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劝说 拜访 害怕

　　?　　等到后来，郑家老大战死的消息传来，大嫂一夜之间便如同萎靡败落了的花，没两年便去世了，郑氏从那个时候就意识到，或许自己曾经羡慕别人的丈夫是英雄，却不在希望自己的丈夫也是英雄了。

　　英雄面临的不只是功勋，还有死亡啊。

　　诸然就不用说了，他那种性格，就算是郑氏想让他去边关，老元帅都不能同意带着他，大儿子诸峻被培养的时候，郑氏也紧张了一段日子，生怕儿子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幸好的是，诸峻虽然听话的跟着练了，却没有什么成效，郑氏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偏偏就是小儿子诸英，从会走路的时候就爱往练武场跑，等到稍大点，就喊着要去边关，每次他一提这件事，郑氏心里就是一抖，想着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等到再长大些也就忘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藏在车队里跟着跑了，说句夸张的，当时郑氏真的是气的不清。

　　诸英走了四年，郑氏就担心了四年，晚上做梦，都时不时梦见小儿子受伤的场景，她还不敢和别人说，这种梦总是不吉利的，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往城外寺庙添香火钱，点平安灯，已经成为了长安贵妇宗出名的虔诚信佛之人。

　　“娘。”诸英脸上全是少年飞扬的神采。

　　“我要做大英雄的。”他又说了一遍。

　　郑氏嘴唇抖了抖，说不出打破孩子神采的话，只能低头给他夹了一只翡翠饺放在碟里，含糊的道“吃饭，你先吃饭吧。”

　　诸英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恩。”

　　他以为自己已经劝服了郑氏，却不知郑氏心里惦记了那么长时间，那能是三言两句便打消念头，只不过是不忍心当他面再说，暂时搁置罢了。

　　“娘，我一会儿去看看表兄。”诸英和郑氏道。

　　郑氏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他说话，顿了一下，才道“你不是不爱与你几个表兄玩吗？”

　　她说的这是诸英的舅表兄弟，姓郑的几位表兄，诸英小时候就不爱和他们玩，有一回郑氏带着诸峻诸英回娘家做客，大人们堂上说话，小孩自然就玩去了，没玩一会儿，那边自己的小外甥就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开口便道“姑姑····哇···表弟和我二哥打起来了。”

　　郑氏立马站了起来，这外甥口中的二哥可比自己的英儿大三岁呢，她心里着急，那边她弟媳妇也赶紧站了起来，心里都想着，别是我们家的孩子被欺负了吧。

　　跟着那小孩到了花园里一看，诸英已经把人家小孩掼在地上了，那小拳头挥舞的，贼快，郑氏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英儿快住手。”

　　那边弟媳妇也心疼的不行，赶紧上去把自己的小儿子抢了出来，那孩子哇哇大哭，只说诸英打人，他脸上也确实有两块青紫，弟媳妇抱着孩子，倒是不说话，但是郑氏却不能不说话啊。

　　她虽然心疼，却还是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唤道“诸英。”

　　“恩。”诸英小身板挺得倍儿直，脸上也白白净净的，看着好像一点伤也没有。

　　你说小孩儿打架，要是两人身上都有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小孩闹矛盾，含糊两句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一个明显有伤，一个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家那边心里就不得劲了。

　　郑氏唤诸英道歉，诸英哏着脖子不肯动，郑氏也不忍心多说他，自己说了两句软话，就算是过去了。

　　这一天，虽然两人后来嘴里都是一口一个，没事没事，小孩子打架而已，其实心里却都觉得是自己孩子受了委屈。

　　郑氏想着，我儿子平时讲理着呢，而且我儿子岁数还小呢。

　　弟媳妇想着，我儿子平时乖着呢，今天都受伤了···

　　总归是心里有点不得劲儿，郑氏晚上回了家，把诸峻诸英兄弟俩叫过来询问，她想知道诸英怎么就和人打起来了，诸峻摇摇头，当时他和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在另一边玩，并不知道情况。

　　诸英抿了抿嘴，不说话，郑氏道“娘没有说你错，娘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你表哥打架···”

　　“他欺负人，他带着别人欺负另一个小孩，我说他，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诸英虽然当时年纪还小，正义感就已经显现了。

　　郑氏叹一口气，想说“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儿你不该管，以后你和你哥哥学学···”

　　但是看看小儿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她又不舍得说了，只能叹了一口气，想着算了，孩子长大了也就知道这些事儿了，没想到诸英从家里一路中二到了边关，到现在还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中二少年，并没有一点点圆滑懂事了的样子。

　　在加上后来回来之后，白氏在诸英背上也发现好几处青紫，想想也是自己儿子虽然力气大，毕竟年纪小，那边孩子岁数比他大，旁边人还多，拉两下偏架就够诸英吃苦头的了，偏偏人家伤在脸上，自己孩子伤在背上，明明伤的重，却还弄得好像自己这边欺负人了似的，郑氏对于弟弟的这个儿子也不大喜欢了。

　　是以，诸英刚才说起自己要去看表兄，郑氏才不明白，甚至还想着，这小子不会是功夫好了，想去再把人家揍一顿吧。

　　她这点想的倒有点靠边了。

　　诸英确实想着自己功夫好了，要去揍谁一顿，不过这个想揍的人，却不是郑家的表兄，而是姓宗的表兄了。

　　他在边关，总听着诸老元帅和诸鸣念叨宗烨，心里早存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好容易这次自己回长安，宗烨也正好在长安，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诸英从昨天就心痒痒了，要不是没有大晚上拜访的道理，他也等不到今天。

　　“不是，我说的是宗宇表兄。”诸英听见郑氏误会自己着急去看郑家表哥，偷偷撇了撇嘴，虽然隔的时间挺久了，但无论是郑家二表兄的嚎啕大哭，还是小弟的小心眼，亦或是老大的虚伪都记忆尤深，要不是自己娘，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往郑家去玩。

　　郑氏点了点头，劝他“现在各家都准备过年呢，你贸然过去，给别人添麻烦，等到初一的时候，他该是会来拜访的。”

　　“他怎么没住在府里？”诸英道“祖父还让我给表兄带东西呢。”

　　他这话说的是真的，诸老元帅确实让诸英给宗烨带了东西回来，但是那东西是一把吹发即断的军刀，又放不坏，还有四五天就过年了，过完年在送也来得及。

　　最重要的还是诸英急着和宗烨比试，要是今天见不上，诸英这几天都得惦记着。

　　郑氏还想着怎么让诸英留在长安的大事，对于他这种小要求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想了想道“你好好写个拜帖，明日再去拜访，就算是亲戚，毕竟是好几年没见了，第一次见面也正式一点。”

　　“还要一天啊···”诸英早上跑步的时候就觉得练得不过瘾，惦记着要比呢，结果却还得等一天，便哼唧了一句。

　　郑氏瞪他一眼，诸英立马坐直了，道“好的，我这就去写帖子，明天早上我再去拜会···”

　　“这样才对。”郑氏点点头，又叮嘱“顺便把我给你表妹准备的东西也带过去了，原想着初一才给，不过现在送过去，初一漂漂亮亮的带出来，你祖母也会高兴的。”

　　“嗯···行，我明天帮您送过去。”诸英对娇滴滴的表妹没有兴趣，满心只顾着写拜帖。

　　写什么呢，怎么写，才能让他一见我，就和我打一场呢，诸英咬着笔杆，认真的思考，郑氏探头看一眼，儿子正站在书桌前写字呢，郑氏微微一笑，放下帘子走了，心里想着若是诸英以后也能对文字感兴趣，留在长安走仕途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恩，幸好郑氏没看见诸英在拜帖上写了什么。

　　······

　　“宗烨亲启；

　　吾在边关，常听元帅道，知君素有武名，恰逢同在长安，择明日上门拜会，望君早做准备。

　　果毅都尉诸英敬上。”

　　“这是···”关山北听着都愣住了。

　　他出门回来，正好看见有人来送拜帖，就顺手给带了回来，可没想到那玩意，它表面是个拜帖，原来却是战书啊。

　　这拜帖实在写的有些与众不同，宗烨一边看，一边轻声读了出来，然后将拜帖放在了桌上，抬眼去看关山北。

　　关山北立马往后退了一步，道“不管我事，不是我写的，我就是顺手拿回来。”

　　见宗烨并未有生气的表情，关山北又道“话说回来，这是谁写的啊，还有果毅都尉，那是什么？”

　　“我表弟。”宗烨看着拜帖上的那一行字，眼神中有些怀念，甚至有些许的羡慕，如果不是当年回淮安，他也想着在边关跟着诸老元帅打仗，当时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也是都尉呢。

　　他忍不住解释道“都尉是从六品下的武官职位，在诸家军中，有了这个职位，就能独立带领五百人的队伍，是武将的开始。”

　　关山北点点头，宗烨说了这几句话，他却莫名感觉到了宗烨话语中的遗憾，他想着扯开话题，便道“这表弟，怎么把拜帖写的和战书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要来和您打架呢。”

　　宗烨笑笑“让人准备好跌打药膏，明天给他带回去。”

　　关山北忍住对诸英的同情，推门出去了，这个充满了同情心的大个子，心里想着，光准备跌打药膏吗？要不要大夫也叫来呢，真是好担心庄主表弟啊。

　　你说你，比就比吧，你说什么老元帅啊，这下庄主知道老元帅总说他厉害，肯定是不会放水的，而且还会很认准，不然都对不起老元帅的念叨。

　　第二日一早，诸英就跑来了。

　　说来也奇怪，这群人，从卫千澜开始，都喜欢大早上就来，宗烨站在门口和诸英互相行礼，木着脸想，肯定是卫千澜开的坏头，下次见到就再揍他一顿。

　　早上来还不是宗烨生气的原因，毕竟昨天诸英已经送过拜帖了，宗烨有心里准备，但是···你告诉我，为什么诸州也来了。

　　宗烨还记着汤圆前两日捧在手里不放的书呢，想到这里，他一张俊脸越发的冰冷。

　　诸英眸光中战意更盛，习武之人，尤其是爱武之人，往往是这样遇强则强，他眼睛都要发光了，想着果然不愧是祖父挂在嘴边的人。

　　诸州却是抖了抖，他就见过宗烨一回，记忆中的宗烨虽然不爱说话，言谈间却也挺温和的，还说要带自己看踏雪白呢。

　　诸州在家中本来就常常被忽略，如今诸英回来了，他更是没了存在感，要不是觉得宗烨表兄人蛮好，他也确实想见汤圆，诸州不会好意思去问诸英能不能带自己一起来拜见，可是今天一看，宗烨的态度却和那日不同，目光都不是不欢迎了，简直就是排斥。

　　他从小习惯看人眼色，对于人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他往后退了半步，吭吭唧唧的和宗烨问了好“表兄好。”

　　想了想，为了缓和气氛，诸州又道“上次表兄说府上有名马，可以带我看看，我就来了。”

　　他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却觉得不妥，有点抓住人家的话不放的感觉，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同时做好了宗烨生气的准备，有些垂头丧气。

　　不料却听见宗烨道“这样啊，很好，关山北···”宗烨唤道“你带诸州去看看踏雪白，要是踏雪白愿意，可以让他骑着溜达溜达。”

　　诸州有些惊讶的抬头，发现宗烨的脸色居然比刚才缓和多了，看着自己的表情甚至有些欣慰。

　　“额···表兄不会和祖母一样，也觉得我要是喜欢马，就会喜欢武吧，我真的不是···”诸州心里暗想。

　　不管怎么说，宗烨毕竟是好意，诸州赶紧道谢“恩，谢谢表兄，我···我等会再去。”

　　这话一出口，宗烨的神色又冷淡下来，诸州已经懵了，难道宗表兄这么喜欢别人去看他的马吗？表兄也不是爱炫耀的人啊。

　　他不懂，旁边的关山北不是细心的人，也不懂，诸然还两眼冒光的想着比试，甚至在等待两人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在心中演练动作了，自然也不懂。

　　只有宗烨知道为什么听见诸州说起自己答应他看踏雪白的事儿，自己就那么高兴，因为在宗烨听来，诸州这么说了之后，就说明他不是来找汤圆的，他是来看踏雪白的，宗烨怎么能不高兴呢。

　　宗烨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压力感都消失了不少啊，后来诸州又说自己等会再看，宗烨立马又想到，他还是为了找汤圆来的吧，不然为什么又不去看踏雪白了，心里紧张起来，面上表情自然便冷淡了。

　　“表兄···”诸英却不知宗烨心中的波涛云涌，他已经等不及要和宗烨比试了，想着赶紧想把娘交代的事情做完。

　　“这是我娘让我给表妹带来的新年礼物。”他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

　　终于听见话题拐到汤圆呢了，诸州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旧旧的书，道“这是我给表姐带来的礼物。”

　　宗烨···

　　他顿了下，看向诸州，沉默而冷淡的回了句“哦。”

　　诸州看着宗烨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吭叽半天，好容易做好心理准备，他也不说想见汤圆了，就打算问问宗烨，汤圆喜不喜欢那些书啊？

　　然而在宗烨的目光下，诸州到底也没把话憋出来，甚至在宗烨盯着自己不放之后，诸州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问旁边的关山北“关大哥，我们去看踏雪白吧。”

　　关山北看向宗烨，宗烨点了点头，关山北才带着诸州出去了。

　　另一边诸英都等急了，诸州一走，他立马站了起来，激动的唤了一句“表哥，我们去哪儿比试？”

　　宗烨却好像在走神，眼神中又是迷茫，又是怒气，顿了顿才起身“我们去练武场。”

　　“啊····”诸英被一枪扫到在地上，叫了一声。

　　“嘶···”诸英伸腿去挡宗烨，反而疼的倒退三步，

　　“哈···”诸英又又又趴下了。

　　这一场打的，诸英基本上重复着，过两招然后惨呼一声，然后再打，再摔倒，爬起来再两招，再惨呼，这是···惨不忍睹，目不忍视。

　　关山北带着诸州看完踏雪白回来，两人在场边上等着，场中诸英的情状吓得诸州白了脸，诸英的残还是一方面，主要的原因是，诸州拉了拉关山北的袖子，低声道“关大哥，表哥为什么总是看着这边···”

　　关山北想了想“庄主可能是想让你也学习一下，你认真看啊。”

　　诸州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心道“还认真看，我认真哭还差不多。”

　　两人从世子府出来。

　　诸州低声问“二哥，你还好吗？”

　　他以前对诸英说不上讨厌，但也没什么关心的，一方面是两人的身份，诸州虽然不嫉妒诸英，心里却总有一点小别扭的，另一方面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少，兄弟感情自然也淡薄，诸英往边关去了好几年，诸州也没想过，偏偏今天亲眼看见了诸英在比试中被打的那么惨，在想到战场上，恐怕更是危险，他也忍不住关心的问了一句。

　　诸英摆摆手，掀起自己袖子看了一眼，打斗中宗烨也在指点他，他手腕上有枪头留下的一块淤痕，诸英惯常顾右不顾左，左边疏忽多些，所以虽然身上受了些伤，诸英反而兴奋的很“祖父没说错，表兄确实挺厉害的，不过他比我大，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诸州，有些不解的问“我受伤，你脸怎么那么白？”

　　诸州抖了抖，没好意思说，关键是表哥他打斗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恍惚中我觉得我自己就是挨揍的那个啊。

　　这真是太可怕了。

　　－－－－－－题外话－－－－－－

　　诸州：我感觉好冷。

　　宗烨：因为我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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