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十九
亭中，汪遇春很快便到了，手里果然提着一壶酒。
乔氏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手帕，眼神忧愁地看向那个满面春风走来的黑小子。
这位汪小公子的长相……实在是过于寒碜了些。
“大嫂，依我看，喝酒便免了吧。”
乔氏本就对汪夫人的趾高气扬有意见，再一看见汪遇春本人，意见更大了些，当即对赵氏表示了拒绝：“刚才丫鬟不是说，大长公主闻不得酒味？咱们在这偷偷喝酒，若被人看见了，当真是很不好。”
赵氏还没来得及说话，乔氏又道：“况且，汪小公子虽然与咱们家是亲戚，但是阿菱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该这样。”
“我觉着却是无妨。”汪夫人笑眯眯道，“乔妹妹这话便见外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是说给外人的规矩，我们家遇春与阿菱那是什么关系，是兄妹呀，有什么不能喝杯酒的呢？”
乔氏张了张嘴，还想要再次婉拒，被赵氏瞅准机会打断了话茬：“喝吧，喝吧，定远将军的夫人在这呢，弟妹，你就算是不给夫人面子，也得给将军个面子吧。”
这一番说辞，倒让乔氏成了骑虎难下了。
乔氏担忧地看向初菱：“这……”
初菱却根本没接收到乔氏的示意，也没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正眉心紧蹙地出着自己的神，总觉着身边的环境变得怪怪的。
好像有谁在盯着她似的，盯得她脊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有一种被窥伺的不安感。
可是她左右看了个仔细，除了那些赏景的夫人小姐，并没有旁人。
初菱忽然想起刚才在大门口看见了季衍之一事，那种不安之感更加明显了。
却又好像是她多虑，这周围分明没有季衍之的影子。
且就算是有，现在的季衍之也是不认识他的。
凭着那个男人的孤傲性子，怎么会将她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之女放在眼里？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阿菱，你怎么又出神了？”乔氏的声音终于让初菱回过神来。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对上乔氏一筹莫展的神情。
“汪小公子在敬你酒……可要喝吗？”乔氏说着，暗中摇了摇头，示意初菱不要答应。
初菱低头，面前果然多出了一只酒杯。
“我……”初菱顶着汪遇春期待的眼神，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接过了酒杯。
而后毫不犹豫地放在了一旁初姣姣的面前。
“……”
初姣姣惊了下，赵氏也惊了下，气得差点站了起来，眉毛拧得紧紧地问：“二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瞧见，姐姐已经看向汪公子很久了。”
初菱淡淡一笑，不理会赵氏的暴跳如雷，反而从容地牵起初姣姣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手，温声道：“况且，来宸王府之前我与姐姐聊天，姐姐便与我说过，以往听见旁人夸赞宸王府的青梅酿，很想尝一尝。刚才听丫鬟说今天没有酒水，我本还失望着呢，现在正好小公子带来了青梅酿，也算是圆了姐姐的一个心愿了。”
初菱说着，拉着初姣姣站起身，在初姣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与她交换了一下座位，又将酒盏推过去。
“姐姐，还不快尝尝？”
赵氏与汪夫人的脸色都已经十分难看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初菱刚刚一通说辞是在胡编，但又没有证据戳穿。
“你真是……”汪夫人实在忍不住，刚要开口斥责，便被汪遇春打断。
“诶，母亲，这大好的春日时光，您何必一脸的不开心呢？”汪遇春笑起来，本就小的眼睛更是只剩下了一条缝，他看向初姣姣一副低头害羞的神色，极力捏细了声线温柔道，“这酒拿来本就是给妹妹们喝的，既然阿菱妹妹不喜欢，便给姣姣妹妹喝，也不算浪费。”
他说完，又轻轻地吸了下鼻子，低声道：“姣姣妹妹用的是什么香囊，真是好香啊。”
初姣姣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想到竟有现在这样的变故，初姣姣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刚才初菱摆明了是不喜欢汪遇春，才将汪遇春推给她，初姣姣不是傻子，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是瞎子，汪遇春这幅小烤鸡似的尊荣，初菱看不上，她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可汪遇春背后的家世……她却极为看得上。
初姣姣犹豫的间隙，汪遇春催她喝酒催得愈发紧了。
顶着着桌上众人各有所思的视线，初姣姣咬了咬牙，伸手举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她拼了。
她实在是受够了无名无分的日子，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从小就是个心性高的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配不上那样高的心性，所以一旦有机会，她便紧紧地抓住，拼尽了全身力气也要往上爬。
汪遇春长得丑又如何，如果能嫁给他，嫁进将军府……
做了定远将军的嫡儿媳妇，看谁还敢看轻她！
“小公子的酒，真是好。”
只一杯，初姣姣的脸便红了，她看向汪遇春柔柔地笑了下：“姣姣还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呢。”
“既然妹妹喜欢，那便再喝一杯。”看见初姣姣配合，汪遇春很是高兴，当即又斟了一杯，“哥哥陪你一同喝。”
那边，赵氏的牙都快咬碎了。
她花了高价给初菱买来的醉仙桃花，就这么白费了？她心疼这次失去的机会，也心疼自己花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
而汪夫人气得直接带着汪敏敏离了席。
她早知道自己这儿子好|色，不成器，竟没想这么不成器，大庭广众之下，竟与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调起了情。
实在是让人没脸。
桌上便只剩下了初家的几个女眷，和越喝越上瘾的汪遇春。
初菱托着腮看着他们喝酒，眼看着初姣姣的脸越来越红，又一副燥热的样子，甚至开始松解胸前的衣衫了，初菱便知道，那药效应当是已经发作了。
初菱垂了垂眼，手臂在桌子上状似不经意地一扫，将茶水打翻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哎呀。”
初菱惊叫了一声：“衣服湿了。”
她说着，歉意地看向初姣姣：“姐姐的衣裳也湿了。”
初菱蹙着眉头，一脸焦急的样子：“这该如何是好？”
“无事……换一件便好了。”初姣姣摇了摇头，她扶着额头站起身来，“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头越来越晕了，也越来越热了，难受得紧……”
“酒劲上头而已，无妨的，休息一下睡一觉便好了。”汪遇春也站起身，他同样面色绯红，但仍强撑着一脸柔情的样子，先是柔情地看向初姣姣，又柔情地看向初菱，“姣姣妹妹，阿菱妹妹，我与宸王世子是老相识，对这王府中路也很熟悉，不如我来带你们去更衣吧。”
“如此甚好。”初姣姣还没说话，初菱便微微笑着抢先答应了下来，“如此一来，便麻烦小公子了。”
“哪里的话。”汪遇春说着，他扶住初姣姣快要站不稳的身子，拉着初姣姣头也不回地往王府的后院去了。
乔氏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眉心一皱，担心地看向初菱：“阿菱，你也要去吗？”
“衣裳湿了，还是要擦一擦的。”初菱道，“况且这亭子在水上，快晌午了，闷热得很，我也想出去转一转。”
也是为了摆脱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被窥伺感。
婉拒了乔氏想要陪她一同去的要求，初菱微微整理了下裙摆，便提步走出了亭台。
刚才桌边围着的一大群人，如今只剩下了乔氏和赵氏。
乔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初菱的背影，心下默念着初菱要赶快回来，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赵氏则一脸被忽悠了的震惊疑惑之态。
她总觉着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她好像被人当成棋子使了，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能又怒又恨，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远处的树影下，季三看向初菱往后湖边去的身影，低头问季衍之道：“爷，跟上去吗？”
季衍之抚摸着手上的佛珠串，他仍沉浸在刚才初菱的机智化解里。他之前倒是没发现，他的阿菱竟然如此聪明，一世未见，她竟比从前在王府中时更加惹人喜欢，令人爱不释手。
是以连声音里都带着淡淡的愉悦之感，颔首道：“远远地跟。”
……
初菱一路慢悠悠往后院湖角处而去。
上一世，那是她偶得空闲时候最喜欢去的所在，风景秀美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那是个鲜为人知的角落，平素很少有人经过，十分清净。只有在那里的时候，看着澜澜水波与疏疏翠竹，才觉着自己并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真的活着。
重活一世，初菱对着宸王府没有半分好感，却是很怀念那个角落。
越往那边去，人便越少了。
眼看着就要再见到那丛翠竹林，初菱眼中一喜，刚要过去，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公主自便，臣妾便告退了。”
初菱被吓了一跳，她往一旁躲了一步，借着高大的杉木挡住自己的身影，瞧见湖面上一处回廊的转角处，宸王妃正带着一个丫鬟对端齐大长公主行礼。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宸王妃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偌大的湖面上，只剩下大长公主一人凭栏而立。她的神色不像是初菱第一次在翠玉轩见到她时那样的从容沉静，高贵凛然，反而眼神忧愁，一副十分出神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长公主在想什么，初菱不得而知。
她就像是个谜团，外人只知道她早年是个飒爽的女子，聪慧异常，又武功高强，早年甚至可以陪伴驸马一同征战沙场。后来驸马战死，她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改嫁，而是一直在公主府中清修。
直到十数年前宫中发生一则丑闻，淑嫔娘娘与侍卫私通，秽乱后宫，陛下大怒，虽免了淑嫔死罪，却也将她终身打入了冷宫。淑嫔膝下诞有皇子，出了此事后，自然不能由她自己抚养。皇帝心疼大长公主的难苦，便破例将四皇子交给了大长公主养着，一直至今。
在外人眼中，大长公主虽然早年经历跌宕，可如今地位高贵，深沐皇恩，又有皇子在侧，应当是无忧无虑。
可事实显然不如此。
端齐公主生性冷肃，常年郁郁寡欢，初菱记得，上辈子，她似乎很早就去世了。
据说是在身旁无人时失足落水，等被救起时已经元气大伤，又心情沉郁，在府中将养几日后便药石无医而殁了。
……失足落水？
初菱倒吸了一口冷气，坊间传闻端齐公主落水那日，细细算来，似乎便就是此日。
初菱抬起头，往大长公主方向望了眼，随即脚步匆匆而去，想要提醒她一句。
余光却恍然瞟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而来，游走至端齐公主的身边，趁公主低头抚摸残荷之时，猛地将她推入了水中。
(https://www.tywx.com/ty25527028/4321856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