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可愿跟我?

　　是夜。冷雨萧萧，电闪雷鸣。房内，油灯一闪一闪，昏暗的光亮里，窗户纸上晃动着一抹人影。

　　咯吱——门栓转动的声音，低不可闻。

　　凤离悠静静躺在床上，正辗转难眠。闻得动静，猛地坐起，两眼幽森明亮如狼的眼睛。

　　“是谁！”她低喝一声，屛住了呼吸。

　　“姐姐，是我。小瑶。”门外少女声音轻柔，微微带了点安抚之意。随之，房门轻轻推开，现出一抹瘦小的身影。

　　凤离悠认出来人，微微呼了一口气。

　　是她的婢女——伍瑶。

　　“姐姐还是一如当年，娇怯可爱。”伍瑶闪着剔透明亮的眸子，两颊漾起了笑涡，又道：“今晚下雨，挂念姐姐睡不好，便来瞧瞧。可让我给猜对了……”

　　凤离悠没有出声，灿若星辰的眸子染上冷笑。她会在雨夜睡不着，是谁犯下的罪？

　　凤离悠冷冷扫了她一眼，掀了锦被下床，随手扯了件红色外袍披上。这深山夜里极冷，虽已经到了夏天，还是带了冷瑟。她疯了一般想要离开这里，可还是被困了八年之久。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伍瑶见她披衣下床，以为她口渴，赶忙动手去倒茶。

　　凤离悠喜欢品茗，每每心情不好，更是要品茗。伍瑶跟随她十年，深知她的习性。只是，她刚将一杯热腾腾的茶端给她，便被冷冷推开。热茶倒在了手上，她被烫的红了眼，刚想呼痛，一声冷冷的“滚出去！”让她的心如坠谷底。

　　“姐姐？”她委屈地看着她，小鹿般单纯的眼睛里有水珠涌动。

　　凤离悠是渴了，她也想去接。可是她又一次忘了，她的右手残废了。别说一盏茶，就是一张纸也拿得费力。

　　伸出右手，手腕上扎着一条绣着莲花图案的素色手绢。她左手一扯，现出一条蜿蜒狰狞的疤痕。她左手轻轻抚上那条疤痕，似乎感觉到筋脉在恐惧的颤抖。

　　她的右手废了！已经过去了八年，可是噩梦依旧在。她缓缓走向挂台上的油灯，拔掉玉簪轻轻拨弄灯花。

　　火光跃动中，当年的那一幕，又在眼前闪现。

　　记得，那也是个雨夜。冷雨萧萧，电闪雷鸣。

　　她睡得很香，还做了美梦。梦境里是白天的一幕，年仅十六岁的她，在那场绘画比赛中拔得了头筹。她笑得很开心，许是笑得太刺眼，那迂腐清高的画师羞得当场吐了血。

　　咯吱一声，房门轻开，走入了一个高瘦的身影。她似醒非醒间，知道那是谁。恩师伍道子待她如亲孙女，半夜经常来给她盖被子。

　　她甜甜笑着，觉得世界很美好很美好。

　　可是，右手突然被狠狠握住。随后，刺眼的光芒闪过。

　　她惨叫出声，右手腕顿时鲜血飞溅。她瞪大了瞳孔，惊骇中看到被血染红的画里，一只美丽的凤凰翩然而出，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那是她今晚才画的凤凰于飞……

　　“师傅，不要……救我的手，求求你——”她只有一瞬的惊愕，随后握住流血不止的手腕。她没有喊疼，尽管疼得她眼泪直落。她只求他救她的手。她是个画师，人人赞叹天纵奇才。她有一双妙手，更拥有妙笔生花的才艺。她的右手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离悠，你以后再不许作画，终其一生，不能离开骊山。你发血誓，为师便替你包扎……”

　　那样冷的夜，那样冷的声音。

　　她久久没再出声，任凭自己落入地狱。

　　“姐姐，姐姐——”

　　耳边一阵试探地轻唤，凤离悠回了神。侧眸，她看到伍瑶的眼里满是担忧。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可笑，竟把无辜的女孩当作了发泄对象。那个害了自己一生的人拿了孙女抵债，当真就问心无愧了吗？

　　凤离悠微微闭上了眸，低声喃喃：“伍瑶，你出去……”身边的人便是仇人的孙女，要她如何平心静气？

　　伍瑶只觉得难过，难过的快要说不出话来。离悠本是个温柔如水的人，可如今……暴躁、易怒……全变了……

　　她其实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那样做？当时凤离悠的大名响彻天祈，身为他的恩师，不该是荣幸之至吗？爷爷为什么要毁了姐姐的手？

　　“姐姐，对不起——”这一句她说了八年，只是太过苍白无力。没有人明白凤离悠的痛，她也不明白。

　　“伍瑶，你记住了：这里只有你的主子，没有姐姐。你若再犯，那便回去。我这边可使唤不起你了。”凤离悠言语里尽是讽刺。

　　伍瑶又红了眼，有些委屈。她的离悠姐姐似乎更讨厌她了！

　　凤离悠闲闲扫了她一眼，眉目更加清冷。觉得委屈了？那就到他身边诉苦吧。让他知道，她凤离悠永远不会原谅他。如此，他可会有半点的后悔？哪怕说句抱歉……她或许就不会那样痛了……

　　“我会医治好主子的手。主子相信我！”伍瑶嘭地一声跪在地上，举起了手：“我伍瑶发誓，若是治不好主子的手，就让我——”

　　她话没说完，一阵猛力袭来。

　　凤离悠一脚踹开了她，“滚出去！”

　　真是个蠢女人！竟想到了发誓。难道她不知自己就是被血誓困在了这里？

　　伍瑶被踢了一脚，也不恼。她含笑抱住凤离悠的腿，撒娇卖乖地说：“我就知道姐姐舍不得我。我知道的，姐姐可疼我了。”

　　凤离悠听得秀眉颦蹙，努力想把脚收回来。可伍瑶抱得很紧，她试了几次，无奈妥协。这个伍瑶真是她的克星！

　　伍瑶一边抱着凤离悠的腿，一边偷眼瞧着她的神情变化。见她眸里越发不耐，识趣地松开了手。然后，欢喜地给她捏腿捶肩，跑前跑后端茶倒水。

　　折腾了一段时间，天已微微明。凤离悠洗漱过后，拿了一张纸摊在桌子上。她右手虽然残废，但八年时间已经学会用左手写字作画。虽比不了右手娴熟便宜，但也不相上下。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八年时间，什么都有可能。

　　“小瑶。我会离开骊山。你可愿跟我？”

　　凤离悠忽然放下写字的笔，抬眸看她。

　　伍瑶研磨的手一僵，下意识地问：“何时？”

　　凤离悠嫣然含笑，精致姣好的面容如花绽放。

　　“明天。”淡淡二字，一如当年，风采卓绝、自信张扬。


　　(https://www.tywx.com/ty28774/1417020.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