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青云的童年04

　　?小红豆笑了，笑得很凄凉，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是生不如死了，你奈何不了……”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感到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固，随后，是阵阵刺痛如万蚁噬心，瞬间爬满整个身体。她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扭曲抽搐。

　　齐晋高高在上地低头看她。

　　小红豆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我只是远远地，看了看兰花冢……什么，都没做……”

　　低沉的声音又在她心底响起：“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兰花冢外面有赤冰结界，你根本进不去。”

　　他什么都知道。

　　小红豆身上的痛苦终于消褪。齐晋脸上的威严也减了几分。

　　“不要试图冒犯兰花冢。”

　　齐晋仍是用淡淡的语气说话。小红豆笑了，她知道，这是一道不容触犯的命令。

　　她用白瘦的右手揉了揉心口。这次的疼痛比之前那次更加剧烈，齐晋的功力果然又增加了不少。

　　“赤冰结界？就是你幻水能力最高的层次吧，用最高的能力保护兰花冢，你一直都是如此……”

　　篱笆外，小十拉着青云说了几句才走。青云转过身，轻轻地合上篱笆门。

　　小红豆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地坐到椅子上，身体努力恢复着，试图抚平伤痛。

　　青云站在篱笆边，远远地看着主屋，并不靠近。他知道，刚才师父是故意把他支走。

　　“我怎么就看不透你的心思？”小红豆一直放不下这个问题。

　　“你不需要看透。”齐晋不想再和她纠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红豆惨然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地往门口走去，又心有不甘心地回头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还发现了你留在紫云峰上的秘密。本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我听说，当年姬家逃掉的不只是这个小孩时，我才猜到原因。齐晋，你用这态度对我，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已经说得山穷水尽地绝了两人的情分，但齐晋连头都不抬一下。

　　小红豆心寒了，犹如置身冰雪之中。

　　她伤心欲绝地跑出竹屋，正好望见站在院中的青云。她放慢了脚步，仔细地盯着青云看，似乎想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到他身上。

　　青云被她这种巴不得啃骨噬肉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云儿。”齐晋的叫唤解救了他。

　　青云连忙朝竹屋内跑去。

　　女子回过头，看着青云进屋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竹屋终于再度回归平静。

　　今天，师徒二人和往常一样，相对而坐用餐。

　　青云心里虽然很好奇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见师父似乎并不想再提起她，就压住了好奇心。

　　齐晋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到他的米饭上面。

　　他话不多，他也是。

　　师徒的默契，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两人之间的温情，如同青云放入口中的那块软润柔滑的鲜鱼肉。

　　“玄清剑法第二式，你还不够熟练，握剑不稳，运剑控制力也不行。”

　　“嗯，徒儿知道了。”

　　这段简单的对话，安排好了青云的一整个下午，他将和往常一样，在院中练剑。

　　齐晋坐在左边那棵桃树下，闭着眼睛，安详端庄。树影斑驳，桃花拂面。

　　青云聚精会神地挥舞一把小树枝，一招一式，不敢懈怠。

　　师父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好，师父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绝对不能大意。

　　竹屋上空，晴空万里。

　　嗖，嗖嗖，嗖嗖……

　　空气，如同一匹凝结的布条。青云手中那只快速移动的树枝，正如一把利剑，一刀刀地把空气裁剪开。

　　恍惚中，一道道白色剑光，冷峻明澈，绕着他飞舞。当他把树枝举到面前时，那道白光似乎映着他的眼睛，似曾相识。

　　昨晚，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梦，从三年前开始，就经常出现。

　　三年前，师父第一次教他剑术。

　　从未见师父用过剑，他并不知道师父懂得剑法。直到，师父从房中拿出了一把青倚剑。

　　当时，师父站在这桃树下，手握宝剑，剑光磅礴，剑气逼人，剑式千变万化，剑锋势不可挡。青倚剑在师父手上，幻化成条条青龙，忽似直上云霄，忽似穿梭翻滚……

　　青云站在一旁，道道剑光唤起了他心中的恐惧。他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身子微微地颤抖，汗水渗透了身上的薄衫。无来由的恐惧感，蔓延到他全身，沉重地压上他的心头，是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砰”一声，青云昏倒在地。

　　齐晋连忙扶起他：“太阳太大了，你流了好多汗。不着急练剑，先好好歇会。”

　　但就在那晚，青云做了一个梦。梦中，只是一些残破的片段，七零八落，凑不成一幅画。

　　梦里，好多好多人，黑黑的一大片围绕着他，转得让他头晕；突然，只有一两个人，逼近他，让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又人影憧憧，他好像和其他人站在一些黑衣人中间，不，应该说是，一群黑衣人把他和其他人围住了，困住了。

　　挥之不去的恐惧蔓延四周，在梦中也如此真实。那些黑衣人的手中，握着一把把染血的刀剑。忽然，他们都举起了利刃，凶狠地挥舞着，他身边其他人一个一个倒下了，他们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疯狂地叫喊，他要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管他喊得多么撕心裂肺，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最终，站在他右边的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那个人非常模糊，他看不清楚是谁，但他的心被揉成了一团，一抽一抽地疼着。他努力着，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却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从梦中坐起，满头大汗。

　　只是虚梦一场吗？他揉着心口，可心中明明真切地疼着。

　　第二天早晨，他很认真地告诉师父：“我想练剑，我会好好练剑。”

　　无来由的恐惧，让他害怕剑光，却也让他无端地有了一种对练剑的执着。有个声音在他的心里生了根，终于长成了执念：好好练剑，变得强大，保护身边的人。

　　收起招式，青云抬头望向天边，片片晚霞刚刚烧起，像一匹匹铺开的锦缎，似火一般绚烂。

　　傍晚，小十没有出现。青云觉得奇怪，小十每次说来练字，就一定会风雨无阻地准时出现，何况今天天气这么好？转而又想，或许他家有什么急事，没有什么必要大惊小怪。但是，这种想法却无法把他心中隐隐地升起一丝不安压下去。有股不安在慢慢地扩大——他始终放心不下，决定出去找找小十。

　　禀明师父后，他开了篱笆门，往小十家快步走去。

　　他走到一条小路上，看到不远处有一小堆碎片，跑过去蹲下仔细瞧了瞧。应该是一个摔碎的陶罐儿，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干掉的羊奶渍。

　　他站了起来，急忙朝四周望了望。

　　“小十，小十，小十……”

　　小孩急切的呼喊飘满了这条小路，但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静。

　　没有行人，更没有小十熟悉的声音。

　　他正要跑开，先去刘屠夫家看看。却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声音一出口就散开了，在空气中闲逛着，只有一丝声响勉强逛进了他的耳朵里。

　　先是一阵冷笑。

　　“姬青云，我可是一点都没老，你怎么就没有认出我呢？五年前，我们就见过了。”

　　青云正要转身，这笑声，好像在哪里听过。突然他脑后被人一拍，昏了过去。

　　夜幕如薄纱般轻轻落下，青水镇的西边小山，慢慢地隐入月色中。月光落在一处阴冷的小山洞前，却忽然卷起一阵狂急的山风，夹着一阵笑声，惊醒了一整座山。

　　山洞里，一个耷拉着的小脑袋，轻轻地动了动。青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在苏醒的瞬间，意识刚一回归，一阵刺痛立即从后脖传来。

　　“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青云忍着疼，艰难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女人。

　　“姐姐，你捉我做什么？”青云弱弱地问。

　　“姐姐……”小红豆轻捂小嘴，娇笑起来，“你叫我姐姐？他们叫我小红豆，而你应该叫我红婆。”

　　青云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姐姐看上去很年轻，叫“红姨”也比“红婆”贴切。以前，他只遇到过不准他叫“姨”，必须叫“姐”的人；这次却是不能叫“姐”，偏要叫“婆”？

　　“红婆，”青云顺了她的意，乖巧地叫了一声，又问，“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我师父还等着我回去……”

　　他试着动了一下被绑在后面的双手，手上被什么东西绑住了，又冷又冰，却好像活的一样，他越动，那东西就越是缩紧。

　　“你不认得我了吗？”红婆诡异地笑着。

　　青云摇摇头。

　　“我们见过了，五年前，紫云峰上。你这小孩子记性真不好呢！”

　　青云立马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白发女人——除了师父，他在紫云峰上，只见过那个女人。他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个红婆，好像是长得有点像。可是，却对不上——面前这个红婆年轻多了。

　　“你的头发……”青云怯怯地问，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只见过黑头发变白的人，没有见过白头发会变黑的人。

　　红婆伸出瘦小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那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诡笑着说：“障眼法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你比较想看我以前的样子啊……”

　　青云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红婆解开系住头发的紫色发带，一头乌亮的青丝在她身后散开，随即，发上的乌亮竟如同一团生命，结成一团，飘离她的头发，如烟如雾，随风散去。

　　青云瞪大了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一头灰白的长发，正和五年前他看到的那样，依旧像一个幽灵，飘在她身后。

　　她看着青云小脸被吓白，肆意的笑声在空气中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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