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人说，离别是重逢的开始。

　　我一直不信这句话。若是离别都能重逢，那又怎么能叫离别呢？

　　所以这样的重逢必定只是再以悲剧收尾。———这没什么好疑惑的。

　　很不幸的，我和某人就是被我这预言给说中了的。

　　我看着无表情的程冰燃，问他「确定要撤资了吗？你需要支付一笔很庞大的违约金。」

　　他眼都不眨一下的说「我付得起。」

　　我看他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心里默默难受起来。

　　面上不动声色，我说「好，反正这世上的事情有什么不能用钱解决的呢？」

　　程冰燃听出我语气的不愉快，没说什么，低头执起笔，忽而停下，他说「如果签了字，是不是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

　　我心里一动。随即黯然。「嗯。」

　　后来，几乎是我话音刚落，就听到钢笔被甩在桌上那一声明亮的响声。

　　程冰燃不急不慌的抿了口水，说「那不签了。」

　　我愣了。虽然我没有看到，但我想在旁的顾子笙应该也是同样的神情。

　　顾子笙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以表达他的惊异之情。「为…为什么啊？」

　　程冰燃飞快的瞥我一眼说「为什么要有为什么？」

　　顾子笙被噎的说不出话，杵在一边继续当背景了。

　　我心里有一丝不解，有一丝窃喜，又有一丝…愧疚…

　　「程冰燃你…」

　　「我怎么？」

　　「你真逗。」

　　……

　　「未央…救救我…」

　　「未央…我好疼…」

　　「未央…未央…未央…」

　　我噌的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冷汗浸湿了身上的睡衣。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濒死的鱼儿，周围的空气变得浑浊而稀薄。

　　「是谁…他是谁…」

　　我使劲揪着我的头发，仿佛要将它们扯断。

　　我一害怕就会这样，用同学的话来说：就像个疯子。

　　门被开开了，进来一个体格匀称的男人。他生的温润，嘴唇特别好看。

　　但现在他的嘴死死抿着，可以看出他似乎有点担忧。

　　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只记得，他和我梦里的影子，从他一步步走过来的脚步，渐渐的，渐渐的，重叠了……

　　我一把拉过他的手臂，颤抖着问他「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看见他的唇角美好的扬了起来，与我梦里那个满身绝望的人大不相同。

　　「未央，你是不是累了？我是阿笙啊。」

　　「阿笙…」我放开他的手臂，那上面已经被我抓出了青紫。

　　「对啊…你是阿笙啊…我怎么会认错呢…」我在自言自语，可顾子笙却回应了我无意义的喃喃「没错，我是阿笙，林未央的顾子笙。」

　　「林未央的…」我跟着说。

　　我不记得那天我傻了多久，但我一直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我一直傻下去，紧抱着我的那个人，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可怕的是，我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

　　………

　　「未央，关于股份转让的合同我已经拟定好了，现在只需要你一个签字立即生效。」

　　坐在我对面的人，是爸爸的旧友，李霖。他与爸爸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爸爸那年去世时，他还曾告诫我说「未央啊，你是林未央，你姓林，所以，你要记得你父亲的死，永远记得」。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那么严肃的对我说话。可惜那时太年轻，一点也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里。但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感觉，闷的我直发慌。

　　直到后来知道缘由，才明白他为什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记得了，不是凭他一句话，而是我没办法忘记。父亲的死，我当然不会这么罢了。

　　他说为了给我牵线，多年来千方百计留在了程氏，是唯一一个还留在程冰燃身边的旧职员。也一直在寻找我，希望我能与他一起重建林氏。

　　我清楚的知道，他对我来说将是一个多大的助益。

　　我点点头，说「那…签了这个合同，我就也算程氏的股东了，是吧？」

　　他笑了笑回答我「当然。我的股份虽然算不上多，但是毕竟也是其中一点，如果程冰燃想做点什么，多少也会顾及。现在我把它转给你，只是想你记得我那年跟你说的话，永远不要忘记。」

　　我怔了下，提起笔签好名，看着潇洒的「林未央」三个字，一直看着。

　　我说「我记得，我姓林，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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