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怪老头
商谈合作？朋友拜访？还是领导视察？
警察？企业家？政府官员？……张亮实在无法揣摩出面前这位老者的身份，唯一只听闻他自己介绍叫“张伯清”。r?an?
如果说对方是和刚刚那群企业特派员一样是来谈合作的，张亮又觉得他的年纪太大了。自从和各个企业打交道以来，张亮就没见过年纪超过四十岁的商业公关，更别说眼前这位明显六十出头的老古董了。
如果是某个企业为了表示郑重由老总亲自出马，也不是不可能……但自始自终对方压根就没有提过“工程”二字。
从张伯清进门坐下后目不转睛盯看着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起，张亮就知道对方不是为了这间办公室而来，而是专程来看他本人的。
问他多大？详细到问他知不知道哪一天进的孤儿院，那天有没有下雨?甚至还问他的这个姓是不是当年绣在包裹里的？
张亮也很惊讶，自己居然在支支唔唔之间就如实告诉了张伯清。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对神秘的张伯清好奇心太重，还是对张伯清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直到张伯清开始眼冒精光的询问他现在的近况。包括有没有成家，日后有何打算时，张亮开始怀疑这位张伯清是不是家长来相亲的？
即便是现在在学习着平和待人的张亮也觉得这个老家伙管得宽了，不悦的皱起眉头，偏着脑袋斜眼看他。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问我这么多私事，和你有关吗？”
在张亮带着一丝怒气的喝问声中，张伯清却呵呵笑了起来。
只见对方仔细再打量了两眼张亮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招呼也不打一声的起身走出门外。
透过敞开的大门，张亮盯着时不时仰头大笑的张伯清负手阔步的走向过道尽头，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哧了一声。
“真是个怪老头！”
当张伯清前脚踏出审建局大门外时，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即刻就迎了过来。
却不料张伯清视若无睹，兀自抬头走向前方。那黑色轿车也是缓缓的跟随在他身后。
走过街角转弯，张伯清小心翼翼的看着身后发现张亮并没有跟出来，这才放心的坐上了汽车。
上车后的张伯清再也强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脸色瞬间通红，大力喘着粗气，平放在膝上的双拳紧紧捏在了一起。
前方开车的胡峰从后视镜中发现有异，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张总管有过如此的表情，担忧的问了句：“张总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他！就是他！”张伯清激动不已的连连感叹着。
惊讶的胡峰双目使劲盯着后视镜中的张伯清，嘴巴张了张后又赶紧闭上，埋头专注在手中方向盘上。
其实今天张伯清本意是为寻李杰而来。
自从几天前冯晓婷回去后，张伯清就听说了萧景华被打的事情。在了解一番经过后，张伯清从冯晓婷的激动语言中听出了自家这位大小姐是铁了心的喜欢上了暴打萧景华一番的年轻人。
李杰这个名字，张伯清有点印象。他记得就是一年多前解救被绑架的冯晓婷的那位。
现在李杰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张伯清耳边，并且同时冯晓婷袒露出的死心塌地态度，让张伯清不得不郑重的对待此事。
在询问过胡峰后，张伯清很生气的知道了李杰居然是一个有家室的人。虽然李杰妻子的游龙会在水云市势力很大，但在冯氏集团面前可是不值一提。
张伯清可不想自己疼爱的冯晓婷因为年少无知而作出让自己后悔并让家族蒙羞的丑事。
他决定要以冯家总管、冯晓婷监护人的身份来告诫一番李杰，最好能让对方识趣的从水云市消失。
……可就当张伯清见到李杰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了张亮。
张伯清以前不相信有命运一说，但现在他信了。他相信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才让哥哥的儿子在时隔二十四年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二十四年前的冯氏集团并不像现在这般的安逸，各方势力明暗的威胁让整个冯氏集团都喘不过气来。
当年与冯氏集团碰撞最激烈的是一个叫做“株明社”的商会。在打赢一场漂亮的商战后，却没有防备到对方会穷凶极恶的派出了杀手。
那一夜，张伯清记得很清楚，下着倾盆大雨。
当带着一波援兵赶回来的张伯清只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哥哥、嫂子与冯国龙的妻子横尸躺在满地的血泊之中。
为了弥补当年自己的错误，张伯清一生未娶，唯一的遗憾就是哥哥的儿子也在那一次暗杀中失踪了。
在刚刚的接触之后，张伯清敢拿生命来保证张亮就是自己哥哥的儿子！
……不知不觉之间，回忆过往的张伯清脸上淌下了两行泪水。
念及现在张亮的生活过得很好，张伯清就感到由衷的满足。
“可能张亮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古怪老头了吧？”张伯清自嘲摇头浅笑着。
张伯清暂时不想和张亮去认亲，怕是对方在突兀情况之下无法接受。同时张伯清也是在想自己在幕后暗暗的帮助他，会比作为一棵大树挡在前面更能让风雨避开张亮的身边。
审建局？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能够做什么？就算再拼个几年最多也就是在市政府工作而已。
张伯清一边思考着张亮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才算最好，一边不住的轻叹摇头。
忽然间张伯清想起张亮好像还有个少尉的身份，忍不住笑了笑，突然对着前方的胡峰吩咐道：“先不回去，转道去军区，我要去拜访一下赵司令员。”
“是！”胡峰没有任何疑问，一甩方向盘，汽车如同流星般在马路中央划过一道弧线，加速往军区方向驶去……
这整整一个下午，李杰和张亮一样也是没闲着。只不过张亮是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而李杰则是苦命的奔跑在街道之间。
在小区门口与张亮分别后，李杰就回家取了电话拨打了苏如蓉给他的号码。确认对方两人现在确实在自己所猜想的那间老房子里后，李杰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这去的路上李杰还有点懊悔，懊悔自己之前把人给看轻了。在今天听过路强所言后，李杰百分百确信路强与许市长是为民的好官。
像李杰说的那样：一个人好不好不是光听他嘴巴说的漂亮，而是要看他到底做了哪些实事。
就拿许市长所提出的扩建民办企业来解决就业紧缺的这件事来说，李杰就知道他是真得在为百姓着想了。
扩建民办企业可不同以往的吸引外资或者政府合作办厂，要知道这些无偿投资计划的最大收益者是民办企业家与获得新岗位的市民们，对于市政府而言能够收回成本就算是偷笑了。
李杰身为市民之一，自然为市政府的这项举措感到万分欣喜。兴冲冲的一路赶到自己穿过过去时成为房东的那幢老宅楼，推开门一见邵清与苏如蓉两人后，还顾不得寒暄几句即刻将这件事与自己赞同的想法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他们。
可出了老宅楼后，李杰的面色却显得有些苦闷，似乎他心里在纠结着一些难以取舍的问题。
低头沉思着，还无辜的撇着嘴角，慢悠悠的晃到了市政府大楼。李杰抬头望了望，深深叹了口气后抬脚走了进去。
听说李杰来了，路强当然是惊喜不已。赶忙将他请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又是泡好茶又是拿好烟的。
看着路强忙前忙后的生怕自己招待不周，李杰摆了摆手劝阻了他：“你别忙了，我坐一下就走。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你别老把我当外人。”
随即李杰凝声道：“我下午就去找邵清了，也见到他了。然后和他谈了关于这次市里的投资扩建计划，邵清也是当场就答应了……”
“真的？！李哥，你真是贵人一出马，天下太平。连许市长都找不到的邵总，你随便就找到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合作计划给谈了下来。我这个做同学的真是自叹不如！”路强竖起大拇指，拼命的夸奖着。
却突然发现李杰口中说着是好消息，怎么脸上却写满了“难过”两字。路强疑惑了一番后试探问道：“是不是邵总对于这次合作提了什么条件？”
李杰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脑中猜测的路强笑道：“李哥有什么消息就直说好了。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都能接受。而且我可以担保有李哥你这层关系，不管邵总他提出什么苛刻条件，只要不损害市政府的利益与市民的利益，许市长他都会答应下来的。”
“好消息就是邵清他对这次合作计划没有提过任何条件。不管市政府怎么安排，邵清他都是全力支持！现在钱对邵清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路强诧异道：“既然没条件，那还有什么坏消息？”
李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了路强，苦笑道：“邵清他现在没兴趣再来管理公司了，所以他把以后与市政府合作开办新工厂的事项全部交由我来管理。这是他写的授权书。”
“啊？！”路强满目惊诧的上下扫着纸上，一路看下来后确认最后是邵清的亲笔签名还有他的私人印章，顿时瞠目结舌的望向了李杰。
不等路强发问，李杰即刻摊手直言道：“坏消息就是关于这个的。我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没时间啊。邵清这个家伙倒好，直接把一摊子全丢给我。别说我有很多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分不开精力，就算是我有兴趣来管理，可是让我这么一个连工厂大门都没进过的门外汉来，不是会让好事变坏事吗？”
最后李杰还重重的摇了摇头叹道：“这是邵清答应合作的唯一条件！”
在李杰说完后，办公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路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仔细看过了邵清授权书，上面不仅写明了以后只要是和政府合作扩建开办的工厂都算到李杰的名下，而且甚至以后邵康快餐饮食集团与政府商谈的任何项目计划代言人都由李杰一人担当。
这种好事真是普通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天大好事，打个比方就如同是走在大街上被掉下的五千万巨款砸中了脑袋。可李杰却居然生生的说成了坏消息，而且还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沉默了两分钟有余，路强突然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杰有些不悦了：“你笑什么？”
路强笑的连眼泪都挤出来了，使劲的拍打着李杰的肩膀道：“李哥啊，李哥。我今天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人的。你可知道邵清的这张授权书价值至少是几千万啊！”
“我又不缺钱。关键我没地花啊。”李杰撇着嘴，狠狠瞪了一眼明显在“讥笑”自己的路强。“要不你来！你不是说你一直都想做点大事吗？你做市长秘书这么久，总该在管理上比我强的多！”
“我可不敢。就算我想，这授权书上写的又不是我的名字。”路强摇着头，尴尬的抹了抹额头。今天李杰这种淡漠金钱到极致的心性真的是让他感到万分的震惊。
“这样吧，我来想个折中的办法。”路强收拾起笑容后正色道：“如果你相信市政府，我来和市长提议，与邵康集团合作扩建的工厂由政府挑选人来管理，收益全部归邵康集团所有或者捐献给公益事业。但同时也受到邵康集团与你的双重监督。你看这样可好？”
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李杰点点头：“这样挺好，就这么办吧。”旋即又道：“刚好上次同学会上一直在说给孤儿院捐资，要是市政府没意见的话，以后的收益一半都用来新建孤儿院上。”
路强满目惊叹的赞道：“说到同学会，我当时真是看走眼了……那天听你说没时间，还以为是一番笑言。却没想到……唉，不说了。李哥，你可知道你刚刚的一句话整整为孤儿院捐了几千万的钱，而且后续还是源源不断的！比什么姓方的、姓吕的这些光说不练的家伙们要强上几百倍了！”
李杰淡淡笑着自谦的摇摇头。站起来时想起什么道：“如果老同学们问起，就说是我和张亮一起捐的。”
路强感慨不已的打趣道：“我真羡慕张亮。大家都是一个孤儿院的，他怎么就这么好运和你成为了最好的兄弟？！当年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和你们一起来水云市打工？真是命运多变，琢磨不透！”
“好了。你就别拿对许市长那一套来对付我了。”李杰佯怒的斜了他一眼，随即打了招呼即刻就要离开。
“李哥，从现在起我们就算是合作伙伴了。以后我和你汇报工作的时间会很多。”
“我家在哪你知道的。你来前打个招呼，我让你嫂子给你做两碟好菜！行了，我走了！”
话音落后，李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路强怔怔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过了半分钟后才默默的收回目光，摇头叹着同样是人但差距真是天壤之别。随即脸上露出喜色，手中紧紧捏着那张价值连城的授权书急匆匆的往市长办公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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