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那天，就这样一直到中午，我在楼下练琴，他在阳台听着，手里拿着笔记本，旁边放着茶，很是惬意。
而我，完全把这个小花园当做自己的舞台，旁若无人，尽情演奏。期间，王阿姨给我送了两次吃的，说是先生让他送来的。我放下琴抬抬头，看到他在打着电话。
发现我看着他，手指了指露台上的椅子示意让我休息一会儿，过了十分钟，我听到他摇动轮椅的声音，他下来了…
来到我身边，腿上是刚刚那杯茶，竟一点没洒出来，虽然穿着家居服，但是还是那样帅。
“你的状态非常好，保持下去。”
我点点头。
“我已安排两个人帮助你，下午她们回过来。”
“帮助我？谁？”
“下午你就知道了。”
原来是化妆师和服装师，我整整试了一个半小时的衣服和妆容。少凡期间一直在一旁摆弄相机，时不时拍两张。偶尔拿起手机发语音，偶尔拿笔记本接邮件。
晚上，他开车送我回学校。临走之前，突然用奇怪的眼神凝视着我。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用手机照照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微微变化，有些爱惜，又有些不舍，甚至有些凝重，很复杂。
“少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还是盯着不说话，我靠近，也凝望着他。
“成老师，怎么了？”我用戏谑的语气“调戏”着他。我抬起手，用手指摸着他的脸颊，他居然没有回避，还是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
他闭上眼睛，嗅着我的手，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只是…”
“嗯？”
“只是想看看你。”我的心里一紧，呆滞了一下。他也许看出了我的情绪变化，将自己从我的手中抽离，然后正色的说。
“好了，快回去吧，好好休息。后天加油！”
我惊讶于他整理情绪的速度，我是做不到这样的。他看着车窗前，不说话，我完全找不到刚刚他那样温柔的影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不知道，面具戴久了就拿不下来了吗？
我在心里轻声叹息，然后慢慢的下车，动作极缓。
关上车门前，我凝望着他的侧脸，他还是躲避我的眼神，我轻轻说了句“开车小心！”关上了车门。
他摇下窗，看着我，用坚定的语气说“心尔，加油！”
我点点头，转身走入校园。
周日一整天的准备和调整已经让我充满自信，周一白天又和重奏的小伙伴最后练习了一番，我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第一场个人音乐会。演出前，我看到音乐厅的Led屏打出的字样：
【鹿心尔小提琴个人演奏会暨毕业音乐会】心中还是有些小激动。
爸妈特地请假来给我加油，他们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点，因为第一排的中间是我的老师和一些学院的领导。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领导们一般只会出席一两位，像今天这样的音乐会，弦乐系主任应该会来。而第一排另一边，是我给少凡留的位置。那里不是主要通道，他如果想坐在轮椅上也可以，我给他打电话，想告诉他位置。
电话接通，一直没有人接，我听着嘟嘟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着急，心里越来越没底。为什么还不接？难道出什么事了？
嘟……嘟……嘟……
“喂”终于接了，传来一声苍白、无力嘶哑的声音。
“喂，少凡？”
“嗯，心尔。”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不好，就好像一个虚弱的病人躺在床上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没事，我在去的路上，刚才没…咳咳没听到。”
他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轻轻的咳嗽。
“咳咳，我不会迟到的，你不要紧张，好好准备，咳咳，沉下心。”
“嗯我知道，我想告诉你，在第一排我留了位置，靠近右侧，上面有标记，你记得坐那里。”
“嗯，好，呼…我知道了。咳咳咳……心，心尔。我…先挂了，咳咳。”
他把电话挂断了，听他的声音，肯定是出事了……
我拿着电话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小蕊在后面喊“心尔，你去哪里？还有25分钟就开始了！”
十分钟过去了，我还没看到他的车。我穿着晚礼服，站在路边打电话。
嘟……嘟……
快接啊！
“鹿小姐”
终于接了，却不是少凡的声音。
“陈叔？少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呃……没什么事。我们快到了，还有一个路口。”
“没什么事？那为什么是你接电话？你让他接一下！”
陈叔支支吾吾的说，“先生现在不方便接，一会儿给您打过去可以吗？”
不方便接？
“陈叔，你告诉少凡，我就在路上等他，等他来了我再开始音乐会。”
我看了下时间，距离预定时间还有10分钟。
小蕊打电话催我回去，我先是接听，然后挂断，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必须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才可以安心演奏！
小蕊拿着我的琴来到我身边，不停催我快进去，大家都已经落座，没有让别人等的道理。吧啦吧啦，说一堆我完全听不进去。
“我要看到他，再开始，就一眼！让我看到他一眼就好！”
小蕊摇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辆黑色商务驶来了，我赶紧跑过去看。按下车窗，我看到少凡虚弱的倚靠在后座上。
“陈叔，怎么回事？”
陈叔真的太听他先生的话，竟一句话不说，径直去拿轮椅。
“心尔，快点！还有三分钟！”小蕊叫着。
我打开后座门，他呼吸还是急促，苍白，说不出话。
“少凡，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他闭了闭眼睛，用极小的声音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你快进去，我马上就过去”
我站着不动，小蕊原地跺脚，不停催我。
少凡看着我这样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我大声说：“鹿心尔，快进去！不要让我失望！”声音夹杂着怒气，却还是那样虚弱。
我叹了口气，接过小蕊手中的琴，往里面跑去……
我转头看了一眼，看到陈叔正在帮助他上轮椅，耳边想起那四个字“力求完美！”
我不知不觉咬着唇……
在观众的掌声中，我开始了演奏。从开始第一个音我便投入进去了，这是有史以来我最好的状态。
“一个合格的演奏家在表演过程中不能有一丝杂念，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需要继续历练！”
第一首顺利结束，我鞠躬时看了眼少凡的位置，他已落座，我的心更加沉稳了。中场前的三首长作品顺利结束，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首炫技拉的很好，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
我的中场没有安排同学帮忙，只留了十分钟换衣服时间，场上很安静。
在音乐学院的音乐会上，你不用担心会有在社会上举办音乐会的尴尬。因为大家都是爱乐之人，不会出现睡着、乱跑、喧哗、甚至吃东西的情况。
在少凡请的化妆师和服装师的帮助下，快速的换好衣服，小蕊在一旁羡慕不已。她已经准备好最后一首的合奏，颜楷他们也在后台准备。
下半场也很顺利，最后一曲独奏结束，我悄悄看了下少凡，他微笑的坐在轮椅里，没有坐在我准备的位置上，而他的旁边居然是Kim，另一边我更加惊讶，是我的老师。他们好像认识。
我下台，又和重奏演员再次上台，开始演奏。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四季之春》激情奏响，每个小伙伴都有些激动，演奏的很顺利，直至尾声临近，在我一个呼吸中，全部乐手奏完最后一个音结束了演奏。我们相视而笑，共同鞠躬。
观众没有吝啬他们的掌声。我看到我的爸爸妈妈，老师，系主任，Kim都站起来鼓掌。妍希上来给我送花，我请老师系主任上台合影。Kim也上来送花，然后留在台上充当摄影师。余光瞥到少凡落寞的坐在轮椅中，这里是一个大舞台，他若想上来需要从后台绕过来。我欲下台去推他，老师和Kim把我拦住。
“心尔，先照相，一会儿……”他朝我摆摆手，示意下面观众都在。谅着一台的人也不合适。我乖乖点头，看着Kim。他耸肩，轻声说“他不会愿意上来的，而且他现在不适合…”
话没说完，系主任过来给我说话“祝贺鹿心尔同学啊，还有老徐！”（老徐是我的小提琴老师）
“这场音乐会可谓是高水平，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啊！来，所有同学咱们合影留念！”
Kim给我们合影，我看到爸妈坐在第一排，妈妈走到少凡身边坐下，和他低声说着什么。少凡看到是我妈，立即调整坐姿，他手撑着自己，微微颔首，嘴动着。我妈赶紧拍拍他肩膀坐在旁边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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