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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多事坊间


  霓裳坊内,琴音飘荡。烛火摇曳中,众宾客有摇头晃脑入景的,有脆敲酒爵和乐的,有睁眼贪看舞娘曼舞的,也有跟着琴音轻哼小调的……

  一曲下来,众人意犹未尽,犹唤不过瘾。

  去病和破虏坐在雅房,旁边多了一位张汤张大人。

  一会儿,胡笳音起,呜呜咽咽,如诉衷肠。

  “此曲,胡笳音太悲凉。”张汤听音甚是细致入微,“吹奏者有无限婉转心思,全在这呜咽声中,可惜!”张汤叹息,喝了一爵。

  破虏看着去病。烛火下,去病脸悲伤,眼眸中烛火跳跃,似有光亮闪动。去病低了头,饮一大爵。再看去,去病眼已恢复平静。破虏心中犹豫:张大人在场,可如何开口。

  下一曲已是中原音,琴音悠远通幽,绕梁而来,众人正襟危坐,低头静听,廊下只有琴音缭绕……

  “汉音和胡音比较,汉音高雅,胡音粗狂,各得其所。”张大人又摇头晃脑地评论起来。

  “怎胡音就粗狂了,本王就听那胡音悠远抒情,很得本王心!”

  话音未落,去病和张汤已经叩伏榻上,诧异的破虏见了也跟着叩伏不动。

  “起来,起来,行此大礼干甚?都是听音,过来坐会儿。”门外武帝下了旨意,去病、张汤起身出外,见破虏惊异,去病悄声附耳道:“天子听音。”破虏赶紧低了身子跟随过去。

  武帝坐了首席,三人依次坐下。张汤、破虏均正襟危坐,就去病大大咧咧坐下,首尊敬了武帝,然后就一爵一爵喝酒。

  张汤和破虏起身也恭恭敬敬地敬了一爵,就坐下低头不语。

  “你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怎现在又不讲了?”

  “陛——王爷面前,汤不敢乱语。”张汤抬手低眉道。

  “你张大人,铁面无私,严苛执法,也善音律?”武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汤只是爱听而已,不敢言懂音律,只是和冠军侯胡言。”

  “你就糊弄他,他满脑子就是灭匈奴的事情。”武帝话音一转,脸上带了笑,“不过,去病也还是喜欢听胡音。”

  “王爷明鉴,去病就是喜欢胡音。”去病端酒向武帝致意,行一礼就又喝酒。

  “去病觉着胡音如何?”

  “胡音像大漠,辽阔、寂寞而多情。”去病黯然回答。

  破虏心动了一下,抬头看去病,去病一脸落寞。

  武帝看着去病,话锋一转:“那匕首是何故事?”

  去病脸抽动了一下,“去病在大漠娶妻,将王爷昔日所赐匕首交与妻,不想妻出事,匕首被当,卫伉购回,去病就抢了卫伉。”

  “你一将军,也抢小孩子的东西?”武帝虽是责备,却满含关切,“那女子就如此重要?让你得罪卫府大公子?”

  去病楞了一下,“去病当时没想那么多。”觉不对,又道:“去病凭心而行事,我的心爱之物,无论在那里,我都要取回。”

  门口的霍祁望望扫眼看他的霍连,疑惑道:“那汉女子瑜是公子大漠之妻?”

  霍连点头,“肯定是。”

  “大漠之妻应该是匈奴人,为何又是汉女?”

  “公子不说,谁知道?公子如此彪悍之人,却为一女子不与芷若姑娘同房,还害我被鞭抽。哎!”霍连连声叹气。

  霍祁倒了一口酒,不屑道:“小孩子,懂甚!”

  “我今年已十八了,不小了,也可成亲了。”

  “你也想女人了?”

  霍连不满地瞅瞅霍祁,“你不想?”停了,又叹气,“你说,这男人娶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那汉女子瑜已死,公子就为何不再娶妻?娶了芷若姑娘,却去了书房?明珠姑娘明明是侍妾,公子也不让她服侍;那书房隔壁就是春儿和菊儿,公子还非得我服侍洗漱。我可看不懂公子那心!”

  “公子那心还要你来懂?”霍祁很是不屑,斜眼扫看霍连,“不过,我猜,公子没将大漠之妻带回长安,公子很气。忘了?公子独一人在大漠游荡肯定就是找那汉女子瑜,没找到,不得不回汉地。公子乃重义守诺之人,没将大漠之妻带回长安,一直就自责。见到那定情匕首,因此,气更大!难怪公子那日为这匕首抢了卫伉,还在家不吃不喝,我还真想见见那汉女子瑜。”

  “哎,不知那汉女子瑜是何模样,令公子如此不能忘怀。”

  “可惜死了。”霍祁摇头。

  鼓点声起,胡琴音悠远而至。

  “本王的将军就应该有这种气势!”武帝不责怪,反倒赞叹。

  两人一席话,听得张汤和破虏无言以对。

  如今见天子赞同去病那无妄又无礼的所为,一贯无情执法的张汤皱了眉,一脸阴沉地看着一杯一杯喝酒的去病。

  破虏见去病如此答天子,也皱眉,一脸困惑地看着喝酒的去病。

  一曲音毕,武帝迷了眼,“可惜这石姑娘颜容有憾,不然本王还真想迎娶府中,日日陪本王!”喝了一口酒,“本王也乏了,你们继续。”起身欲离去。张汤知武帝心思,不敢言论;去病对石岩子不感兴趣,更无心;只有破虏听得眉眼跳动,一脸的惊异,瞄瞄心不在焉的去病,再偷偷望望兴致漠然的武帝,更是不敢言语。

  见武帝起身,三人赶紧叩榻送行。

  等武帝前脚一走,张汤也了无情趣,向两人辞行。想着武帝和去病之语,张汤皱眉而去。留下去病和破虏还无心离开。

  今日,遇张大人,用的是酒爵;后见天子,更是小爵,两人酒都没喝够。如今,只剩两人,就喊了侍童,换了大碗,才真正喝了起来。

  “陛下今日怎自称为‘本王’?”

  “咱们陛下经常微服入巷,不是胶东康王,就是常山宪王,难道说是天子莅临坊间?”去病笑道。

  “原来如此。陛下也知石姑娘之事?”

  “长安谁不知石姑娘琴音好,还遮面。”去病奇了,“你对这石姑娘倒是很关心。”

  “听说那石姑娘遮面奏音,无人识真面目?”破虏大碗喝着酒,继续有味道地问。

  “霍祁与她交谈过,好像是以巾遮丑。”

  “你为何不见一面?”

  去病摇摇头,“我见她?有必要?”疑惑地看着破虏,“你好像问了两三遍了,你有事?”

  “胡琴音调如此之美,将军就不想认识认识?也许还可谈谈草原之事?”破虏斜视去病,“她那名字不特别?”

  去病脸一黑,怅然道:“石岩子,食言人,我就是食言人!”

  破虏饶有兴味地看着去病,喝了碗中酒。

  “草原之事已经久远,听了更伤心。”去病眼观台上竹帘,喝一大碗,“去看看也没什么。”去病转头,喊了霍祁。

  门外霍祁应声而入,“公子何事吩咐?”

  “告诉坊间姑姑,就说我想拜访石姑娘。”

  霍祁转身离去。

  ————————————————

  今天是莫纳生日。石岩子日间就踌躇,想了想莫纳的拿手曲目,就挑选了胡笳和胡琴曲。结果一只胡笳吹奏一曲,一把胡琴拉奏一曲,胡琴曲就是她拒绝莫纳的那首。

  起手音响,石岩子就见到莫纳那忧伤的眼神,还有草原熊熊的篝火,莫措旋转的裙边,母亲淡淡的微笑……拉到她对唱那段时,只见陈霍肆无忌惮的眼眸看着她,嘴角一抹微笑,亦正亦邪,令她看不透……

  拉到情深处,石岩子差点就唱了起来,好在发了一音,就及时停了下来。

  两曲下来,已是心伤如焚,石岩子居然无法站起来。

  珠儿自荷塘归来,总是眼跳,就担心姑娘出事。

  那琴姑年下就见姑娘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就嘱咐珠儿她们小心服侍。自玉儿大婚后,见姑娘神情不对,珠儿更是日日焦心。

  早间,琴姑就悄悄唤了珠儿:“兰儿小,不懂,这院子如今就你最懂事了。你好生看着你家姑娘,她看着柔弱,实际,心中傲气得很,只要不入眼,什么人都瞧不上!她入坊前就曾上吊,不是救得快,差点就死了。上年过来,身子就一日弱似一日,又被人辱。如今,玉儿出嫁,我瞧她又有些不对,你细心点,多留心点,发现不对,及时派兰儿来告诉我。”又双手合十,默默祷告:“祖宗保佑,千万不要出事!”

  珠儿知道,姑娘是琴姑的钱袋子,琴姑指着姑娘能卖大价钱;即使姑娘不出嫁,日日奏音,也是一棵摇钱树,坊间钱财源源而至。琴姑对其他的人员管教甚严,唯独怕姑娘,将姑娘当宝一样地供着,很怕姑娘哪日想不开,又抹了脖子。

  玉儿临出嫁的头一日晚上,也拉着珠儿和兰儿的手说了很久的话,就嘱咐珠儿和兰儿好好看着姑娘,不要让姑娘干傻事,有事就叫兰儿来喊她。说的时候,玉儿还哭了,就担心她走了,姑娘会有事。

  珠儿见姑娘无法动身,就上了台,扶着姑娘慢慢回到石院中,服侍面如雪的姑娘洗漱后卧下。

  霍祁见了站在廊下送客的琴姑,说了去病想拜见石姑娘的意思。琴姑笑道:“请霍爷告诉冠军侯,我们姑娘不见客。”

  “我知道,石姑娘是匈奴人,我以前曾在院中与姑娘见过一面,姑娘遮着面。请姑姑问问姑娘,就说那日狗吠,院中昔日匈奴旧人想见见姑娘。”

  “你也是匈奴人?”琴姑犹豫了,瞟了一眼健硕的霍祁,“与姑娘认识?你叫甚名字?”

  “在下霍祁,是冠军侯的亲随。”霍祁又推又拉,将琴姑拉到石院门口。

  琴姑喊了门,兰儿开了门,霍祁与琴姑一起进了院子。

  “姑娘已经睡下了。”兰儿诧异地看着陌生的霍祁,“你是谁,你想干嘛?”

  “我随琴姑过来,想请石姑娘见见我家公子。”霍祁向昏暗烛火下的房内望了一眼。

  “姑娘已经睡了,今晚不见客。”珠儿应声而出。

  珠儿柳眉,凤眼,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裙,站在门口向琴姑施礼,冷眼瞧了瞧跟着的霍祁。

  兰儿手中烛火下,霍祁人高马大地站着,那影子被烛火照得长长的。虽看不清面目,那魁伟的身材很惹眼,那腰上的剑也很醒目。

  珠儿冷眼看着霍祁,“姑娘今日奏了两曲,很累,早睡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姑娘奏音,那是心神俱入音,奏的音是极好的,长安无人能及。一曲完了,就很累,何况今日是两曲,一只胡笳,一曲胡琴,早就累得不行,我瞧见,还是珠儿扶着姑娘回的院子。如今姑娘已经睡下休息,霍爷请回吧!”

  “那……琴姑,你可替我做个解释,如何?我们公子和司马一直想见见姑娘,不是姑娘没空,就是我们没空。今日,好不容易,听了姑娘的琴音,我家公子感觉就像回到草原,因此,就想见见能奏出如此绝妙草原音调之人。姑娘不见客,我无法交差。琴姑,行行好,你去回话,如何?”霍祁拉着琴姑走出了石院。

  一盏茶功夫,霍祁摔帘而入,后面跟着坊间琴姑。

  “听霍爷说侯爷想见我们石姑娘?”姑姑施礼道。

  “今日听了姑娘琴音,甚是想念草原景致,想与姑娘叙叙草原风情。”去病淡淡地看了琴姑一眼,话语也淡。

  “不巧,我们姑娘一直身子弱,奏琴如大病,立时就要休息,不能见客,请侯爷见谅。”

  “奏一曲如大病?还真入情!我还真想见见。”去病眼神跳动了一下,有了兴致。

  见去病不肯放手,姑姑眼珠一转,“侯爷可知,我们姑娘身份卑贱,加之颜丑,姑娘一直不喜,不愿见客。”

  “我听曲谈草原之事,与身份、颜容无关,请姑姑告知姑娘,在下真心想拜访姑娘。”听姑姑说姑娘自卑如此,去病抬手施礼道。

  琴姑此时才知霍祁为何要将她拉来回话,脸虽有难色,但看到去病那冷峻的脸色,琴姑吞了欲回绝的话。没办法,琴姑又回到石院叩门。

  珠儿一听叩门声,心里就有气,边开门边说,那说出的话很烦:“姑娘已经睡下了,这冠军侯怎如此不讲道理?非要姑娘见他!”

  “侯爷嘛,心血来潮,想见见姑娘也很正常。”琴姑无奈道。进了屋,看着卧榻上的石岩子,琴姑直央求:“姑娘动动身子吧,那冠军侯就想见你。听说,天子最爱他,我也不敢惹。只有来求姑娘见见。”

  石岩子今夜根本就没心思见客。虽然听姑姑说,冠军侯知道她卑贱身份,也知道颜丑,仍真心拜访她,还是没有一点兴趣。躺在榻上,她那哀心始终无法从草原之情中走出。

  “石姑娘?”琴姑眼见石岩子眯着眼,一直没动,就又喊了一声。

  黯晦夜灯下,石岩子微微睁了眼,好不容易才看见还站立没走的琴姑,气息微弱道:“我已累尽,改天再见吧。”说完就又眯了眼不再说话。

  姑姑去了良久,回到雅房,深深一礼,“姑娘今日奏了两曲,心神具累,确实无法见侯爷,答应侯爷改日再见,请侯爷谅解。”

  破虏看着琴姑,眼中全是失望之意,只有摇头,深深叹息。

  去病看了破虏,也摇头耸了耸肩。

  “明日我们继续。”破虏心不死。

  “你兴致怎这么好?陪你就是!”去病大喝一碗,拍拍破虏肩,大气地回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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