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僵局
叶彦忙给叶夫人拍背顺气，劝道：“娘，莫气，当心身子。”
叶夫人缓了一阵，看向堂下，沉声问道：“二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只见二姨娘委顿在地，低垂着头，声如蚊蝇：“就在夫人去给大少爷祈福那天，我趁下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夫人房间拿的。”
叶彦忽然插口道：“叶府的地契总共有十多份，你拿走的都是高产良田和经营良好商铺的地契，这些年二姨娘安居后宅，从不过问家中产业的事，敢问你是如何挑出这些赚钱的铺子和田地的？”
二姨娘身体一僵，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颤声道：“我……我随手拿的。”
林烟闻言一挑眉，心想：随手一拿就拿走了三万两，你怎么不随手去买个彩票！
瞥一眼旁边的叶彦，果然见他一脸不信。
“然后呢？”叶夫人压着火气问道。
二姨娘瑟瑟发抖地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去许记钱庄换钱，再跟那个西域胡商买东西，拿到东市叫商铺售卖，所赚的利钱商铺、胡商和我按三三四来分。“
“三三四？”叶彦再次提出质疑，“东市商贩都是多年算计的老油条，西域胡商走南闯北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愿意把最大头的利润让给你？”
二姨娘瑟缩着不说话。
“二姨娘！”叶夫人蓦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茶碗叮当作响。
林烟跟着心头一跳，不禁为叶夫人捏一把汗。
只听叶夫人怒道：“你脑袋里有几根弦我还不知道吗，就凭你能跟那些商贾滑头周旋？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要如此算计叶家财产？”
二姨娘撑不住了，像一滩泥一样伏在地上，哭嚎道：“夫人，我知道错了，是二爷，二爷叫我偷地契换钱的，那胡商也是二爷找来的，夫人，我什么都不懂，全是二爷的主意！”
听了这话，堂中几人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叶家二爷，不愧是败家一等好手。
“周朔。”叶夫人咬牙道，“去把二爷叫来。”
周朔领命出了正堂。
叶夫人扶着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二爷想分家产的心思有多明显，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叫你偷地契你就偷地契，他叫你把钱给胡商你就给胡商，他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还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啊？”
二姨娘抽抽搭搭地回道：“他……他说等赚够了钱，就让我做他的正房夫人……”
叶夫人抓起桌上的茶碗就扔了过去，砸在地上的碎裂声吓得二姨娘魂都快没了。
“就你这脑子，去到他家里，过不了三天就被他那些姨娘害死！”
二姨娘似乎是彻底没了主意，往地上一扑，全然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烟暗自叹了口气，看着二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杀猪盘古已有之啊！
正唏嘘嗟叹时，却见周朔返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
正是阔别多日的叶二叔。
二姨娘骤然看见叶二叔，惊愕得哭声都断了。
然而叶二叔却全然没注意到二姨娘，他急慌慌奔上来号道：“大嫂，大嫂快帮帮我吧！二弟这回是真没办法了！”
叶夫人刚被二姨娘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此时听见叶二叔的声音就头大，顿时牵动旧疾，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叶彦忙给她顺气，命人重新倒了杯热茶来，将叶二叔晾在了堂下。
这叶二叔也是修炼脸皮的好手，站在堂下丝毫不觉得尴尬。
还是周朔圆了圆场：“夫人，我一出大门，就刚好碰上二爷来咱们府上，说有极要紧的事情。”
叶彦让叶夫人靠着椅背休息，上前一步对叶二叔道：“是么，不知二叔是有什么极要紧的事？“
叶二叔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长辈晚辈的礼仪了，苦着脸说道：“许记钱庄已经把我那宅子围了，说要是再不还钱，他们就闯进去抢东西，阿彦，你可一定要帮帮二叔啊！”
听了叶二叔这火急火燎的话，叶彦却笑了一下，“宅子被围了，那二叔是怎么出来的？”
“我自然是拼了老命逃出来的啊！”叶二叔声情并茂，演技可谓炉火纯青，“阿彦，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你不能看着二叔这么被人欺侮啊！”
叶彦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知二叔欠了许记钱庄多少钱？”
叶二叔将脸拧成了苦瓜，咬牙道：“两千两。”
有了叶府三万两打底，林烟听见叶二叔的话，脑海里反应的居然是：才两千两。
“二叔向来精于算计，竟也把自己的身家搭进去了？侄儿还以为，您只会拿叶府的钱挥霍呢！”叶彦不客气地嘲讽道。
若是往常，叶二叔听了这话定要跳脚，可如今却只能忍了，他一脸愁容，满目凄苦，回道：“都是我那不争气的三房，那胡商给她一点好处，她就昏了头，居然偷了家里的地契去给那胡商买卖，我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叶夫人又是猛地一拍桌子，惊得所有人都一激灵，只听她厉声骂道，“你们真不愧是兄弟啊！娶的姨娘都是一路货色！我还没跟你问罪呢，你倒先跟我要起钱来了，还真当叶府是你的摇金树吗！”
“大嫂！”叶二叔低声下气哀求，“我真是身不由己啊，钱一投进去，就拿不出来了，刚开始确实赚了不少，为了回本，只能投进去更多，反正叶府基业大，等赚回来再填补上就行了，谁想到那胡商竟会跑路，可是把我坑苦了！”
“他坑你，你就来坑叶府，你到底把叶府当什么了？”叶夫人气极了，看着堂下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天灵盖疼，指着二人说道：“你不是要让她做夫人么，那就让她做你夫人去啊！从今往后别再进叶府大门，什么许记、王记、陈记、李记，是围了宅子还是抢了东西，都别来叶府哭！”
此话一出，叶二叔和二姨娘的哭嚎同时响起来，男女相应，此起彼伏，仿佛在音乐大厅里奏起的混声合唱。
叶夫人实在是烦了，板着脸一甩袖子，扶着丫鬟起身走了。
林烟凑到叶彦身边，低声道：“关键在那个西域胡商，若能找到他，或许还能把钱追回来。”
“没用的。”叶二叔一边哭嚎着，还能听清林烟的低语，也是了不起，只听他绝望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在乐阳找了好多天了，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定是已经远走高飞了！”
林烟心一沉，对于这种跑路的奸商，在没有先进身份识别系统、没有发达网络遍布全国的古代，真是很难把人抓回来。
叶彦沉思片刻，道：“那也不能放弃，我派人扩大范围继续找，劳烦二叔画一幅那胡商的画像交给我。至于许记钱庄，也只能先拖着，二叔这些时日就先不要出门了，就算叶府基业大，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能慢慢想办法。”
听着叶彦终于软了口气，叶二叔简直要痛哭流涕了，忙不迭答应。
送走了叶二叔，又将哭成花猫的二姨娘打发回去，叶彦觉得有些疲惫，一时想不明白，他父亲是怎么娶了这些不省心的姨娘的。
这边事情暂时消停了，林烟便随着叶彦回松竹院。
三万两的大山压着，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林烟便开口问道：“少爷，如今叶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三万两对叶府来说有多大压力？”问完忽然发觉，这似乎是在打探人家隐私了，忙又补充道，“要是不方便告诉我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告诉你也无妨。”叶彦的声音沉静而清澈，“那些地契差不多占了叶府家当的七成，叶府每年收入不少，但开销也大，府里的现银也就几千两，维持着叶府日常运转。但你也无需过度惊慌，就算地契一时拿不回来，叶府也不至于一下就倒了。”
叶彦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也不知是在安慰林烟，还是在安自己的心。
他轻声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彦便如他所说，派出了很多人去找那位西域胡商，可惜都无功而返。
许记钱庄又来催了几次债，都被周朔强行关在门外。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唯一有变化的，只有日益增长的欠款利息。
叶彦和林烟多日未回书院，赵竟和江沅时不时来信询问，知道了叶家困境之后，也颇为挂念，便约了叶彦和林烟到茶馆见面，就算不能帮上忙，也让叶彦和林烟散散心。
“不如你们离开乐阳！”江沅激动地提建议，“可以举家迁往栎州，我爹娘还有赵家伯父伯母，都能给你们照应。”
“嘁！”赵竟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无知者无畏，知不知道现在人人都是在官府登记了户籍的，还举家迁往栎州，没有官府文书，你连乐阳城门都出不去！”
闻言江沅沉默了下去，片刻后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们半夜里偷偷跑走，穿一身夜行衣，翻城墙跑走，到了栎州，让我爹找人做一套假身份。”
“大姐！”赵竟翻了个白眼，“你能翻城墙，那春桃能翻吗？叶夫人拖着病体能翻吗？还做一套假身份，你这是要害你爹啊！”
话音未落，只听刷的一声，江沅长剑出鞘一半，抵在赵竟脖子上，怒道：“你到底是来帮忙想办法的，还是来给人添堵的？”
赵竟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跟你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把剑收回去快点，这么多人我多没面子！”
江沅毫不客气地回怼：“想要面子，就先给自己挣里子，半点本事没有就跟人要面子，你脸也忒大！”
虽说乐阳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但赵竟就是觉得当众被女子压制，落了他的脸面，当即一挥手把剑打开，郑重反驳道：“你说谁没本事，谁脸大！”
江沅没料到他突然动手，一时没收住，长剑咻地从鞘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正在上楼梯的客人头上。
一声痞里痞气的喝骂响起：“哎呦！谁他娘的用剑砸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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