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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陋室犹生春


  翁家厅堂挑了高灯,耀如白昼。石太璞老远瞧了,倒觉着这厅堂离了人间,有些九天华府的意境。他原先牵着长亭的手,不自觉便松开了。想到翁老爷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也不知此去凶吉。

  翁家上下到得齐全,个个喜色盈面,除了翁老爷。他从竹林小屋回来,气得大发牢骚,长亭二叔听了,劝他赶紧办了婚事。“早日了结魅果一事,早日打发那捉妖的滚蛋,何必计较?”这话却是说进翁老爷心里。只是长亭并不能叫他平白得了去,成亲之前,总之要他受点波折。

  翁老爷打定主意,冷眼瞧着石太璞和长亭,一前一后踏进厅堂。红亭一见,立时笑道:“姐姐大喜,心愿得偿,爹爹答应将你许给他啦!”她二叔先向石太璞拱了拱手,满面堆笑:“本要尊声道长。只是和长亭作了亲,咱们可就是一家啦。我大哥的意思,今晚上便将成亲一事定了,择定吉日,早些办了。你看可好?”

  石太璞道:“但凭两位意思。”翁老爷听了这话,道:“你既答应了,那么这声爹爹,可是要叫的。”二叔笑道:“看我大哥欢喜的,真正一心一意认这女婿,聘礼还未谈呢,倒将事儿妥定了。”他一捅红亭,红亭立时会意:“姐夫,你便叫声爹爹,让我爹高兴高兴罢。”众狐立时跟着起哄,石太璞心下别扭,只恨不能挖条地道遁了。

  翁老爷两眼直盯着他,只等他开口。石太璞向来拙言自守,少作蜜语。他自记事起便认妖为敌,猛然之间,这声“爹”如何叫得出来。长亭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拳头捏着,知他为难,不由嗔道:“爹,这也不必急在一时。”

  翁老爷气道:“嫁女如泼水,这可真是不假。这还没过门呢,就要他不要爹爹了!”长亭玉瓷般的脸上,飞了两片红霞,此时方恨着娘不在身边。石太璞在旁看着,想此事左右躲不过,何必叫她夹在中间受气。当下咬了咬牙,飞快吐了一字:“爹。”这一声唤了出口,全身上下,尽皆烧得发烫。

  二叔立时兴高采烈,叫道:“好了,好了,这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众狐跟着笑闹,都向翁老爹道喜讨赏。长亭站在石太璞左后,伸手贴了他腰□□腰带,攀着扯了扯。石太璞不便回头,只侧了脸,灯火正匀在他的眼睫上,扑合有致。

  翁老爷压了压众狐喧喧,向石太璞说:“你既叫了我爹,我可得说明,长亭自来便是我掌中明珠,将她许了给你,我可是真正舍不得。”他停了一停,忽然冰冷了声调:“你若日后敢负她一分,便得问问我青丘翁家,答不答应。”长亭道:“爹,他不会的,你别多说了。”翁老爷将脸一板:“这没你的事,你别多口。”

  他将手一招,立时有两个小狐,捧上大红折贴,各牵一头,哗得招展开来。那折子红底黑字,遍撒金花,悠悠荡荡,仿佛一丈红绸,得意闪耀。翁老爷将手一摆,道:“这却是我翁家要的聘礼,你且照这单子,逐一开了来。”长亭凑上去一瞧,那上面蝇头小楷,只写得密密麻麻。不由先嗔一声:“爹爹!”翁老爷一瞪眼:“难道我姑娘,竟平白给了他?”

  石太璞伸手握了长亭手腕,直把她拖到身后,道:“我明日去办便是。”

  之后几日,石太璞便忙着那单子。他身陷琐碎,眉头无一时舒展。长亭见了心疼,不由拦了他说:“那些事,我去办就好。你哪里弄得清这门道?”石太璞道:“哪有聘礼让姑娘家操持的道理。”长亭道:“不用拘这些俗礼,我瞧你整日并不开心。”石太璞摇摇头:“你千万别插手,一会儿又让你爹说。”忍不住叹了一声:“我只盼着,再莫有下一回。”长亭歪了头瞧他:“原来想着下一回呢。”石太璞被她说得绷不住,皱了眉笑道:“你莫要打扰我,我今日事多。”说罢便闷头往市集去了。

  翁老爷很是仔细。只喜饼一项,便注的分明。要好合饼铺的,染了红霜的,除了莲蓉馅,豆沙、枣泥、白糖、芝麻四式都要有,喻着“事事如意”。石太璞到了饼铺,将详细说了,铺子老板却道:“这位客官,您说的这些,咱们都有。只偏生莲蓉馅是红霜,那四味,只是点红。”石太璞问:“什么是点红?”老板便将出一块饼来,指点了道:“便是如此,讨个喜色罢了。”石太璞见了,却是只白饼,中间绘了红圈,钤了双喜。

  石太璞沉吟良久,心想:“她爹爹要的是事事如意,又再三叮咛长亭见不得莲蓉馅,想来这红霜一事,倒不重要。”于是便道:“那么就依着你,按份量替我定了那四样,且送去翁府。”老板答应一声,自去忙碌。

  石太璞等他会账,站在那铺子里四处张望。偶然见一人走在街上,披了件浅粉轻绸斗篷,晴和白日,却将兜帽压得极低,遮了眉眼。石太璞见她行走间有些微跛,仔细瞧了身量,心下忽然想道:“莫不是葳蕤?”他虽厌憎此人,却有些好奇,这关头如何会在翁家左近。他急找着老板会了账,便跟着去了。

  葳蕤走得极慢,又进家点心铺子,买了一提溜糕点。石太璞跟得不耐烦,却见她偏了市集,向山林走去。石太璞惦记那张单子,想着要不要跟了。山路上忽然闪了一人出来,矮小圆胖,便像是贴着地面滚来一般。他见了葳蕤,一把接过糕点,道:“你这慢吞吞像个乌龟,可叫我们好等。”忽然伸手将葳蕤一扯,直举过头顶,便像只地行孙一般,滴溜溜一阵风钻进山林。

  石太璞知他可疑,连忙祭出黄符。那符儿果然抖动不休,石太璞便远远跟了,曲曲弯弯,直走到山林深处,便瞧见一处茅草屋子,塌了半边,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石太璞屏了真力,悄悄靠近,向那屋中一张,只见里面七八个人,一般的矮小滚圆,葳蕤立在其中,倒是只旗杆子。

  先前接了葳蕤的,正在说话:“我们老大问了,翁长亭是不是跟那捉妖的成亲了?”葳蕤道:“翁家已许了,选了日子,便要过门。”便有人冷笑:“狐狸贱媚,所言不虚,竟想出这招数来,将那姓石的留在身边,便要我老大不敢再找青丘麻烦。”另有人道:“那捉妖的厉害,所幸我老大妖灵未散,只是这个苦头,却吃得大了。”他忽尔恶狠狠向葳蕤道:“此事你也有份,若不是留着你探问消息,早已杀了,先叫我老大快活快活。”

  葳蕤仿佛十分害怕,并不敢答话,过了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道:“我听翁家老二说了,跟石太璞接亲,只为要他替翁家挣那魅果,以便早登仙境。”屋中人哗然道:“翁长亭在青丘出那风头,却是为自家成仙?如此说来,老大与翁家的梁子结定了。”葳蕤心中含恨,切齿道:“可怜石太璞竟是傻子,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那群人并不搭理,喳喳议论一时,道:“这消息还得让老大得知。你且回去,等着我们招呼。”说罢便向那地上一滚,原是七八只田鼠精,片时钻得没影。

  葳蕤松了口气,一时站得不稳,扶了桌子,抹了抹额头。那屋门却吱一声开了,葳蕤抬眼一瞧,进来一人,眉飞如剑,眸灿如星,他白袍在身,于敝屋陋室,却仿佛芝兰玉树,摇摇生长。

  葳蕤许久不曾见他,这一时心下泛上的,也不知是酸是苦。石太璞淡淡问:“你怎么跟田鼠精搅在一处?”葳蕤道:“你有心肠关心我吗?”石太璞道:“究竟道派同枝,又何必自甘堕落。”葳蕤冷冷一笑,站直了身子,昂了头看他:“那日在青丘,狐狸精打折了我的腿,那群狐妖只顾着救你,却由得我自生自灭。”她指了指地面,声音发抖:“熔石怪灭了,这群田鼠精便冒了出来,喊打喊杀,要不是我苦苦哀求,答应了替他们做事,哪里有命站在这里,听你说我自甘堕落!”

  石太璞心道:“若不是你纠缠不休,多方设计,又何至于落此下场。”只是眼见她落魄,并不愿多说。葳蕤抖了声道:“师哥!你醒醒吧,那翁家上下,可有一个好人?那日田鼠精散去,翁长亭他二叔,乘人之危,明里说愿救我,却,却,却要我......”她低头摇首,仿佛悲痛非常,半晌又道:“我若不自甘堕落,委身狐妖,今日此时,只怕已身化泥尘。”

  石太璞听了,心下微有所动。想长亭她二叔,若是因了救人的由头,要与她苟且,却有些令人齿冷。他想了想,道:“我且问你,那田鼠精说的老大是谁?和我有何关系?“葳蕤道:“熔石怪虽化了飞烟,然而妖灵未散。这些个田鼠精,却是听他吩咐做事。”石太璞点点头:“你去跟田鼠精说了,熔石怪要寻我的不痛快,只管找来便是,莫要再去纠缠长亭一家。”

  葳蕤恨道:“你当真是被那狐狸媚术迷了心志吗?我日日服伺那老狐狸,明明听了他夸口,要长亭想法子夺你心志,一心一意只为他家做事,你却如何执迷不悟?”石太璞道:“比起长亭,我更不信你。”葳蕤无奈:“你非要吃尽了苦头,方才知道狐狸不可信吗?”石太璞皱眉看她,目光却是深沉。葳蕤从未被他这样瞧过,心下便似被草叶轻轻一划,暗想:“若是他能悔悟,弃了那狐狸精,我便罢了手,只将老狐狸的计算说了,救他一命罢。”

  石太璞道:“我只有一事不明。你只需将长亭的事向我师父说了,便能叫我左右为难,又何必这样苦心算计,害人害已?”葳蕤一愣,脱口道:“你被她迷的神魂不属,又怎会听从师尊之命?”石太璞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转身便走。

  葳蕤见他渐渐消失在山林中,忽然想到,自己与狐妖有染,即便石太璞弃了长亭,也断不会再和她关联。适才那一丝柔情,忽尔冰雪消融,她咬牙自言:“你莫再指望,此人绝不可能回心转意。”她扯上兜帽,隐在那暗影里,只想:“我如今处境,亦是拜他所赐,不取他性命,怎能了此刻骨之恨?”

  石太璞却无心再办聘礼,径直回了翁府。此时翁家人声悄静,也不知众狐都忙些什么,瞧不见影子。他自顾向长亭卧房走去,他要将葳蕤一事向她说了,又怕熔石怪妖灵未散,让她知晓了,平白再引事端,心下踌躇不定。长亭那屋子却大敞着门,石太璞见她坐在妆台前发呆,他倒难得见她文静,娇滴滴独坐闺房。他心里欢喜,便悄悄走了进去。

  长亭坐在镜前,凝神独思,忽而见镜中多了一人,急忙回头,笑道:“没声没息的,捉妖吗?”石太璞在她肩上一掐,不许她胡说。却见那妆台上开了只小屉,里面搁了一枚同心结,一只瞧着眼熟的长方布包,想是那枚银箭。除此,那日她独坐梨园细看的锦囊,也端端正正摆着。

  石太璞皱眉问:“悄悄想什么心思?”长亭笑道:“你那些琐碎,都办得齐了?”石太璞道:“今日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明日。”长亭还未答话,便听一阵脚步乱响,一个小丫头奔来叫道:“大小姐,老爷发大火了,你去瞧瞧吧。“

  长亭心里一拎,同着石太璞到了前厅。翁老爷一脸铅云,见了石太璞劈面就问:“我那单子上开得分明,喜饼要撒了红霜的,如何买了白的?这不是讨晦气吗?”石太璞解释道:“那铺子里,撒了红霜的,只有莲蓉馅的......“翁老爷却不等他说完,立时道:”好合饼铺,出了名的便是红霜喜饼,如何没有?你可是为了省些钱吧!“

  长亭赶紧一扯她爹,劝道:“爹爹,他哪里懂得这许多关节,想来是卖喜饼的坑了他罢。这点红的,也是极好啊!”翁老爷将袖子一扔:“你既全心全意为了他,不要你爹爹,那么我也白饶着替你做主。”身子一转,竟自走了。长亭无法,回头一瞧,石太璞也不见踪影。

  翁老爷拉扯这份家业实属不易。翁家院落不大,却有些方寸洞天的意思。那后院一座小巧拱桥上,飞了座翘角亭子。石太璞不肯坐在亭里,却捡着石阶坐了。他虽自小父母双失,但真正论起,从未受过这闲气。若说气恼,着实不值;若说不在意,适才真是下不来台。春日风大,一忽尔刮了过来,一忽尔又刮了过去,把他一腔心思都吹得散了,只剩郁结之气,凝而不去。

  一阵脚步轻响,他再熟悉不过。便有一片绵柔裙角,在他脸上一拂。他总想知道长亭用的什么香,分明甜丝丝的,可又不腻缠。长亭自顾贴紧他坐下,抱着盛喜饼的大圆盒。她将那盒儿开了,拿了块饼子,咬了一口,唔唔噜噜问他:“你吃吗?”

  石太璞道:“你再吃了这彩礼,你爹得气死。”长亭弯了眼睛,讨好的笑:“没事,你买了那许多,吃掉一盒他瞧不出的。“石太璞情知她哄着自己开心,并不理会。长亭仔细瞧他:“可别生气了。爹爹嫁女儿,说不准你日后也有此烦恼。”她说完了才省得,晕生双颊。石太璞看了她笑:“那么我只盼着,她那做鞋的手艺,比她娘强些。”长亭秋水双目眨了一眨:“这却已经嫌弃了。”石太璞牵了她手,过了一晌方道:“我只想着,这一世,下一世,一百年,一千年,都能穿了你做的鞋。”

  他自去好合饼铺,预定了红霜四色馅的喜饼。又一字一句照着那单子,办齐了一应事物,前后想想无差,方才着人送回翁府。翁老爷举着那单子,一件件对着较齐了,仿佛没啥话说。石太璞刚要松口气,翁老爷忽然道:“那十斤腊田鼠呢?”石太璞一愣,翁老爷已气急:“没有腊田鼠,叫什么嫁女儿!”

  长亭劝道:“爹爹,人间哪有用腊田鼠作聘的规矩?”翁老爷眼睛一瞪:“你是人吗?你是灵狐,娶你就得按狐族的规矩来。”长亭嗔道:“爹,你何必为难他?”翁老爷立时光火:“我哪里为难他?十斤腊田鼠就是为难了?”长亭道:“那么你让他哪里买去?”翁老爷道:“买不着,去捉啊!他不是捉妖师吗,难道田鼠都捉不到?”

  长亭还要再劝,却见石太璞一声不响,已转身走了。她冲着她爹叫道:“你还要他怎样!”转身便追了出去。翁老爷立在当场,只觉火上浇油,喊道:“他这是看不起我们青丘狐族!当真白养你一场!“

  石太璞行走如风,长亭直追到翁府前庭,方才赶上了。她一把扯住他,急道:“你别生气啊。”石太璞气道:“我终日苦修法术,却是为了捉鼠兔狐狗吗?”他忽然自觉犯了长亭忌讳,烦恼潮水涌来,不由叹道:“我们在一处真正不妥,不如各自安好,求个安稳罢了。”

  长亭听了这话,心里一凉,不由松了手。石太璞见她眼中光彩暗淡,有些不忍。然而她爹爹处处针对,真正烦不胜烦。这庭院空空,偶有柳絮随风,虽不曾团团簇簇,只是捉它时无影无踪,忘了它又时隐时现。

  石太璞闷头回了竹林小屋。一路心如坠铅。一进屋门,长亭买来的那顶绿帐子,映得一室鲜亮。他低了眼不去瞧,顾自打扫收拾,胡乱做些吃的,权作晚饭。一时无事,便去父母坟头坐了,心想:“她爹若不愿许亲,又何必费此周章。若情愿将她许我,又何必处处针对?”一忽尔又想:“莫不是当真要试试我可是死心塌地?”想到这里,心中忿忿,只觉他们越是如此,他越不肯逢迎剖白。大丈夫立世,行端坐正,又何必蜜语甜言,处处表明心迹?

  他坐到天色黑透,方才起身回屋。点了灯,晃着那帐子仿佛妖冶。他养伤时,只觉这绿色清明,如柔波浅漾,当下便不愿多瞧。他将外衫脱了,穿了中衣上床,枕了手臂躺着。还未躺上一时,便听屋门咯得一声轻响,石太璞皱了皱眉,闭目不理。

  长亭进了屋,见他躺着不理,便问道:“你吃饭不曾?”石太璞嗯了一声,也不睁眼。长亭便在他身侧坐下,又找不到话说,捏了他衣裳,在指尖轻捻。石太璞不见她说话,睁眼瞧她低头坐着,仿佛做错了大事。他心里又软,暗想:“这些事论天论地,也论不上她的错处。”想起终南山下,她拼着中毒替他治伤,又受万蚁啃啮,那样苦楚,难道不比今日。

  石太璞暗道:“她明知我或有一日,便要弃她而去,却从不曾抱怨。我如今陪她一时,是一时,又何必受不得委屈?”便探出一臂,将那衣裳一扯:“捏坏了,你给做吗?”长亭展颜一笑。石太璞想了想,又问:“在你爹爹面前,我也该巴结些。你可怪我?”长亭摇了摇头:“你能做到这般,已是出我意料了。”

  他半躺在那,虽然皱着眉头,眼睛里闪着的烛光,却似晕在水波之中。长亭找不出话说,便越了他身子,向那床里一翻,躺平了笑:“这帐子衬着,倒像睡在湖心一般。”石太璞道:“我今晚不住你家了。这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你爹爹记挂。”他侧了头瞧她:“我送你?”

  长亭摇了摇头:“今晚不回去了。”石太璞淡淡说:“还没成亲呢,就睡在我这。给你爹知道了,可得拆了屋子。”长亭闭了眼睛,微微一笑:“要他不知道,也容易的很。”石太璞知她此类法术众多,也不理会。他俩共宿山洞,同眠一室,向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此时也未多想,抬手去放帐子,一面说着:“由得你好了。”

  然而帐子牵了银勾,也不知怎地,生生扯不下来。长亭见了,便伏在他身上,伸长手臂去帮忙。她那一个身子,尽数贴在石太璞鼻尖上,那股甜丝丝,又清若兰芷的香味,缭绕袭来,石太璞心里乱跳。他搂了长亭,翻身将她送回床里,埋怨道:“你别乱动可好?”嗓子却有些发干。

  小屋里的灯烛,比不得翁家灿亮,然而吐吞之间,又另有生趣。许是成亲便在眼前,又与她鼻息相闻,石太璞有些心志松散。他初遇长亭,只觉她爽洁利落,全无小女子扭捏之姿。定情之后,却又贪恋她偶而娇态。此时见她巧笑嫣然,眉间端正,眼底却柔媚,忍不住低低问道:“你今日怎么这样好看。”

  长亭忽然明媚一笑,便像汪起水波,四散荡漾,只把石太璞没在水底,情愿周身尽数融了。他心意缭乱,听长亭说了:“竟日说我们媚惑人心,想想不能枉担虚名。”石太璞含了她唇,含糊道:“什么意思?”长亭便贴着他嘴唇,轻声应了:“青丘媚术,独步三界。”石太璞回她:“懒得信你。”长亭侧了脸,在他耳畔轻轻一笑:“还生田鼠的气吗?”石太璞嗯了一声:“你穿这么多衣裳,却不热吗?”

  那牵了许久放不下的帐子,忽尔自个落定了,偶尔无风自动,衬了烛光轻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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