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场电影
静树站在门口，头略略前倾，思索半刻后拘谨地敲门。
“噔”“噔”。
每声“噔”之间，隔着小心翼翼的关心，听起来滞缓。他唤道：“夏天啊，起床了。”
敲门声与那句“夏天啊，起床了。”，随着岁月走过一阶阶回旋的木楼梯，二十年不变。
夏天从小就起的迟。她还没醒，等着一起上学的静树已经到了她家，外婆总是先让静树叫夏天起床，再让静树吃早饭。
夏天走出房门，头发乱七八糟，眼睛还没睁开，先要懒懒地对坐着吃饭的静树打招呼：“静树早上好。”
“夏天早上好。”静树开心地笑。
夏天家采光很好，早上弥漫着太阳的味道，装着牛奶的玻璃杯澄净透亮，静树笑着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
一会儿，可人从房里走出来，打扮得当，头发的每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她有一个原则，在项左前保持每分每秒的美丽。
可人看见站在门旁的静树，颇为愉悦地问好：“早上好。”
静树礼貌地说：“早上好。”
不愧是528的压箱宝贝林木头，可人感叹，礼貌的木头。走几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项左，她笑语盈盈：“亲爱的，morning。”
爱人之间喜欢打暗语，少说的话，是他们要让对方知道的爱。
项左放下报纸，宠溺地笑：“morning。”
项天佑照例打拳大骂：“滚。”
静树还是站在门旁等。好一会儿，夏天才出来。她疲倦地揉了揉头发，眯着双眼，打了个哈欠：“静树早上好。”
“夏天早上好。”
每个字里都是压抑已久的欣喜，静树笑起来，牛奶配阳光，是早上最欣喜期待的，对崭新一切的憧憬。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夏天揉头发的手，顺了顺她的毛。
“昨天晚上说的你还记得吗？”
“什么？”夏天努力睁开双眼，黑眼圈甚重。
“陪我玩。”静树不着急，反倒是睁大眼睛，一字一字轻巧地解释。
夏天还没睡醒，摇了摇头，回答：“嗯，我记得。”
没睡醒的夏天最可爱，静树下了一个结论。“那出去看电影，我也没在S城好好逛过。”
说到没在S城好好逛，睡神猛然离身，夏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打拳的项天佑说：“还不是项天佑的功劳。”
“你还是没睡醒说话不顺溜的样子最像个正常人。”项天佑恶狠狠地打拳。
几个人在家里消磨了一个早上，天佑骂街，项左可人腻歪，夏天写剧本，静树看管天佑。过了中午，家里只剩天佑一个人，本来还有达令与他为伴，但昨夜夏天一离开店就把猫寄走，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好了，知道了，我就是一个人。天佑抱着零食，泄愤般呲一声拉开包装袋，手捧着一把薯片往嘴里塞，“嘎吱嘎吱”地啃着。
下楼时，静树故意走在夏天后面，他回想出门时的夏天。她随意地抓了抓头发，衣服嘛，肯定是还没睡醒时闭着眼睛胡乱捡出来的。可以说有随意美，但漫不经心的让他有些失落，跟昨天的态度相差太大。
他不是男人吗？
“静树，走快点。”
“哦，来了。”
到了电影院，两人站在那儿选片子。
“想看什么？”静树抬着头看屏幕上的放映时间，很是认真。
夏天背靠收银台，两手肘倒撑，散散地看着来往的情侣，完全不在乎看什么。
本以为昨天要跟许诚毅看电影，还想要看新上的好莱坞爆米花大片，显得自己贴心可爱又没企图。毕竟，火爆大片，男的都喜欢，流水线剧情，模式化，很适合跟许诚毅约会使用。
现在？让静树选吧。他喜欢就行。
“你喜欢就行。”夏天吊儿郎当的。
“我选？”静树不推脱，只是看屏幕，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好看的片呢。好像就鬼片精彩点，剩下都是大片，你每次看大片都说视觉冲击太强眼睛痛。”
社会主义特色鬼片吓不到夏天，多亏了静树一次次陪着练胆子。高中时她特别迷恋鬼片，但一个人看害怕，大白天跑到静树家，紧紧拉着窗帘，让静树陪她看。
静树每次不被鬼吓到，反倒被夏天吓到。
每次鬼出场前，她瑟瑟发抖，强压恐惧，手却忍不住牢牢地捏着静树的衣角。
鬼真要现身了，她惊恐万分，“啊”的一声大叫，电影因为她凄厉的叫声更显恐怖，大白天紧拉窗帘的房间，生出森森的阴气。手里不管有什么都扔到一边，紧紧抱着静树。
根据她的说法，真实可触碰的肉体才能驱散那对鬼阴沉的恐惧，让她心安。
房间里阴阴地渗进太阳，两个人坐在床上看电影，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恍惚里，房间渐渐胀大，最后空间静止，他们是银河系里相互依靠的两颗行星。
静树感受到夏天抱他时的呼吸，惶恐而真实，轻柔地挠着他。恐怖的鬼片在电脑上继续，他心里放着温柔的春风。
即使夏天之前害怕的把手中的水乱泼，浇了他一脸水。他头发上滴着水珠，眉毛沾了水更分明，清晰的冰凉黏在脸上，湿漉漉的木讷。
“别怕。”他轻轻地说。
夏天不好意思地放开他，这才发现自己把水泼在他脸上，忙抽几张纸巾，在他脸上胡乱地擦着：“静树啊，对不起。我就是太害怕了，不是故意的。”
“啊，没事。”静树迟缓地回答，自己拿过纸巾擦脸，当纸吸了水黏胀开，他才切实地感到，夏天真的把水泼到他脸上了。
下一次看鬼片，到鬼要出来，静树一把就拉开了窗帘，笑着问：“亮了是不是就不怕了。”
“不怕？是不是上次泼的水泼进你脑子了，一点气氛都没有了，你在干吗？你在干吗？”夏天气的跳起来，咬牙切齿地重复强调，声调越来越高。
“哦。”静树心虚地应了一声，板着腰，手藏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把窗帘一寸一寸拉回去。
很久以后夏天想通了，静树是故意装傻恶作剧。
静树拿了票，用跟上级打报告的语气跟夏天说：“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场。”
“老规矩，夹娃娃。”
说话时，夏天已经站在娃娃机前。来势汹汹，是要出剑的武林高手。
冒牌高手，出招三式内必被识破。夏天连夹三次失败，懊恼地拍着玻璃窗，递钱给静树：“去换硬币。”
静树乖乖地接过钱，老老实实换游戏币，一句话都不说。
夏天盯着一只玩偶，玻璃橱窗映得她脸惨白，一个胜负欲很重想要抢到玩偶的幼儿园小女孩。她伸出手，还是看着玩偶，静树把硬币一个一个丢到她手上，像卡住的水龙头出水。
再度失败五次，十块钱宣布无效。
这回夏天递给静树二十块，静树还是默默接钱，默默换钱，一句话不说。
再度失败十次，二十块宣布作废。
“什么玩意儿。”
夏天愤愤地拉扯操作杆，静树生怕她折断杆子，但还是一言不发。
“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哦。”
林静树是天赋秉异型夹娃娃选手。夹娃娃的时候压低眉毛眼睛，略略皱眉，手放在操纵杆上，专注的像在开坦克。
夏天第一次看他夹娃娃很惊恐，一夹一个准，运气不能一次透支完，连忙拉着他离开。
第二次林静树依旧发挥稳定，五中四。夏天在一旁冷眼看着，决定亲自上阵。
“夏天啊，夹到了也要小心，会晃下来的。”
玩偶“啪”的掉下来，夏天强压怒火。
“夏天啊，这个位置不太好，探不到的。”
碰都没碰到。
“夏天啊，虽然那个娃娃机里的娃娃丑，但是好夹。你试试。”
……
“夏天啊，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夹。”
……
四中零。
本来是正常战绩，但静树在前，夏天抬不起头。她转过身，拿过一个静树捧在手里的玩偶，用手指着它的鼻尖，温柔中藏着刀，说：“下次我夹娃娃的时候，让你的静树主人别说话，免得我想跟他恩断义绝。”
从此以往，夹娃娃，就是静树闭嘴时。
隔壁娃娃机的女生看见夏天失败十几次，静树都在一旁默默不说话，对男友娇嗔道：“你看别人男朋友，都不急，安安静静地陪着。哪里像你，我没夹中几次就急着赶我下来。”
男友说：“我不是赶你下来，我是亲自上阵帮你夹喜欢的娃娃。”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夏天和静树听的清清楚楚。静树只是在一旁木木地站着，没什么表情，这是寻常的误会。
夏天想到一场婚礼。男朋友？倒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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