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相惜 中

　　

　　任逍遥点点头道：世人虽有万万概不过君子小人两类。官场与江湖一辙同理，无非是怎样做人罢了。为官者恩施万民造福一方，清廉自律就是君子。贪赃枉法祸害众生，结党营私就是小人。江湖亦然，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便是君子，残害百姓倚强凌弱便是小人。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一官一侠虽殊途两路，却渐渐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所谓君子重君子英雄识英雄，二人皆有相见恨晚之感。

　　对于江湖中人，于谦以往认为不过是些嗜杀好斗地鲁莽武夫，而任逍遥一身卓越见识和侠骨义胆，彻底颠覆了江湖人在他心中的形象，当下不无感慨道：任大侠年纪轻轻有此见地，深谙做人之道，能以正邪广论官场和江湖，实在让于某感叹自愧不如啊。

　　对于谦地正直谦恭博识聆辩，任逍遥也是由衷敬佩，在他眼中官绅权贵总是不可一世，摆起老爷架子盛气凌人，飞扬跋扈。

　　尤其看待江湖人如洪水猛兽，戒防万千。别说倾心交谈甚至不屑为伍，好像江湖中人都是惯匪流寇，欲灭之而后快。像于谦这样廉洁自律又随和的高官着实不多。

　　当下闻于谦之言轻笑道：人有善恶正邪，就拿我们江湖而言，何处是江湖？不过是天高地阔的人间而已。江湖人习武本为强身健体，并非杀戮人命。若能善用武功，身强体健延年益寿是肯定的。

　　上古先人为了生存，猎杀百兽是迫于无奈，他们在猎杀中积累着经验并改进手段，为得是减小自身损失，能以最小代价换回巨大收获，乃存活之道。也许他们想不到，这些迫于无奈的生存技巧，在几千年后竟会演化成为后代子孙自相残杀的武学功夫。

　　于谦点头，听任逍遥接着道：当年一代神医华佗创出五禽戏，为人类探研了一套舒活筋骨的活动技巧，他也很难预测，却被后人习学成了杀人手段。这能说是古人之错吗？而是今人不善利用而已。

　　武功好像草药，用来救人是良药用来杀人就是巨毒。正如大人所言，乃习有别。造成此种结局地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人心不足。

　　而武功带给人间是福音还是灾难，只有看习学之人如何利用。若用来恃强凌弱，将会争斗不断，争斗必然使人心膨胀和心灵扭曲，激发着每个人都无休止地追求凌厉阴毒的搏杀技法。以求招式精益求精，武器利而又利，虽然这是人类智慧地进步，却让绞杀愈演愈烈。

　　当所有人千方百计提高杀人技巧，绞尽脑汁制造杀人工具之时，丝毫不会考虑如此战备赶超，会带来多么可怕的恶果，这只能说是人类的悲哀。

　　一席话让于谦惊诧不已，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但武功高人品好，还见识过人。能对人间杀戮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可谓世间奇才。

　　不由地对任逍遥多了几分喜爱，当下接口道：老子曾云自知者明知人者智。任大侠思虑深远剖辩清晰，可谓明智之人。

　　当年，大唐太宗皇帝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辨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是非，说的多好啊。

　　但以我看来，还要以德为镜才能知正邪。今天遇到任侠士，让我找到了一面镜子，若天下多几个像任大侠这样的人，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

　　“大人胸怀家国心系苍生，深谙做人为官之道，才堪称照人明镜。草民比起大人，犹如萤火之比皓月，岂可同日而语。”

　　于谦知道，任逍遥冷静的表情下面隐藏着无穷智慧，激起了他求贤若渴之心。从而产生了更深度了解任逍遥的愿望。

　　他细细抿口茶道：万物讲究平衡，不平则生乱，失衡则不稳。国家失去平衡将大乱，人心失去平衡就会愤世嫉俗，莫有超然物外者。

　　若以成败论英雄，就是人心失衡，成王败寇地观点使人人只看到功名利禄，忽视了道义和仁爱，眼中只盯着宏图大业，遗忘了亲善怜悯。

　　为了功名利禄驱使无数人进行生死相搏，根本无视脚下累累白骨，一将功成万骨枯，说得一点不错。什么做大事不拘小节，不过是给自己掩饰残忍罢了，说白了就是为荼毒生灵寻找借口。

　　任逍遥深有同感，为于谦斟上一杯茶道：天下大势如此，武林自不例外，江湖中无刻不在上演着恩怨纠葛。虽然看不到千军万马，烽火连天。却充满刀光剑影，阴毒诡谲，可谓步步杀机。

　　种种名利相诱，尔虞我诈构织成血腥武林，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性命。

　　其中争名利报仇怨，因情因恨因一言不合，都可能成为堂而皇之地杀人理由。谁能说清，在江湖中到底淤积着多少仇恨，谁能知道自己明天会倒在何人刀剑之下，所以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此意。

　　于谦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看来化干戈为玉帛，在你们江湖中还真难。

　　“是啊”任逍遥一脸平静道：“寻仇抱冤无尽无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像杀人理由都很充分，个个标榜自己是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然而，真正不为自己私利的能有几个？

　　恩怨把一代又一代江湖人拖入厮杀，让人感觉没有可信赖的朋友，只有报不完地恩怨，可谓人人自危。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就是江湖独具的特色。

　　于谦沉思着，深邃的眼眸出神地望着任逍遥道：“看来武林比官场更复杂。”

　　“官场虽大有律法约束，百官有律条可依，万民有法令可守。江湖虽小却门派林立，恩怨纠葛错综复杂，帮规戒律千奇百怪。”任逍遥目视于谦道：

　　“所以使江湖人养成了只尊家规无视国法的狂傲鲁莽本性，一些人肆意妄为更是导致私人恩怨横生，时而引发门派之间大规模争斗。把江湖搅得险恶重重，真是剪不断爱恨情仇，理不清是非纷争。江湖魅力就在这里。”

　　于谦手捋长须，似乎隐着无限感慨，默然许久才道：中华万里河山引无数英雄垂涎，神州秀美如画蕴育了众多贤达，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就生灵，此后便人才辈出。

　　伏羲察万物灵性，辨阴阳雌雄，从无极混淆分太极两仪。轩辕奠定炎黄根基。神农熟知耕种之理。唐尧创历法知日月盈亏，虞舜巡四方达山岳险塞，大禹治洪水通百川入海。商汤征四夷福泽万民苍生。周武平天下开八百年基业。三皇五帝功在万世。

　　自秦皇一统，终结乱世实行君宪。汉武贞观皆雄主帝王壮我中华。姜子牙、张良、魏征、赵普、刘伯温稀世贤达。韩信、李靖、岳飞、徐达等盖世名将。众人皆有经天纬地治国安邦之才。若以侠义论之，可谓侠之大者。

　　而专诸、要离、豫让、荆轲、关羽虽是刺客武夫，却能不畏生死赴难报主，也是义之所在。侠义者以上诸人是也。

　　任逍遥洒脱一笑道：大人胸襟撑舟船装天地，所言侠者超贤越圣。所言义者不惜生命，都是凤毛麟角的侠义宗祖，凡尘俗子望尘莫及啊。

　　“任大侠莫要过谦。”于谦笑吟吟地道：“今天在贵庄之中，没有大人草民尊卑之分，咱们推心置腹择兴而谈。何如？”

　　任逍遥微笑点头。于谦接着道：“草木一秋尚能尽绽其艳，人活一世岂无独到之处？以我愚论，当今天下有一人，胸藏大志快意恩仇，是世间一枝奇葩，堪称大侠二字，你可知是谁？”

　　“大人所指，莫非在下。”

　　“哈哈哈，非你莫属。”

　　“于大人言笑了，草民岂敢当此大侠二字。”

　　于谦收起笑容，转移话题：“任大侠言说江湖门派众多，以你所见哪些可称得上是侠义门派？”

　　任逍遥听此一问叹了口气道：武林中名义上侠义门派很多，有少林武当丐帮，北七门南八派西五剑都自称侠义门派。

　　这些名门正派雄霸一方，若能不争私利维护四境平安，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侠义门派。

　　然而论侠义不能仅看门派，侠义门下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徒，旁门左道也不全是邪恶之辈，久负盛名的江湖豪侠，若对武林没有微末之功，何以服人，那些黑道枭雄能不掩饰过错也算光明磊落。总之，英雄莫问出处，行善自是侠，为恶就是魔。

　　“任大侠所言极是。”于谦道：“善行不分大小，为善就可敬。然而，为恶却不同，小恶如癞痢之疾，惩戒使之收敛即可。大恶遗害无穷，非设法剪除不行。”

　　任逍遥道：“是啊，行事手段各异也就危害不同。有人虽置身黑道做无本买卖，劫财掠物甚至取人性命。但若不伤寻常百姓，专对贪官污吏富商豪绅下手，取不义之财。也不失为绿林好汉。

　　那些生性残暴贪婪狡诈，危害四方之人，如关东七凶，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也有人一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喜则快意恩仇锄强扶弱，怒则残屠暴戮殃及无辜，这类人介于正邪之间，不甘拘束且行踪飘忽，或现于繁华闹市街头酒肆，或隐于山间田园偏僻一隅，是最让人头疼的江湖怪客，若与之结怨简直防不胜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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