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先机

　　

　　一缕漆黑的硝烟像一条体躯肥硕的顽蛇，以极快的速度直窜高空。后面那声信号爆弹的声音，两人都已经听不见了。

　　激起的冰尘足有两三米高，马达轰鸣的声音嗡嗡作响。乔瑟夫用和他健壮外型极不相称的速度，翻身越上一辆雪地摩托，挂上链刺的车轮在冰原之中如履平地，这车明显是大幅度改装过的，除了车把手和车身还依稀能看出原貌，其余部分统统加装了各式各样凌一看不出用途的奇怪装置。

　　两人所站的崖顶，大致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又颇像一个漏斗的横截面。两个底角放置着两人选择的装备，顶端则有一个大约能同时通过五辆摩托车的出口，也是驶入下山道路的唯一入口。

　　然而凌一选择的工具，是一列蒸汽机头。

　　第一次见到它时，凌一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历史博物馆。这节火车头最前端是经典的圆柱形，下方有一个铲形的撞角，加上后面的操控室和锅炉房，长度也接近一节正常的车厢。它浑身披满厚重的钢甲，两侧的轨轮同样绑上了防滑的链刺。

　　“这小子疯了吗！”乔瑟夫戴上头盔将油门轰到最底端，雪地摩托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接昂起了前蹄，落地之时便是雷霆万钧的冲刺速度。“真是比想象中还简单。等他往那大家伙里加煤启动车轮的时候，我恐怕都已经冲完第一段了。”

　　寒莽崖赛道的第一段，峭喉桥。如果将整座冰山看作一个巨人的话，那“漏斗”的出口便是嘴，再往后则是山脉的喉管了。对于寒莽崖来说，这段只有一条略有弧度的悬空冰桥勉强可以通行。从整座山的结构来看第一赛段基本都位于山峰，也就是最上面的三分之一。除了峭喉桥之外的山体，几乎尽数以九十度垂直于地面，飞鸟难达。这座“桥”的形成也是十分奇异，它的冰面独立于山体，一头一尾大概三十度微微向上拱起。如果将寒莽崖的尖端部分、这座山峰放平过来，峭喉桥就像是一条海豚跃出水面再潜入海下之时，在空中划出的那条水迹了。

　　乔瑟夫正意得志满，幻想着能把凌一甩开多远，目光直视前方，压根懒得管凌一的动向，很明显谁先冲过隘口冲上冰桥，起码第一赛段的先机便已到手。乔瑟夫再怎么目中无人，抢占先机的重要性也不会不知。然而，那一声愤怒的机车啼鸣，却不得不让他偏过头来。看到那一幕后，他防风镜后的脸都快拧成一团了。凌一那一节看似笨重无比的蒸汽机头，启动速度却根本不比自己慢上多少！喷薄而出的浓烟很快就被甩在了车后，因为速度过快以至于都被冷风拉成了一条细线。

　　那个硕大的钢铁阴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怎么可能！”乔瑟夫重重的一拳锤在了自己的摩托车柄上。这个山顶的平台本就不算大，两人几乎同时从两个底角出发，前方再有二十米，就是进入峭喉桥的隘口了。

　　乔瑟夫看不见的是，车头内的凌一已经瞪红了双眼，上身的衣服早就甩在一边，被蒸腾的热气弄得皱巴巴的。双臂费力而坚决地不断添加着燃料、鼓动着风箱，他的身体就像一块河洼地一样、到处都是汗液汇成的溪流。尽管大有一副拼死一搏你死我活的架势，凌一的嘴角却一直挂着一缕自信的笑意。

　　十米。

　　凌一放下手上的活计冲进控制室，只要启动了机头，接下来燃料会自动添加进去，在控制室里就可以通过调节阀门大小，来根据需要操作其速率。他一抹额头上的汗，将几个旋钮旋到最大，然后将方向摇杆用力掰到底。

　　蒸汽车头的转向性能不好，如果直直地开的话，驶入隘口也毫无问题。何况隘口的宽度勉强可以容纳下凌一的机车和乔瑟夫的雪地摩托。但凌一显然没有和对手一起和谐通过的想法。在他的操控下，车头猛力一偏，轴承和铁轮之间顿时迸射出无数火星，蒸汽机头借着雪地冰面的特性，摆出一个飘移的形态。

　　乔瑟夫不傻，凌一的操作意图明显，虽说还只是第一步，但没人想要落后，他俯下身躯恨不得把后背也和龙头完全持平，将空气阻力降到最低，然后疯狂地旋钮手把手，不断地给发动机轰油。

　　一大一小两辆机车拖着抽搐的尾迹，即将相遇在必有一死一生的拐点。

　　“靠！”乔瑟夫捏下了刹车。“吗的我艹！”

　　健壮的黑人少年认输了。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他没法彻底超过长度几倍于自己的火车车身，这时凌一选择的交通工具优势边体现了出来：他刚才强行斜过车身飘移过去彻底堵住了通路，只要他取得哪怕半个身位的领先，乔瑟夫都不可能硬撞上去，面对钢甲覆盖的蒸汽机车，双方可能的受损情况一目了然。

　　当啷一声，凌一率先挤进了峭喉桥，如果滑动再多一点，或者稍微有失控，凌一的整个车头都有可能直接滑出冰桥坠下山崖。乔瑟夫也不含糊，他捏下刹车之后后轮抱死，雪地摩托也是侧滑状态，只见他双臂用力，极其娴熟地旋转车头让摩托在原地旋转了半圈，在最大限度不降速的情况下，重新调整了好了架势，紧随其后猛冲而去。

　　然而这还不算完，就在凌一有惊无险地开上桥后，他不慌不忙地拨动了头顶控制板上的一个按钮。

　　扑哧……蒸汽机头的尾端喷出一大滩粘稠的液体，乔瑟夫定睛一看，机油。

　　原本在冰面就已经很滑了，再在上面覆盖上机油的话，就算是技术再高超的骑手，也没法稳住行进方向了。乔瑟夫还没来得及骂娘，凌一继续火上浇油，或者说，“油上浇火”。他淡定地将手伸出窗外，扔了一个打火机出来。

　　火借油势蹭蹭上涨，再加上崖高风急，乔瑟夫面前顿时升起一股一人高的火墙。透过熹微的火光，凌一驾驶的火车头越来越小。

　　“难道，难道这么快就要用那个装置了……”乔瑟夫的头盔面罩倒影出前方的火光，心中的怒火也早已直窜三尺。自己不光被这个一无是处的废柴、手下败将给甩在了身后，现在竟然还被他的一点小伎俩给困住了！

　　可他没有减速。

　　奔腾的雪地摩托直冲火墙而去。

　　乔瑟夫一声怒喝，调整好身体重心，双臂的蛮力拉起车头，摩托与地面扬起一个约莫60度的交角，前轮即将触及火墙的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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