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做媒

　　“你不要以为这是老王八用以诓骗你回去的伎俩。”秀心终于放弃了发怒，任楼疏若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我没有欠他什么，替他传这个信儿就已经是大发慈悲，实在不用帮他说谎做说客。”

　　“嗯，我知道。”楼疏若理所当然地回答了，拈起两片金箔剪成的花钿，轻轻为她粘在眉间，“他拜托你做的事，应当只有将此消息转告给我这一条罢？那么你完成了，从此后更不欠他什么，与他再无瓜葛，与我也从不相识……你还是秀心姑娘——万妍坊的头牌，盈盈十八，引无数人拜倒石榴裙下。日后若有机会，就再来疏影阁找我，我推荐你好用又好看的妆粉胭脂，看在是你的份上，只收你八成钱。”

　　说话间他停下了手，把瓷盒的盖子一一盖好，抱着小煤站起来，朝她微微一揖，抬头时精致的脸上依然笑意盈盈，一黑一蓝的两只眼睛里光华流动，霎是妖冶：“梳妆已完，楼疏若就等着到时秀心姑娘的献艺了，告辞。”

　　还未等秀心回话，他已经抱着小煤走了出去，这一次却不像前次的缓慢停顿，径直而没有回头地走了。

　　一出门便见到了施暮炎。

　　初为新妇的女子站在木棉树下，木棉花还未开败，一团团的火红，掩映着她的一身红衫，如花容颜，美得肆意张扬，竟有些耀眼。

　　楼疏若微怔了一下，蓦地想起了有一次见到那人时，那人亦是一身红衣，站在湖边绿柳树旁，*旖ni迷蒙，人便如在画中，而那人却无论穿得多么浓墨重彩，还是显得那样清净明秀，毫无飞扬之态，总是有如玉般天成的莹润。

　　那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过一句戏词：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萃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而那戏词里带着的春愁，却是被当日的年少轻狂尽数忽略。

　　如今重新想起，不由自主涌上心头的依然是一句戏词，却是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施暮炎见他发怔，开口道：“楼阁主？”

　　楼疏若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赵夫人如此装扮当真是风姿秀逸，倒教我忍不住要学习学习好用在旁人身上，看得都有些呆了。”

　　这样仿佛登徒子般有些轻薄的话语，由他说来竟然一本正经，施暮炎朗朗一笑，道：“能得楼阁主如此夸赞，暮炎实在开心得很。不知楼阁主可有空闲一叙？”

　　楼疏若摸了摸下巴，道：“赵夫人若不担心赵二公子别有想法，楼疏若倒是也不介意瓜田李下。”

　　施暮炎笑弯了眉：“楼阁主真会说笑。今日来，倒也是海英所托呢。”她说着便率先走动起来，沿着吴府后院的假山石，穿花拂柳地漫步，楼疏若也只得跟上：“不知所为何事？”

　　“之前婚宴上，陈姑娘一事经由楼阁主献策，终是完满解决了。而赵家家主经过滴骨认亲与对陈姑娘人品的信任，便认了陈姑娘作干女儿，如今陈姑娘入了赵家无意阁抄录古籍，虽然不是什么大差事，但能入无意阁，也已经是颇受器重，这些都是托楼阁主的福。”施暮炎娓娓道，“海英业已写下休书，如今陈姑娘是真正的‘姑娘’，而不是人妇了。”

　　楼疏若道：“如此甚好。难道赵二公子要感谢楼疏若为他解决掉这个麻烦？唔……若只是口头感谢的话，就免了。”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有实质的感谢，拿来倒也不妨事。

　　施暮炎又忍不住笑，道：“若只是感谢，他亲自来就好了，用不着我来行这‘瓜田李下’之事。这事嘛，说来也简单，不过他有些难以启齿……”

　　“嗯，身为男子难以启齿的……”楼疏若摸摸下巴，道，“莫非他在为陈姑娘的终身大事操心？”

　　施暮炎赶紧点头：“楼阁主真是妙人，一点即透，我所为的，就是这件事。我与海英已成婚，陈姑娘却孤苦伶仃，虽有赵家做依靠，终究也只得一个人。因此我与海英心下都颇为歉疚，只望为陈姑娘找到一个好人家，也了却我们的一桩心事。而……”她上下看着楼疏若，眼中很有些狡黠。

　　楼疏若忍不住微微苦笑：“我应该不会有这等艳福罢？”

　　施暮炎又连连点头：“我与海英商量过，这事情嘛，自然也要陈姑娘自己喜欢。因此我偷偷问过陈姑娘的意思，她也讪讪的不肯说。女儿家嘛，总是如此，若当真没有喜欢的，定然是立时说没有，只有的确有喜欢的又不肯说，才会犹犹豫豫欲说还休。之后，我又无意间看到，她在抄录古籍间隙中，废弃纸条上一遍一遍书写的，倒都是一个人的名字……那般情状，暮炎只想，只怕是当日婚宴上一见，算得一见倾心了。”

　　原来真的是说媒啊。

　　楼疏若吸了吸鼻子，四顾看景色，今天风和日丽，天空无云，是个关门剖尸的好天气。

　　一见倾心这个词，不是好乱用的啊赵夫人。

　　“事情便是如此，暮炎也无法说得更明白了。”施暮炎缓缓道，“因此今日来，暮炎也算是厚了脸皮做个媒，将此事说与楼阁主知道。要知赵家家学渊源，德高望重，陈姑娘虽然只是干女儿，却也是赵家设了宴当着天下人的面认了的。楼阁主若能……”她没有说下去，意思却也已经很明显。士农工商，楼疏若如今的身份本就不受人尊敬，若能攀上赵家这个高枝，正是旁人都梦寐以求的。

　　“赵夫人心意，我明白。”楼疏若的眼远远地看去，也不知看着哪里，“只是我近日便要启程去一趟北方，找一位故人商量一下终身，只怕没那个福气，辜负厚爱了。”

　　施暮炎一怔：“当真？”

　　楼疏若笑得童叟无欺，正要回答，却听前堂一阵喧哗，继而便有人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捕头大人杀人了！”

　　杜青宣在自己顶头上司家里杀了人？楼疏若和施暮炎对望了一眼，俱是快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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