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肖雅出差回来了，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约我出来，说有事。

　　我应了她，在这一天如约而至。

　　肖雅从我认识她起她就是个会打扮的女孩。但不知为什么，她身上却从来没有风尘的味道，给任何人的感觉都是精致。

　　人人羡她活的自由，她却在每夜每夜与我说着她的孤独。

　　现在，大概再不能听到那样卸下心防的诉说了吧。

　　她从包里拿出个漂亮的盒子递给我，对我做了个打开看看的眼神。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拆开了。

　　————是一个长相奇特的不倒翁。

　　她整了整面前的餐巾，对我说「记得你以前好像挺喜欢这东西，我看着顺眼，就买下了。」

　　我将它放在桌子上，轻轻戳了下，不倒翁开始不断摇晃。

　　「谢谢，我很喜欢。」我礼貌的道谢。

　　她皱了皱眉，不解道「怎么偏偏喜欢这么奇怪的东西？」

　　我笑说「因为…它不倒啊…」

　　肖雅思索了会，见我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份橙汁。

　　我默默的吃着盘里的牛排，不问她为什么不点红酒点橙汁。

　　我知道答案。

　　因为她一直认为牛排配橙汁才是天生一对。

　　这想法真让人难以理解。可她就是这么想。

　　我对她也蛮了解的…

　　这算好事吗？

　　「叫我来，只是为了送个礼物？」我低垂着眸，眼神涣散。

　　肖雅笑了笑，美丽动人。

　　她说「当然不是。」

　　我抬眼，等她下文。

　　「我听说…你见到安安了…」

　　肖雅是我高中时就认识的，只不过那时不同班而已。顺着我，自然也认得了安安。

　　我点点头。

　　「我挺想她，可她一直躲我。」她语调有些无奈。

　　「未央？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讨厌我？」

　　我切割着盘子边做装饰的萝卜花，状似不在意的道「为什么这样问？」

　　肖雅苦笑一声，低下了头「她就是讨厌我…」

　　我皱眉，不多言。

　　可安安分明一句也没有提过她，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说。

　　我抿了口味道极好的橙汁，缓缓道「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谁。」

　　肖雅笑了笑，抹着植物唇膏的嘴唇显得明亮无比「也许，我就是第一个。」

　　我哑然，不再说话。

　　因为我忽然想起安安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肖雅也许并不能胜任知己一职。」

　　我说「不会的，我赌她没有这么想。」

　　拿起包，我站起身欲走。

　　肖雅的一句话让我顺利停下了。

　　「从前，你也这样赌我不会如她所说吗？」

　　没办法回答，根本没有答案。

　　她接着说「你打赌总输，从来没有赢过不是吗？」

　　我笑了，但我走了，一句也没有反驳。

　　她字字珠玑，我无从辩解。

　　肖雅，暂且，算你赢了吧。

　　后来的几天我陆续找了几趟程冰燃，他从来不曾拒见。可我却心里有些微微抽疼的感觉，一阵一阵，撕心裂肺。

　　我找他去了大学，他说「不用试探我，从前的事情我一样都没忘记。」

　　我嘻嘻的笑说「可…我忘记了呀，不然你帮我回忆下好了。」

　　生拉硬扯的，总算把他扯进了校园。

　　大学里从来不乏新鲜生命，好像哪里都永远热热闹闹的，当然，除了我以前脑子一热入过的那个鬼神社团。

　　其实我还蛮喜欢那样神神叨叨的东西的，因为如果对一样事物太失望，也总还有个寄托的希望。

　　可后来与程冰燃交往开以后他就死活不让我去了，理由貌似是「你都有我了还信神做什么？」

　　我其实很想说「我们在一起就是我的努力和我每天不懈祷告神的缘故啊」。

　　不过我没说出来，我知道，我只是太害怕失败，我一直想，或许一直祷告下去，神明真的会站在我这边呢？

　　很傻的想法，可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想什么呢？」程冰燃仿佛永远笼罩着寒冰一样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抬起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微微偏过头疑惑道「你好奇怪，怎么了？」

　　我耸了耸肩，看似无所谓的笑，「就是忽然间觉得，他们说的什么我配不上你这种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他皱起了眉，抿起了唇，样子显得很苦恼。

　　我等他后话，可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句「别听他们瞎说。」

　　我哈哈的大笑起来，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笑着，他无奈的看着我笑着。

　　我眼睛的余光瞥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间没了兴致。奇怪的问他「你怎么不笑？」

　　他表情纹丝未动，僵硬的回答「不好笑。」

　　我顺势接了句「可是我以前这样笑，你不都陪着一起吗？」

　　说完才觉到不对劲，可说出去的话却不能收回，只得让本来就透出微微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我们沉默的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全身放空了，没有一点思绪。

　　他停下了脚步。

　　我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了新漆的「图书馆」三个漂亮的字体。

　　他看了眼我，提步入了去。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进去。

　　他摸索着排列顺序，一路顺风的走到了一个书架旁，然后用修长的手指一本本点着什么，很快便毫不犹豫的抽出了一本。

　　他递给了我，名字叫《白昼的星光》。

　　我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忘了。」

　　他说「对你，不说谎。我没忘，这里的一切，我都没忘。」

　　我忽然很想大笑，不顾形象，像个疯子的那种。

　　原因…还挺恶心的。

　　我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伪君子，真小人、大骗子、不要脸…

　　所有难听的话我真想立刻吐个一干二净，省的我憋的这么难受。

　　他说不骗我…

　　可他正在骗着我…

　　我掩下了嘴角的冷笑，对他说「如果你不骗我的话，那就告我一下你失约的原因吧，我很乐意听的。」

　　他噎了噎，最终还是轻轻将这话题掀过去了。

　　「这本白昼的星光，我后来看了无数次，如果你还有不懂的情节，我可以不看书复述下来了。」

　　我踮起脚将书放回架子上，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说「这本书我在和你相遇之前就看了无数次了，可我还缠着你要你讲情节，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女人居心叵测，应该保持距离才对啊？」

　　他望我一眼，说不出有什么情绪，我只听到他轻轻的说「好像…是该离你远点。」

　　我怔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承认。

　　他接着说「可要这么说来…我不也居心叵测吗？」

　　「哎？」我疑惑了声。

　　他状似苦恼的低着头皱着眉道「我那时明明知道你一定看过了，却不说破，难道这不算居心叵测吗？」

　　我愣了。

　　我从没有想过，原来我们的初次相遇，并不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他抬起了头，眼神像是大学时那般澄澈。只是再也没有弯弯的嘴角。

　　「这样的我，不诚实的我，你会想要离开吗？」

　　我被他直直的眼光刺的生疼，狼狈的撇开了视线。

　　有些事就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我只能自认倒霉。

　　「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我们继续吧。」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做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又或者说，我只是对他狠不下心而已。

　　答案无从而知。但我会很乐意跟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身边的是他，手边的是他，抬起头能看到的他是他。我再也不用在远隔天涯的国度对着夜空念着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可以真实的触碰到他了。

　　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何况，他还大发慈悲，肯陪我逛校园呢。

　　后来，我们又去了许多地方。一时回想，竟想起了曾经说过的每字每句。

　　原来，直到如今回忆，我才发现，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的一切，却记得那么清晰，从未消失。

　　我们在天台上坐了许久。虽然一直无言，却一点也不觉尴尬。可能是刚刚聊的蛮开心的缘故。

　　我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

　　他笑了笑，意味不明，眉眼中尽是一片破碎，再没了少年的温润。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我苦笑说「对啊…你程冰燃都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我都没问你为什么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你问我似乎不大合理。」

　　他许是听出了我弦外之音，但也只是瞥我一眼就罢。

　　「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我本来不打算问的，我真的不打算问的。

　　可是，我好想知道为什么。我想听他亲口说缘由。哪怕…

　　他似乎惊异于我的直白，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没办法回答我，我知道。

　　至少，他现在还不能回答我。

　　果然，他只是犹豫的「嗯…...」了声，就再没了下文。

　　那天，我清楚的记得天空很美，暮色昏沉，我们望着落日，幻想那是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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