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情借条

　　两人在木桌旁随意坐下，谷穗问夏天：“想喝什么？店主是我朋友，不会小气这两杯。”

　　夏天本想拒绝这杯咖啡，重重地骂谷穗。但她发现谷穗双眼明净，有少女的娇俏，询问她意见时，有扑闪扑闪的真诚，最后她也只是吐出两个字：“随意。”

　　“我知道，你肯定讨厌透了我。骗别人钱，还用感情骗别人钱。我昨晚睡前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正说着，咖啡上来了，谷穗笑着向店主感谢，又接着说：“爱来的时候，我压不住，实在压不住。我前任可怜兮兮打我电话说自己欠了一屁股债，再不还钱就要少几根手指头的时候，我心里痛快，大骂他活该，快滚。但是第二天，想到他欠别人钱，朝不保夕，还是不忍心。反正我是彻头彻尾的坏女人，辩解不了。”

　　“我也觉得你是坏透了。没有借口辩解最好，免得项天佑不死心。说起来轻松，最难过的不是你，是项天佑那个神经病。你没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贪婪自私，忘不了自己的爱，又要别人的爱，还要别人的钱。”

　　“是，我贪婪自私。”

　　这句话调皮的不在乎，夏天感受到了。

　　浓妆的美丽，少女的娇俏，调皮的不在乎。项天佑的爱，无关好坏。他第一次见到谷穗，谷穗扎着马尾，穿着肥皂味的校服，白到褪色的鞋，笑着跟身边人开玩笑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钱我会还。”谷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此话一出，夏天实在不想喝那杯咖啡。

　　“会还？就算不以项天佑朋友为立场，我也实在不能理解你。骗钱就骗钱了，现在说还钱，未免太圣洁无暇了。替前任骗钱，又要替他还钱？”

　　夏天受不了谷穗明明干了坏事，却又要当圣母。

　　“你别答应项天佑，开口借十万，他也会赶上来送给你钱。答应了之后骗钱再跑路。如果你打算坏人做到底，逻辑正确。现在你要还钱？你这个逻辑恐怕我不能理解。当然你要还钱是最好的，骗爱又骗钱，还不了爱，把钱还回来。”

　　“外滩的告白太盛大，我脑子一热答应。这以后再说为前男友借钱，哪个傻子会答应呢？但是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想，我不能骗自己，我不爱天佑。”

　　谷穗信手搅拌咖啡，一脸后悔，像是情窦初开发现自己干了错事，却一意孤行的固执少女。

　　夏天定定地直视谷穗，忍不住冷笑：“骗完钱就消失，明明是早就策划好了。你没骗你自己，你骗了项天佑。”

　　谷穗大笑，面前这位真是伶牙俐齿，十分有趣。她收起了少女模样，稍稍仰着头抿着红唇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夏天，这是成熟美丽的谷穗。

　　“骗不了你呢，本来我是打算跑路的，坏人做到底。骗他钱，很大的原因是找不到现钱。”她还是看着夏天，像是想知道夏天有什么反应。

　　“打钱给前任的时候，那一瞬间，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前任对我多坏。他现在连个感谢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是不是天字一号负心汉渣男？我很感谢天佑真心，能有人这么真诚地待你，太难得了。感动也好，内疚也罢。我会还他钱。”

　　被难得真心感动的女骗子吗？倒是跟我剧本里的女主角有点像呢。夏天看着谷穗想。

　　好像总是要先被欺骗，然后再欺骗别人，在人与人之间关系中周旋无数后，才要珍惜那星真情，觉得真心全世界最难得。近来江湖上最流行的套路？

　　谷穗先从包里拿出信封放在桌上，再是把手机还给夏天。“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你。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别把号码告诉天佑，你知道他会来找我。”敲一敲桌上的信封，“信烦请你带给天佑。”

　　言毕谷穗起身，对夏天俏皮一笑：“咖啡还是喝完吧。毕竟今天不营业还是麻烦朋友做了两杯咖啡。”夏天只是坐着，似乎并不想搭理她。

　　她也不介意，低下身来，凑到夏天跟前，又用她那扑闪扑闪的天真迷惑夏天：“你知道，我信你。总有一些不对人说的秘密，对吗？”

　　“我不会说出去，我不想再让天佑跟你有什么联系。”

　　夏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炎夏大中午的太阳灼的街景波浪状扭曲，就算躲在阴凉处，四方杀来的热气也要人命。夏天躲在车站里阴处，偶尔探出脑袋看着远方有没有车。远方哪有车呢，只有渺远的柏油马路，拧着杀气腾腾的暑气，晃得人头晕。

　　人的脸恍恍惚惚，出租车红得刺眼。夏天揉揉太阳穴，人实在是犯晕，还是闭着眼睛舒服些。再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杀入黑色视野时，那炫目似电闪雷鸣，她什么都看不见，那瞬间沉重的眩晕感更难受。

　　怕是中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童年夏天时，她最喜欢顺手揍静树一拳，然后抢他手里的冰饮料冰棍冰西瓜。那个傻瓜总是笑嘻嘻地让出来。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从掺上这件破事之后，她运气就没好过。还是破财消灾吧。拍了拍钱包，她站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个箭步钻进车里，报了项天佑家的小区。

　　站在项天佑家门前，夏天先是想用手重重地捶门，却发现手没什么力气。手不行，那就上脚，又想用脚重重地踹门，却发现，脚也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泄愤般猛戳门铃。

　　来开门的是静树，他看夏天脸色苍白，有些着急地问：“你怎么了？”说着话，两只手就去扶夏天。

　　“我？”夏天走进来找房子里的项天佑，“我可好着呢，特意问问该死的项天佑好不好。”语气虽然凶狠，但是虚弱的很。静树怕她下一秒就倒下来。

　　“别生他的气。”静树搀着夏天往里面走，夏天却一把甩开他，直直地往客厅里冲。静树忙跟上她。

　　“不在客厅，在哪儿？”夏天回过头来逼问静树。

　　静树不回答，焦虑地看夏天：“你先过来给我看看，是不是中暑了？”

　　“在哪儿？”

　　静树还是不说话，走过来拉着夏天的手，带她往沙发走。这时候夏天没什么力气了，虽然心里横的很，也只能跟着静树。

　　“头晕？没力气？想吐？”静树像是没看见夏天怒火中烧的样子，觉得她脸色太苍白，这不好。

　　“想到项天佑那个倒霉鬼，我能好到哪儿去？”夏天虚弱地说。

　　“看来是中暑了，你好好坐着。”静树撩了撩夏天的头发，“大热天头发扎起来会好点。”然后起身去拿药。

　　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发泄。夏天瘫坐在沙发上，无语问苍天，自己这么个好人，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看着静树拿着的藿香正气水，现在轮到夏天不说话了。

　　“喝吧。”

　　夏天只摇头。

　　“不苦的。”

　　夏天冷笑。

　　良药苦口，话虽如此。可忍苦味，实在太难。夏天看静树盯着藿香正气水发呆，又不安地看自己。最终还是屈服了。

　　“拿来吧，我喝。”夏天拿出了壮士赴死的决心。

　　“喝了会好很多。”静树坐到夏天旁边，把藿香正气水递给夏天，期待地看着她。

　　藿香正气水刚下肚，房间里就传来项天佑杀猪般的哭嚎：“谷穗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该死，夏天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正气水的苦意又泛上来。

　　“谷穗啊，究竟是为什么。九年了，你说走就走。”

　　声声悲切。

　　“谷穗啊，我不求你别的，你给我一个解释啊。”

　　闻者落泪。

　　“项天佑，安静点。”

　　原来房间里还有一个看着天佑的项左。

　　谷穗就这么对你了，闹够了没？夏天压了压想要呕吐的欲望，用最后的力气，对着房间大喊：“项天佑，滚出来。我今天碰见谷穗了。”

　　话音刚落，项天佑突然安静下来。

　　夏天闭上眼睛，知道那家伙要从房间跑出来了，自己还要对付他，却只想休息。爱情让人精疲力竭，她从路旁经过被主角拉着帮个忙，也觉得劳累。这么累，却总有人要飞蛾扑火。痴男怨女最无聊，此话不错。

　　她回想今天遇见的谷穗，天佑哪里是她的对手？谷穗只要轻轻一笑，项天佑魂儿就被勾走了。

　　“她怎么样？”项天佑蹲在夏天旁边，静树嫌弃地用脚踢了踢他，意思是他别靠的那么近。

　　“她很好。有一封信要给你。”夏天不想动，只是用眼神扫了扫自己扔在茶几上的包。天佑的手刚碰到包，就被静树猛的一拍，他讪讪地把手缩回来。

　　静树把包拿到夏天跟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信封。夏天看着静树，点了点头。

　　信封很薄，里面应该只有几张纸。静树揭开封口，取出里面的纸，一共两张。他顺手递给旁边的项左一张，看了眼蹲在地上精神濒临崩溃的天佑，用眼神示意项左先读。

　　“对不起，天佑。”

　　“就这么简单？”项天佑低声自语。

　　这时候夏天只觉得酸气从胃里往咽喉泛，实在想吐。她一脚踢开项天佑，慢慢地站起来，用手捂着胸口，往卫生间走。静树看着手中的纸，又看她。她给了静树一个眼色，说：“没事，你接着读。”

　　于是静树慢慢读：“兹因私事手头不便，便向项天佑借金额，共得款项人民币十万元整。预计在2017年一月一号前如期归还。借款人：谷穗”

　　木头一样的声音，是项天佑沉溺在失恋河流中的救命木头。

　　他有无数想象，谷穗到底会如何解释。是言辞恳切的道歉信，或者是一首小诗表达心事。但想不到，是冷冰冰的借条。没有感情，谈金钱。

　　谷穗竟然如此狠心，项天佑心如刀割。

　　项左瞥了一眼不成器的天佑，暗想，谷穗这么有招数，这家伙早些死心吧。

　　林静树读完信，把信往茶几上一搁，就往厕所走，小心地敲了敲厕所门。

　　“夏天啊，你怎么样？”

　　“呕。”厕所里传来夏天的呕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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