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洗漱间时天已经黑透，我当然不会傻乎乎站在原地等男孩出来找我算账，蹑手蹑脚进了娘的房间。
娘已经睡下了，我不敢点灯晃到娘，摸黑爬上床，小心翼翼睡在娘的枕头边，拉过被子角盖在身上。
黑暗中只听娘睡呓一声：“睡另一头去。”
我很失落，只得应了声：“哦。”讪讪地爬到另一头睡下。
安静半晌，娘忽然轻声道：“小月。”
我坐起身：“娘，你想喝茶吗？”
“你今后要是滥杀无辜，娘会亲手了结你。”
不知道为什么娘总怕我变坏，我重新躺下，安慰她：“不会的，娘您放心，我不会变成坏人的。”躺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可是娘，杀鸡算不算滥杀无辜。”
我六岁就会杀鸡拔毛炖鸡了，因为这事娘还夸过我呢。但鸡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当然是无辜的。可鸡不是人，到底可不可以杀它们呢？
娘静了片刻：“不算。”
“杀鱼呢？”
“不算。”
“杀……”
“睡觉！”娘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哦”我赶紧闭上眼睛，将最末那句“杀不无辜的人呢？”咽进了肚子。
第二天，娘照常早早地起床忙事情，我去厨房准备早饭。
刚要灶头里的火点燃，徐叔叔在门外招呼了一声：“小月，来大厅一下。”
我依言到了大厅，看见娘坐在大厅主位上，男孩跪在娘脚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朗声道：“娘，喝茶。”
娘收他当了义子？！
登时我就愣住了，随后鼻子阵阵发酸。这个浑身臭哄哄，头皮参差不齐像狗啃似的男孩，凭什么做我娘的义子？凭什么跟我抢娘？
娘接过他手里的茶，抿了一口，抬眼道：“今后你便是我黎芷青的儿子，像你妹妹一样，也跟我姓。你既是大年初十进门的，初十这个日子硬朗，便叫黎初十。希望你平平安安成人，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凡事问心无愧。”
“多谢娘亲教诲。”黎初十深深地伏地，磕头。
“黎月，”娘瞥向我，“你比初十小三岁，该叫他哥哥，过来给哥哥敬茶。”
我断然拒绝：“不，我没有哥哥。”
“小月，听话。”徐叔叔在旁边劝道。
我一扬下巴：“我没有哥哥，娘是我一个人的。”
娘低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白玉般的手指拈起茶盖，细细地品了一口茶：“点上香，去外边跪着去，两个时辰。”
我一甩头走到香案前，拿起一支计时香点燃，插在大堂的香炉中，便要到院子里跪着。
徐叔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对娘道：“外面还有雪呢，孩子跪着不冻坏么。平白无故多个哥哥，她有点脾气正常。再则平辈之间敬茶礼可以省，初十，你过来认认你妹妹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我只是鼻子发酸，可一听见徐叔叔的话，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滚出了眼眶。
黎初十依言走过来，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妹妹，哥哥昨天不该打你，是哥哥的不是。”
“行了，你们兄妹以后要互相记挂着，帮忖着。”徐叔叔拍拍我的后背，“小月，做饭去吧。”
我嘴一噘，转身要走。
“砰！”突然一声响，是娘用力拍了下桌子。
“黎月。”娘的声音不怒自威。
娘的意思是，她说的话一定要听。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忙捏着衣角快步走到门外院子中央跪好。
徐叔叔扭头看着娘。
娘挑眉看着他，像是等着听他的话。
可徐叔叔只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而是默默地转身穿过院子，出了六扇门。
娘也站起身：“初十，厨房有米有面，自己做饭吃。”说完话，也穿过院子离开。
正盯着我看的黎初十回过神，点点头：“是，娘。”
娘离开后，黎初十也走开了，偌大的六扇门只剩我一人孤零零地跪在雪地上，冷风嗖嗖地吹得脸生疼，膝盖冻得发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四周白茫茫一片。我全身冻得发麻，抬头看了看计时香，还剩下一半，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
突然，黎初十回到大厅，从香炉里拔起计时香拿在手里走了。
我跪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只见黎初十又回来了，手里的计时香只剩下一根香棍。他将香棍插回香炉，扭头朝我笑笑。清秀的脸庞映着白茫茫的雪光，笑容灿烂得如同冬日的阳光：“香燃完了，你可以起来了。”
都怪他跟我抢娘。我一扬下巴：“谁要你帮，哼？”
他收起笑容，摸了摸头上短短的头发茬：“你这实心眼儿的傻妞想在雪里跪死么？起来，我煮了面。”
计时香确实燃完了，反正不是我没作弊，不算我骗娘。我站起身，可没想到跪久双脚发麻，根本不听使唤，整具身体一下子扑倒在地，摔得我“哎呦”一声，满身都是雪。
见状，黎初十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雪地里提起站好，蹲下身替我拍了拍膝盖上的雪。
在他面前出丑，我有点恼羞成怒，噘起嘴唇：“哼，谁要你帮？”
黎初十抬头看着我，认真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妹妹，我不帮你谁帮你。”
我想说“谁是你妹妹？”，可看着他那双清澈的茶色眼眸里映着我的倒影，那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但我心里到底不痛快，于是我支起手指使劲戳了下他头皮的一块秃皮解气。
他脸色一僵：“你戳我做什么？”
“就戳，就戳。”我使劲戳。
他无奈，干脆低头，将斑斑驳驳的头皮凑到我眼皮子底下：“好好好，你戳你戳，戳个够。”
吔，他没有防备吔。
我突然坏心大起，飞快抓起一把雪塞进了他的后脖颈，接着拔腿跑到台阶上，躲在柱子后面。
他凉得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扯着衣服不停地抖：“哎，你个小丫头片子，使坏！”
见他的样子滑稽极了，我开心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其实有个哥哥欺负着玩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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