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纪念日 1
十月二十八日。
永航之灯建堡六十年纪念日。
黎明前一场大雪悄然降临，天色大亮时，已将整个海岛重重覆盖，似乎在宣示，在这个极寒之地，只有一望无际的白，才是主宰。
雪虽大，但却无风，无数白色直线轨迹，将天地连结在一起，几乎能听见扑簌簌的雪落之声，密集而单调。
城堡门口的两只大红灯笼，午夜时分就已燃亮，高高地悬挂在巍峨的墙桓之上，安然不动，顶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越发衬托出灯笼的锦红，亮丽如火。
一切如山水画般久远而美丽。
“吱扭扭！”
宁静忽被打破，城堡的两扇大门徐徐打开，推门的是两名一身黑装的守卫，门轴摩擦发出的声响，传得格外远，竟将灯笼上的雪震得纷落如雨。
与此同时，各有一队黑衣守卫排着整齐队列，从后院绕城堡两侧跑步而出。
雪已颇深，两队守卫在前院中间汇集，共有二十四名，然后踩着积雪一直跑出前院大门。
透过洞开的城堡大门，可见里面灯火辉煌，不断有欢笑声传来。
欢笑声渐近，从堡内走出一大群人，皆盛装熠熠，笑容满面。
每年的建堡纪念日，城堡都会隆重布置，对外开放，欢迎任何人进入，以此来纪念岛主们的丰功伟业。
自昨日下午开始，城堡陆陆续续来了近百名客人，堡中二楼的客房已几乎住满。
这些客人大都与利波塔提亚有着多年交情，多是乘船前来，也有少数乘各式飞行器而来，如今正被二十二领着，到堡外观礼台去。
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三，他身着一身白色西装，在漫天雪花的映衬下，周身似乎闪着微光。他满脸欢喜之色，快步走在最前面，小白稳立在他肩头。
对三来说，纪念日这天最好玩，人多热闹，他自夏天起，就盼望了好久。
雪是他的领域，只见他手指如弹钢琴般轻盈跳动，身前积雪遂迅速翻滚避让，所经之处，露出数米宽，干净平坦的道路。
四则走在人群中央，依然一身火红装扮，娇艳欲滴。以她为中心，如有着一把无形巨伞，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雪落近，便被推开，向周围飘落，勾勒出伞的形状。
所以，一行人尽管在雪中行走，却无一人脚上，身上沾上一片雪花。
穿过院门，人群向左转去，这条路直通海边，路是上坡，尽处是一个宽阔平台，可容纳上百人。上面摆了十几排座椅，皆都朝向大海。
平台下即是垂直达百米高的悬崖，黑色的海水在悬崖下汹涌卷动，强劲冲击着崖底的礁石，发出阵阵拍岸之声。
由于海上也在飘着大雪，远处的冰山已被隐藏在一色的白茫茫之中，辨不清楚。
那群先行跑出的守卫，此时全都肃然立在平台之上，黑装尽白，直如二十四个雪人般。
在守卫前方，一字排开，置了十二门大炮，炮口上扬四十五度角，冲向远处海面。
一行人临近观礼台，三先行跑过去，站在台上，只一个轻快的转身。
平台之上所有的雪，便如有了生命，纷纷从座椅、大炮和守卫身上滑下，汇集到平台上，接着又像波浪一样涌动到台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融入澎湃的海浪之中。
不一时，平台之上便一干二净，无半分雪花留下。
此时，人群也已到达，二十二安排宾客在座椅坐下，四坐在中央，平台上空便再无雪飘落，而是温暖，干燥，如暖暖春日。
三坐在最前，刚坐下，小白就迫不及待跳下，在平台上东看看，西看看，跑来跑去。
此后，从堡内不断有人前来，而从东村也陆续来了不少人，大多远远围着观看，也有少数上了平台，寻个位置坐下。
等克拉克陪同崔启轩和肖恩来时，座椅已快坐满，三人只好分开就坐。
克拉克才寻个位置坐下，就听见有人和他轻轻打招呼。
“嗨！克拉克。”
克拉克抬头看去，却见是怪影正转着身对他招手，他坐在克拉克斜前方两排位置，被五和十三夹在中间，前面一排正对的就是四。
他今天也着了一身浅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笔直分了条线，精神焕发的样子。
“嗨！你来了。”克拉克回应。
“是，飞天特意托话让我来的。”怪影低声道，他指了指四的背影，咧开嘴，双手各自轻握拳头在胸前抖动，做出一副超陶醉的神情。
克拉克不禁皱了皱眉头，才想说什么，怪影旁边的十三重重哼了一声，怪影的头立马转了回去。
一和二陪同铁模先生，最后出现，坐在前排中间位置。
上午八点正，二十二站起身，依旧是一套黑色礼服。
“开始！”她大声道。
守卫得令，弓身，拉动手中引线。
炮口瞬间喷薄出一道刺目火焰，紧接着散出浓密硝烟，十二门大炮依次对空轰鸣。
十二响之后，又是一轮惊天动地的发射，震耳欲聋的炮声回荡在整个海岛上空。
六十响过后，众人皆目眩神离，只觉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出奇的安静，就连悬崖上不断崩裂的积雪，也只在无声落入海中。
硝烟缓缓散去。
“女士们，先生们！”
一不知何时已站起。
“六十年前的今天，前岛主霍华德，于荒芜之地，费十五年，披荆斩棘，建成此堡，是为自由航路。三十年前，现岛主詹姆斯，秉前岛主意志，对城堡扩建，改名为永航之灯。”
他的声音威严而激昂，背后是一片大海。
“利波塔提亚人，生于城堡，长于城堡，核爆前，不容于世，全赖此堡庇护才得以生存，而核爆后，满世沧桑，唯此堡是一片净土，为此，每个利波塔提亚人，都深深感激两位岛主的功绩，并谨记两位岛主的教诲。”
一环视一周，继续道：“在座各位，有许多是利波塔提亚多年故交，可以为我们见证……”
“见证什么？见证你背叛岛主吗？”人群中忽有一人阴恻恻地道。
一脸色大变，骤然停住，目光落向人群中，众人顺他目光看去，有一人肤色白皙，油头粉面，面露惊愕之色，坐在那里。
十三早已站起身，一把抓住那人衬衣衣领，将他提将起来。
“你说什么！”十三怒道。
“我……”
怪影双足离地，人在半空，脖子被衬衣领子紧紧勒住，白皙的脸憋得通红，只是拼命摆动双手。
“十三，让他说完。”二站起来道。
十三听闻，哼了一声，重重将怪影放下。
“我什么都没说。”怪影揉着脖子，终于能说出话来。
“还抵赖？”十三双目一瞪。
“十三，坐下。”一命令道。
七此时起身，从座席中站起，双目闪动，向前走去。
“平白无故，你，为何说我背叛岛主？”一问道，他双眼看着怪影，但在场每个人都觉得在被他注视。
“你自己知道！”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三刚悻悻坐下，一直在瞪着怪影，这下看得真切，声音就是从他嘴中发出。
就连克拉克也从侧面看到，声音传出时，怪影的嘴唇正一张一合。
“不是我……”怪影看到十三的眉毛瞬间竖起，大惊失色，忙一手捂住嘴，一手摆动，声音中已有哭音。
“我最烦敢做不敢当之人。”十三已将他提起手中，就要向外扔去。
“背叛岛主！还要杀人灭口？”就在这时，又有一声音又从另一方向传出，这声音也很阴冷，但带着奇怪的口音。
克拉克循声看去，那是一个变异人，就坐在九旁边。
这个变异人克拉克有印象。
昨天因他要陪崔启轩和肖恩，是由九驾飞艇去和十三将货物搬来，飞艇回来时，山水号船长和大副也跟了过来，当晚就宿在客房，那个大副就是这个变异人。
“岂止杀人灭口，还贪淫好色。”
就在众人疑惑地目光投到变异人身上之时，又有另一个阴柔女声响起，这个声音来自于一名站在座席后的堡内侍女，她手中正捧着一个盘子。
“岂止贪淫好色，还谎言诡诈。”一名站立的大炮前的守卫大声喊道。
“岂止谎言诡诈，还……”
此时，不停有各种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内容全为对利波塔提亚人的指责与攻击，此起彼伏，令人应接不暇。
座上的宾客出现了不安的骚动。
更远处的围观者则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将怀疑的目光洒到台上。
这些围观者大多是从东村来的居民，也有不少为各船上带来的水手。
“利波塔提亚净土，航灯永耀。”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不大，但却瞬间将所有声音压下，温和清澈，只在人心内震荡。
“那装神弄鬼者，必遭雷谴电击！”
是二，她一头黑发尽然散开，直直飘散空中，神情庄严，每说出一字，便有一颗五彩光团脱口而出，冉冉升到空中，消失不见。
“我就装神弄鬼，你有什么……”这个声音是从克拉克背后传出。
克拉克才要扭头去看，就觉风云突变，周围光线骤然间阴沉下来，紧接着，有炫目的光亮起。
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贯彻天地，直落入远处的围观人群之中，伴随着“轰！”的一声炸雷，震耳欲聋。
“啊！”
惨叫声中，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踉踉跄跄走出，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他身旁空间，有一只大手探出，将他一把抓住，拉了进去。
再一刻，平台上一阵扭曲波动，七手中抓着那人，从中浮现出来。
那人头上冒着青烟，须发尽墨，衣服已焦了大半，七一放手，便跪伏地上，发出一声声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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