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受罚
听了小童的话，叶彦和王驰同时回过头来，看着那来迟男子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地带了同情。
男子却不甚在意，一脸轻松地整了整衣衫，跟着一道进了课堂。
林烟一时好奇心起，跟上去趴在窗台上往里看。
只见章先生一看见那男子，顿时涨红了脸，两耳几乎要冒烟，他丢下手里的书册斥道：“赵竟，赵子初，你这是第几次逃课了？我原还道你是可造之才，焉知你竟这般顽劣，如此荒废学业，三月后焉能中举？”
那叫赵竟的男子浑不在意地一笑，“先生，我中不中举其实都无所谓，您别气坏了身体。”
随后他将手放在嘴侧，压低声音说道，“放心，您押在我身上的酬金，我到时候补给您就是，您可以改押其他生员中举，我瞧那位仁兄就挺不错。”赵竟说着朝叶彦抬了抬下巴。
“放肆！人家不参加本届秋闱！”章先生一戒尺拍到他肩上，拍完才想起要反驳，忙道“谁押酬金了，我是忧心你们的前程！”
赵竟十分了解地点了点头，言不由衷地说道：“先生说得是，学生失言啦！”
章先生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得通红，一怒之下竟将他们三人一并连坐：“一会儿下课，你们三人将今日所学功课抄写一百遍，明日交给我！”
王驰嗷一嗓子：“先生，我写完了十遍院规，为何还要抄一百遍？”
他这么一提，章先生想起来了，脸色一板，冲王驰和叶彦伸出手，问道：“默写完了？给我看看。”
只见章先生匆匆翻了一遍两人默写的院规，拿起毛笔在纸上勾勾点点了一番，随后将之还给两人，说道：“数数你们写错了多少字，一个字一百遍，回去好好抄写！”
“二十八个字！两千八百遍！”王驰两眼一翻，向后便倒，被他的小书童慌忙扶住。
“还有一百遍功课！功课是功课，院规是院规，莫要混为一谈！”章先生认真地纠正他。
叶彦仔细看了看自己被圈出的那些字，提出了质疑：“先生，我默写的院规并没有错字，您不该罚我。”
章先生将目光投到叶彦身上，问道：“叶文成，你告诉老夫，你去规训石上看过院规没有？”
叶彦沉默了。
谁没事去看那玩意儿，要不是刚才王驰的书童跑来跑去地转述，他都默写不出这些无聊的规矩。
章先生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背着手在课堂里边走边道：“这南金书院创立于大泽朝，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书院甫一落成，规训石便同时落地，上面所书乃是泽字，许多字体与我朝宛字有细微差别，有些无知生员甚至觉得是规训石刻错了，岂知是他自己孤陋寡闻、坐井观天呢！”
原来如此！
小书童转述院规，说得出内容，却说不出字体，也或许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字体不同。
不过仅是字体不同，也不能完全算写错。
“在科考当中，一笔一划之差，或许就是一生命运之差。”章先生看着课堂上所有的学生，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的命运悬在笔尖上，须得细致入微、一丝不苟，更不要想着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焉知尚有满腹经纶、白发不第之事，汝等当戒之勿忘！”
众学生齐声称是。
章先生令叶彦三人坐回座位，还不忘提醒赵竟，院规有多少字，就百倍抄写多少遍，然后才继续教授今日功课。
听着这些咿咿呀呀、佶屈聱牙的经史讲解，林烟简直快要睡着了。
好容易等到了下课，林烟颠进课堂，坐到叶彦书案旁，看着他收好书册，拿出白纸，开始抄写今日的功课。
“少爷，一百遍功课加两千八百遍院规哎！”林烟怜悯地看着叶彦，在心里为他默默点了个蜡。
“是五百遍院规，那王驰有自己写错的，我可没写错。”叶彦认真分辩道。
林烟哦了一声，一抬头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神色恬淡，薄唇轻抿，温润的眼睛里满是专注，唯有长而翘的睫毛时不时忽闪一下，在日光下映出绚丽的光影。
林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这张脸，真是好看啊！
“发什么呆，给我研墨。”叶彦目光一错，瞥了她一眼。
林烟跟那目光一触，心里猛地一跳，如同做贼被人捉包似的，心虚地哦了一声，拿起墨条研起墨来。
“乐阳城作为江南第一大富庶城市，最出名的却不是它的繁华富饶，而是另外两样，你们道是什么？”
轻快爽朗的声音响起，林烟偏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赵竟居然没在抄功课和院规，而是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手里炫技似的转着一把毛笔，摇头晃脑地说着闲话。
他身边围了三五个人，叽叽喳喳地问他：“是么？那是哪两样？”
赵竟将毛笔一把捞在手里，一指院外说道：“这第一样，便是这南金书院。所谓‘文曲一升天下辉，三分星子落乐阳。’自我朝□□以降，已有九位丞相出自乐阳，而这九位丞相无一不是南金门下，至于其他品阶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每年都有大批外地学子赶赴乐阳，只为这一张录取函。”
围听的众人啧啧称奇，连连赞叹，接着问道：“那第二样呢？”
林烟也跟着竖起了耳朵，这种闲聊的侃大山，可比章先生的经史讲解有意思多了。
岂料这赵竟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却不作答，转着毛笔呵呵一笑。
众人巴巴等了半天，只等到了院子里聒噪的蝉鸣，纷纷催促他：“子初兄，你倒是说呀！”
赵竟拉起广袖，将下半张脸遮住，捏着嗓子说道：“这第二样，便是名动江南的乐阳歌伎，据说当年名伎凌玉烟，歌舞貌冠绝天下，曾有人豪掷万金求美人一曲，可惜后来……”
“诶呦！”林烟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人敲了一下头，她捂着脑袋转回身，一脸委屈地看着叶彦。
“专心研墨，墨汁都飞到桌上了。”叶彦提醒道。
林烟低头一看，果然有星星点点墨汁被甩到了桌上，忙用帕子擦掉。
“你还委屈。”叶彦一边写一边嘀咕，“我今天要抄这么多，还不都是因为你起晚了，笨手笨脚，找个衣服都找不到。”
“我起晚，少爷不也起晚了。”林烟无礼犯上道，“少爷要是自己勤快，早就收拾好了。”
“那我收拾好了，没有笔墨纸砚叫我如何上课？”叶彦也不抄了，转过头来跟她争辩。
“你自己拿呀！又不是没有手，一个大男人干什么总叫别人给你做事！”说到这里，林烟想起了更多气愤的事，“一个大男人东西比我还多，你都有校服，做什么还要带那么多衣服，一时间谁找得到你的衣服！”
“你……”叶彦一时语塞，“你不做事，我带你来干什么！”
“我……”林烟也语塞了，她一个月拿那么多月例，什么也不干就该滚蛋了，可是一想到那么多月例，竟然有点舍不得了。
为了小钱钱，只好折折节了。
林烟嘟着嘴巴，沉默地研墨。
却听旁边响起一声轻笑，赵竟从窗台上跳下来，毛笔冲着林烟一点，道：“文成兄，我对你这小侍女喜欢得紧，不若我们比试一把，若我赢了，你便将这不听话的小侍女送与我如何？”
好嚣张！
林烟呆了，紧张地看着叶彦，有些后悔刚才对他出言不逊了。
只听叶彦回道：“子初兄，她是我最信任的小侍女，虽然平时顽劣了些，但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林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叶彦这人，还是有点道义的。
“不过若是作为我们比试的彩头，倒也合适，”叶彦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林烟一眼。
“少爷，你要拿春桃做彩头？”林烟有些不可置信。
说好的当妹妹呢？
哪有动不动把妹妹赌出去的呀？
“我瞧你今天跟子初兄亲近得很，要是少爷我不慎输了，或许就是天意。”叶彦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烟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人权。
叶彦却已经转过头去，对赵竟道：“子初兄要比什么？”
“君子六艺之五射，如何？”
“好，若是我输了，春桃归你，若是你输了呢？”
“你待如何？”
叶彦想了想，道：“我这五百遍院规，你替我抄。”
赵竟笑了笑，回道：“行，虱子多了不怕痒。”
两人一拍即合，在众人簇拥下往校场而去。
林烟一脸懵地坐在原地，暗暗地想，她要是现在跑了是不是就不用做赌注了？
岂料刚站起身，便有两个小厮走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她两侧，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春桃姑娘，校场在那边。”
“呃……那个，我忽然有点内急，我得离开一下，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林烟说着就要往另外一边走，可刚转了个身，脚步还没迈出去，那两个小厮就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架到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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