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5

待老于吃完后，二人便一起走出馄饨铺，往书报亭的方向走去。

        初夏的深海市，天气总是十分晴朗。虽然已临近中午，但因为早高峰已经过去，往来的车辆渐渐减少，那种属于夏天的喧嚣与燥热并没有出现。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伴随着细细的微风，反而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清爽。

        “小于啊，要不要再坐一会？”老张头边说着，边向两边拉开书报亭的大门，钻进里面往外搬杂货。

        老于赶紧走上前去帮着他出摊，一边说着：“那可不，来都来了也不能吃碗馄饨就走啊，还等着给您送外卖呢。”二人笑着对视了一眼，继续理着东西。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摊就出好了。看着原本只有半个集装箱那么大的小方盒子，三下两下就成了一个琳琅满目的杂货店，老于心里划过一丝激动，双手叉腰，再次环视着这间小小的书报亭。

        “这里就一把躺椅，我再去搬个凳子啊，你在这等着。”正当他聚精会神地数着雪糕种类的当口，老张头不知何时已经向着老弄堂走去。老于赶紧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没事的。”但此时的老张头，已经拐进了弄堂里，并没有理会老于。

        没一会，他就拎着一个包了浆的木板凳走了出来。“坐。”老张头把凳子放到老于面前，自己钻进了亭子里，打开电风扇，并把电风扇的头转向了老于那边，“一会儿啊，要是有人打电话送东西，就让你去咯。”

        交谈间，老于渐渐对老张头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他本是一名炼钢厂的职工，和妻子一起经历了上世纪90年代的下岗潮后，受到政府照顾，开了这间书报亭。因为妻子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结婚多年仍然没有孩子；但又因为两人始终相亲相爱，所以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却也依旧充满幸福。

        可惜，五年前，他的妻子终究还是因为疾病离开了人世。而他自己，也成为了“孤寡老人”。终日与这间小破亭子为伴，结识了不少和他类似处境的老人，互相帮衬下，变得像是一家人一样，日子过得也不算孤单。因为老张头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又是身体最活络的，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这个特殊家庭的“大管家”。

        几个月前，听说政府要征收这个老弄堂了，这群老伙计们就一直在商量着，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思来想去，大家一致认为，把拆迁款聚拢起来，上郊区买一套大别墅结伴养老，再雇个管家照料生活起居、打理钱财，比集体上养老院来得舒坦。

        “合着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啊，之前说的什么‘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其实就是给我下套，引我上钩呢吧哈哈哈。”听到这里，老于不禁打断老张头的话。

        “那我这说的是惨了点儿，它也确实是事实啊！”老张头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来，“哎，你说这是天意呢，还是缘分呢？本来这些都只是设想中的事情，谁知道，这前一天刚碰上你，欸，政府第二天就宣布了，你说巧不巧？这事儿就成真了！而且你又没工作，我又要找管家，所以今天早上你走进馄饨铺的那一刻，我就打心眼儿里就认定了，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了！”他越说越兴奋，右手不自觉地不停在空中来回挥动。

        “听您这么说，确实是有点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感觉。但您昨晚跟我说的送外卖是怎么回事儿呢？而且您为什么就认定是我了呢？”老于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膝，身体向前倾了倾。

        老张头摆了摆手，说道：“嗨，那就是我临时起意。你这孩子，打小我就看你聪明，学习又好，又能领头带着其他孩子玩，按现在的话说，就是那什么‘有领袖气质’。跟你聊了一会之后，也觉得你还是属于靠谱的；但是咱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干伺候人的工作，所以我就随口编了一句送外卖，”说着，他从柜台上拿过两瓶水，递了一瓶给老于，另一瓶则自己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我就想啊，你要是今天真的来了，那就说明你是个愿意放下身段的人，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这不就正好符合我的需求了嘛！”

        老于接过水，笑着指了指老张头：“可您这‘考验’，也确实有点草率啊！”

        “我就一下岗工人，能想到这些就不错了，你就体谅体谅吧！怎么说，有没有意愿？”

        “我之前听您说手续和安置的事儿，以为只是帮忙跑跑腿什么的，可您说的这个事儿，还挺复杂呀，我得考虑考虑。”老于表情认真地回答道。

        “是是是，这是个苦差事，肯定得考虑。那这样，你先考虑着，我也去跟我那帮老伙计们说说你的情况，听听他们的意见，”老张头随声附和道，”反正不着急，回头我给你打电话，你想明白了跟我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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