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梧璃故人

　　程曦向来守时，子时未到便已与梧璃来到约定之地，只是未料想高将军竟更早一步前来。

　　“见过才人、张姑娘。”高和抱拳行礼。

　　“将军无需多礼。”

　　见他一人只身前来，程曦走上前去，借着月色打量眼前之人。

　　只见他二十五六的年岁，身形健硕，眉宇宽阔、虎目灼灼，加之身着戎装、腰配长剑，更显气宇轩昂，果真是一不凡男子。

　　只听他问道：“不知才人身体可好些？”

　　“还要多谢高将军送药，已经好多了。”

　　“今日准备匆忙，明日会准备周全些再给才人送去。”

　　“将军之恩，不知当如何言谢。”程曦福身给他行了一礼。

　　高和急道：“才人快快请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今日你们二位能够如约前来，我已是感激不尽，能有缘见到张姑娘，我更是得偿所愿了。”

　　“将军认得我们梧璃？”程曦问道。

　　高和摇头道：“我并不认得，但张姑娘可还记得年幼时家里曾收留过一位重伤之人？”

　　“你认得他！”梧璃惊道。

　　她如何会不记得，自己家破人亡全部拜这人所赐，血海深仇如何得忘！

　　“那人正是家师。”

　　“什么！”梧璃大怒，身形一闪，上前便欲将他锁喉。

　　“不得无礼！”程曦出手欲加以阻拦，但梧璃速度极快，甚至未触到她的衣角。

　　但高和又岂是凡人之辈，只见他一个闪身便躲过梧璃的一击。

　　梧璃哪肯放过，紧接着又出招袭去，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只是一个招招致命，而另一个处处躲闪，急的程曦在一旁不知所措。

　　高和见她不肯罢手，只好加以还击，他的功夫比梧璃高的岂止一点，不出两招便从背面钳制住梧璃双手道：“张小姐请听我解释。”

　　程曦也赶忙道：“梧璃，你让他把话说完。”

　　“你放开我！”梧璃怒道。

　　“好，我放开你，但请你听我解释。”

　　高和依言放了手，梧璃也退到一旁切齿仇视，却终是未再动手。

　　“事情的经过有些长，你们且从头慢慢听我说。”高和叹了口气道：“我师傅名叫高信志，曾经是负责守卫先贵妃宫闱的侍卫，之所以会重伤在你们门口，是因为受到先皇后的追杀……”

　　“他便是发现先皇后杀死二皇子的侍卫？”程曦吃惊出言打断道。

　　“正是，原来才人知道这事。”

　　程曦点了点头。

　　七王妃曾与自己提起过，说那侍卫在一日深夜撞到了一个正在花园偷偷埋药渣的宫女，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是先皇后派人在皇子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才致两个皇子体弱不堪、先后离世。

　　那侍卫本想面圣禀明真相，不料皇后行动更是迅速，立刻派人秘密将他绑了，而后堵严了嘴巴装入给膳房送菜的马车运了出去，先皇后本意欲在郊外无人处将他灭口，谁料路上那侍卫巧然给自己松了绑，且他本就功夫不凡，押解他的几人竟与他不敌，生生让他跑掉了，自此这侍卫便流亡天涯，可若干年来，皇后从未停止过对他的追杀。

　　“既然两位知道了前因，便应知道我师傅并非恶人。”高和歉意道：“他在一次被皇后派去的人重伤之后，幸得张家所救，在张家隐姓埋名半载，却不想终是败露行迹，遭来皇后追杀，且还累及张家父子惨死，师傅也为此自责一生……”

　　程曦看着红着眼眶的梧璃道：“原来你的父亲与哥哥不是他所杀，梧璃，你误会了。”

　　“可我的家人对皇宫之事一无所知，别说那人身份，便是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晓，为何也不肯放过！”梧璃终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先皇后本就是极尽恶毒之人，为绝后患，向来行事斩草除根……也是因为你们家人太过善良了，流亡中的师傅在你们那里感受到了太多温暖，才迟迟不肯离去，师傅总说，若是自己早些离开，便也不会酿成这样的后果。”高和叹息道：“师傅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自责，也曾数次悄悄回去想要找寻你们母女，欲稍加补偿，但你们母女却音讯全无、不知所踪，这便也成了他一生未尽的憾事。”

　　“听你言语之意，你师父……”程曦迟疑道。

　　高和点了点头，沉重道：“他已不在人世了。”

　　高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在当今皇上还是九王时，师傅找到九王诉之过往，九王听后便即刻安排师傅面见了先皇，终将当年先皇后所行恶事全数揭发，再后来，皇后被赐死，嫡子四王位无望，在助九王顺利登基后，师傅选择了自尽,……”说道这里高和眼角已泛泪意。

　　梧璃不语，程曦也不知如何接话，一时间气氛寂静不已。

　　许久之后高和才继续道：“师傅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遗书，他说他亏欠张家，这十几年来未得一日安宁，如今大事已结，他要去给张家父子赔罪去了，让我在有生之年继续找寻你们母女，若能得见，便让我代他报恩。”高和郑重的看向梧璃：“师傅之托，莫不敢忘。”

　　梧璃抹掉面上的泪痕，转头不去看他。

　　程曦只好替她道：“家变之后她经历了太多，多给她一些时间吧。”

　　程曦突又想起一件事：“当年不是只有他一人去梧璃家吗，那么高将军你当时在何处？”

　　“我是后来才与师傅相遇的，大约是张家出事后一年冬天。”高和再次陷入回忆中：“当年我只是路边一个十二岁的小乞丐，因为发现一户富人家的墙角有处破洞，便钻进去到厨房偷了几次吃食，可是不幸有一次终被抓到，于是在那人家大门口差点被打死，恰好被路过的师傅救下，从那以后，我便改名高和。”

　　高和看着程曦言道：“与师傅一起生活，十几年了，他不但对我有养育救命之恩，还传授给我武功，更是教我如何做人，他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张家是师傅的恩人，便也就是我的恩人，日后若有高和能尽之事，程才人和张姑娘尽管开口。”

　　程曦点了点头，总算清楚了全部的来龙去脉：“既是如此，我也不与将军客套，我们今日处境将军已是知晓，日后怕少不得麻烦将军了。”

　　高和抱拳道：“才人无需这般言说，高和自愿效犬马之劳，只是不知我能帮到几分，是否需要高和在皇上面前为才人求情！”

　　“不可！”程曦摇头道：“很多事高将军还不知情，这般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且一旦被人知道高将军与我相交，必会给高将军带来无穷祸患，高将军若有心，暗地助我们即可。”

　　高和点了点头：“我也想到过一二，所以才未敢轻举妄动，只等今夜相见，而后听从才人吩咐。”

　　程曦对她颔首，示以感激之意：“将军仁义，有幸今日得以面见，将军面前我亦不想加以遮掩，便直言相求了。”程曦正色言道：“将军所赠的地图对我有很大的用处，但若能配上守卫之地和巡逻线路，便可忙我大忙，不知将军可否相助？”

　　高和未加犹豫便道：“才人放心，明日便将图纸奉上。”

　　“将军勿急，还有一事。”程曦打断道：“麻烦将军附耳过来。”

　　高和凑近程曦，程曦便低声言说了起来，高和听罢，面色终是迟疑了起来。

　　程曦笑了笑：“我知将军为难，这不情之请将军拒绝也是常情，也怪我唐突了，怎能叫将军与我犯险。”

　　“才人误会了，高和并非鼠胆之辈，刀山火海高和亦愿效命，只是……属实为才人担忧。”

　　程曦再是一笑：“将军既不信我，便无需勉强。”

　　“不帮便直言不帮，何须遮遮掩掩！”一旁的梧璃冷言说道。

　　高和看了梧璃一眼，叹道：“两位真的误会高和了，也罢，既是站与才人一边，高和便不应再疑东疑西顾盼左右，才人和张姑娘的吩咐，高和遵从便是，两位放心，此事高和定当尽力而为。”

　　“高将军乃是有情有义之人，日后程曦必当投桃报李。”程曦看了看天色继续道：“今日已晚，便就此别过吧！”

　　高和再次抱拳行礼道：“告辞！”言罢便疾步先行离去。

　　看着高和的身影走远，梧璃将自己的罩衣脱下给程曦披上：“起风了，我们也回吧。”

　　“你可会怪我与他有所来往？”程曦看向梧璃。

　　程曦是了解她的，从小到大都在仇恨中度过的梧璃，定难以轻易放下，虽那个人不是凶手，但梧璃家遭惨变亦是因他而起，换做谁都不能释怀，而高将军与他关系密切，梧璃应是不愿与他有所瓜葛的。

　　“我明白。”梧璃道：“我们现在需要他的帮助。”

　　程曦摇了摇头：“我交他并非因为他可用，而是因为我看的出他是个好人！”程曦握住梧璃的手：“真正的凶手已死，那个人也引咎自尽，而这个高将军与当年之事并无瓜葛，我希望你不要将仇恨牵连于他的身上。”

　　梧璃望向天空的那一轮弦月：“我的家人都已在天上团聚了，如今这世上我便只有小姐一个亲人，小姐的话我听便是。”

　　程曦上前拥住她，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背：“我又何尝不是，对我来说，你比亲人更珍贵……”

　　梧璃眼含泪意心疼回拥，寒夜里两人彼此给与温暖。

　　天上的弯月努力散着自己的光辉，为两个相携的女子照亮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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