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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染竹


  名叫染竹的青年人有很健康的肤色,比楼疏若这般带了胡人血统的黑了少许,却也眉清目秀,右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倒也不甚明显,衬着月白色衣衫显得清冷,整个人看起来虽沉静,却也有一股难以消除的傲。他面前排着三只酒杯,一只空了,两只都还满着,酒色碧沉沉,盛在杯中便如一块碧玉一般,当是上上等的佳酿。

  一般酒楼里单间供有钱客人单独宴客,最少也会有一张桌几张椅,这个单间明显是已经被清理过,只剩下一桌一椅,那唯一的椅子就坐在染竹的身下。楼疏若眼睛眨巴了几下,明显对那张椅子很中意,没得到任何反应,艰难地爬上了桌——反正桌挺大,完全够坐。

  染竹还是淡淡的没有反应,楼疏若伸手一捞,把他面前的一只酒杯拿了过来,一口咽下杯中酒,道:“要喝快喝,否则我抢光你的一日三杯。”

  染竹还是看着他,道:“受伤了就不要喝酒。”

  “我问过了,这里的名酒叫做‘春波绿’。”楼疏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座酒楼叫什么望月楼,名字不怎么样,给酒起的名倒是很风雅。那叫什么,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染竹微微一笑,执了最后一只酒杯放在嘴边,道:“怎么样,这趟一出来便是六年,见到你那位惊鸿了么?”

  楼疏若摇了摇头,将酒杯放了回去,手要缩回时被染竹捏住了脉门,他知道挣不脱,便也不浪费气力,道:“是被你手下的那位赤蜂打的。”

  染竹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放开,道:“赤蜂这一掌至少用了三成力,难为你还没死,居然还能撑到这里见我。死过一次的人就是不一样,耐伤都比人耐得久。”

  “再下去就耐不住了,而且逃出来又被人跟着,我忽然觉得无处可逃,想来想去,不如投奔你算了,虽然你对我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却一时半会还舍不得杀了我。”楼疏若扭头看窗外,被握住的脉门处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流,知是染竹是在为自己疗伤,于是很知趣地闭了嘴。窗外照旧行人如织绿柳如烟,非常平静美好的景色,这世界原本就这样,你生或死,除了你自己之外,原本没有太多其他人担心,你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外面的世界依然好好的,一直光明灿烂,并且在你死之后,还会继续光明灿烂下去。

  “我知道你喜酒,以往在家里时便是如此,若外出,你也是每到一处地方总要打听最好的酒家,要有最好的酒,要店面大,要有单间,你本是最喜欢每日清晨卯时去那里饮上三杯的,又只爱三杯,少了不尽兴,多了不得其味。既然你底下那帮子人都到了明洲,想必你也在明洲,我不过是想也许这个习惯你还没改,所以来找找。”感觉染竹已经松了手,楼疏若呼吸几次,续道,“松竹梅三老头还好说,他们毕竟还认我是少主人。但其他人……比如那位用毒针伤了乞丐的,除了恩沫再无旁人了罢。当时那乞丐神志还慌乱,口头又他她不分,甚至没有说清伤了他的是个女子。还有那位飞刀技艺如神的,以及一窝蜂的人……除了你,又有何人能让他们听令。阿南被你利用了出来打头阵,我想来想去,你都没理由不来。”

  “老头子托人带话给我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召南宫被人轻易侵入,折了很多好手,还丢了印。以召南宫的严密和路途复杂,能侵入的人多半原本便是里面的人,这一点除了我,老头子也不可能不发现。”

  “我给你数一下啊。”他稍稍屈了手指,“要与召南宫为敌,是肯定的了,阿南和赤蜂都已经暴露给揕夜楼看,揕夜楼头上的老老大是谁也不用我说给你听了,现下,你准备怎么办?”

  “我原本想,我躲进揕夜楼,你不看其他人的面子,皇帝小子的面子也许还得顾及一下,没想到你胆子如此之大,除了授意阿南派岁寒三友试探行刺皇帝之外,还让赤蜂孤身入官府杀阿南灭口。”楼疏若喉头发出一声模糊的嘲笑,“你宁可让自己破釜沉舟,也一定要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得到那样东西对你来说便当真那么重要?还是,报仇对你来说便真的这么重要?”

  “你还未到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染竹淡淡地道,两人来往的话语之间竟无半分激动紧张之气,如同老朋友叙旧,说的却竟是针锋相对之言,“假扮武师诱白痴少爷杀人,原先不过是因为你在京城做那不挂牌的仵作,要引你出来再陷害于你,好使你不能再呆在京城,结果不想阴差阳错,陷害了个捕头,更不想你如此义气,竟然带着那捕头逃离京城,原本以为你会回召南宫,却不料你去了揕夜楼。接下来的事,只得随机应变,让你再不容于揕夜楼,却不想,什么事都没让你出揕夜楼,仅仅为了个阿南,你便出来了。”

  他终于笑出来,笑容冷厉:“我怎不知你,什么严刑拷打,以死威胁,又怎能足够撬开你的嘴,只有叫你无处容身,你才会自动来找我,我定要你……心甘情愿地把东西给我,再眼睁睁地看着召南宫在我手里覆灭。大哥啊,你从小最大的毛病便是心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我的血是铁,你的血便只是绵,这样的人满身都弱,便是要你再不容于召南宫,不容于天下,也丝毫不是难事。”

  楼疏若难得的沉默起来,脸上也难得的没有带笑,半晌才道:“多年没见,你和恩沫都过得如何?”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四人一起学艺时便打赌谁能娶得恩沫。我还讨好地跟她学同一种功夫,结果被你们一起唾弃大男人捏根针像娘们,于是我再也不往针上喂毒了。”

  “我还记得我当年扮作你的样子到处跑……是说染竹你长得真是女孩子都喜欢的类型,哈哈走到哪里都能随便勾到一大群人,连泪痣人家也能说成是发财痣笑得我肚子疼……”

  “我还记得那时我出门,开玩笑说要找老婆,你们都在沙墙那里送我,红柳茂盛得很,还能折下做柳笛,结果我不久就勾上了海苑,正要带信给你们说阿南有弟妹了染竹有嫂子了恩沫该失恋了……”

  他自言自语许久,染竹都丝毫不搭腔,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报仇,对你们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染竹淡淡道:“虽九死而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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