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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一章。谎言守护


  待到刘肇踏入空空的玉堂殿侧殿时,只看到里头的奴才奴婢跪了一地,拼命地磕着头。

  他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

  附近能调动的侍卫几乎是乱作一团地四处搜寻,奴才们也都打发出去四处寻找,跟随着归荑一起入宫的宫女寻秋眼泪几乎啪嗒啪嗒落玉珠子似的,急得六神无主。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几乎整个宫里都知道端和郡主失踪的事情,包括此时正在金安殿中静静授课听文的关父子,班大家和众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家小姐。

  初次胆敢有侍卫在授课中擅自闯入搜查,一问才知是那位新晋的端和郡主失踪了。

  不少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交换着彼此才能看懂的眼神。

  邓绥微微蹙眉。或者说,自从上次窦南筝成亲那一日,君骘逃跑消失后,她心中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但是,没有消息,兴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那一日邓家城里城外不动声色的巡查,缜密到如此地步的暗捕,他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长久的思索之下,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然而越是深思,越发可疑。

  他该不会……是潜入窦家了吧。

  他消失那一日,正巧也是窦南筝大婚。趁乱躲进窦家一日两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然后呢?余下那么长久的时日,他是如何躲过搜查的?

  “那位端和郡主,你可见过?”不知谁压低了声音问道。

  另一个人摇摇头,说:“听说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因为身体不好自小养在雒阳外的国寺里。别说见了,过往,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亲侄女吗?不是表家侄女?那岂不是和窦副将一样?”

  “太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倒还和欠着我堂兄几分人情,我听那边松了些口风,说是太后娘娘对这位表小姐可是喜欢得紧,前一段日子,像是住在窦五侯爷府上,侯爷出征去了,太后娘娘置哪儿也不安心,就接到自己宫里了……”

  “原是与太后娘娘同住吗?这么说,也是同陛下朝夕……”

  邓绥听着这些闲言闲语,倒也不十分在意。只是看着坐在一旁的阴慎柔,神色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尽是些长舌的……”阴慎柔咬着牙,声音不大不小,顿时喧闹声似乎小了些。

  马家三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瞥了一眼阴慎柔,说道:“怎么,难道你觉得,窦家大小姐没能成为皇后娘娘,你就能是不是?且不说如今的阴家也便如此了,即便是如二十年前的盛景,只怕以你这脾气,陛下也是难以忍受的……”

  “你说什么?!”阴慎柔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怎么了,现在窦家出了个二小姐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也就可以省去千秋大梦了!”难得逮着个让阴慎柔吃瘪的机会,马三小姐便也硬着腰板和她辩说起来。

  “我阴家光景不复往昔,你以为你马家便是能与窦家分庭抗礼?你的堂兄前几日才自尽狱中吧,看来,你们马家急着要与窦家五侯爷结亲来攀关系,不也是春秋大梦?”阴慎柔冷笑一声,看着马三小姐脸色惨白一片,心中多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关夫子不禁轻轻咳嗽,与班大家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不过是失踪了一个郡主,倒像是要把整个宫都翻过来似的……”有人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侍卫,禁不住嘟囔。

  “嘘。”立刻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袖,阻止她继续说,“说话小心点,马家和阴家的小姐嘴上还能图个痛快,咱们这些,可是最好别乱说话。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保不准……”

  “保不准什么?”那人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只觉得门外的侍卫急匆匆来去,声势浩大。

  “保不准……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方立刻噤声,不再谈论这位窦家郡主的事情。

  然而因为这一场混乱的打断,今日的授课,便也就到此打住了。

  在回府出宫的路上,邓绥却遇到了一阵骚动。有小厮掀开帘子来报说,有奴才请求觐见郡主大人。

  远远看去,那奴才似乎有些面熟。邓绥下了轿撵,走近两步,险些踉跄了一下。

  屏退侍从,君骘的脸色很快就由唯唯诺诺转为了淡然,看着邓绥说:“幸而你今日走的是这一条路,看来,我的运气还没有用完。”

  邓绥倒是没有他那么平静,压低着声音问道:“你最近躲在何处?此时怎么在宫里?你可知……我有多么担心,我真怕你……”

  君骘蓦然打断她,问道:“你想当皇后吗?”

  邓绥怔忪了一瞬。

  “如果没有窦家那位小姐,你,可以当上皇后吗?”君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邓绥心里冒出危险的想法,不自禁地揪住他的袖口说道:“你藏在窦家对不对?”然后想了想,目光更犀利了几分:“你,接近了那位窦小姐,对不对?”

  心中的惶恐不禁加大,邓绥皱着眉头,摇头道:“不要做傻事,不要去伤害她。君骘,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当我发现那个孩子存在的事情,就知道她必定成为你最大的隐忧。”君骘叹了口气,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个孩子烂漫的笑意,说,“不过你放心,我从没想过要杀了她。”

  这有些不像君骘一贯的做法,从前的他,只要是对她稍有不利的人和事都会毫不留情地抹杀。他年纪虽轻,但素来为她沾染的血腥,却是浓厚无比。

  曾经,在他垂死绝望的时候,她背着整个邓家庇护着他。从那以后,他便决定拿起刀剑为她一生厮杀。

  邓绥听到他说不会伤害那位窦小姐的话,不禁松了口气。

  然而他却神色有异。

  “我只是想要和你道歉。”君骘转过身去,轻轻说道,“一生为你担尽罪孽,这原本,是我许下的诺言。但是,如今有了例外。”

  邓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你不是问我最近躲在哪吗?我刚好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估计就算是邓家,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到我,更没法把我揪出来。所以特意来请你帮忙的。”还没等邓绥说些什么,君骘便懒懒地说道。

  “什么地方?”邓绥疑惑地问。

  他勾起嘴角:“暴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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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归荑不顾阻拦冲进公堂的时候,正巧看到他们将青釉狠狠按在地上,高高举起朱漆木板准备狠狠挥下。

  几乎是破口而出的一句:“住手!”

  大抵是她声音嘶吼得过大,那行刑的人真的停了下来。

  窦栈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却面色暗沉得像是糊上了一层黑泥巴似的。还没等他说什么,归荑先发制人一句话震惊四座。

  “我认罪!”

  认……认什么罪?!

  窦栈整个人都气哆嗦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才狠狠拍了几下惊堂木,说道:“胡闹!你这是胡闹!来人,把郡主给我带回……”

  “我是共犯!”窦归荑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道,瞥了一眼一旁同样呆若木鸡的言官,皱着眉头一跺脚,说道,“看什么看,快记啊!”

  君骘和她说过的,她说的话一定要被一旁的文官一笔一划写下才作数。

  文官恍然提笔,簌簌地挥笔在木签下记下她的供词。

  “窦归荑,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窦栈怒不可遏,走下堂来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说道,“你偷了朝月璧吗?你杀了人吗?你可知道,你刚刚说出来的话可以判你斩立决!”

  “青釉姐姐做过什么,我就做过什么。”窦归荑扶起青釉,抬眸看向窦栈,说道,“不管是偷朝月璧也好,杀人也罢,你想要给我们安上什么罪名,就安吧。”

  我们。她刚刚说,我们。

  简直可笑!

  “窦大人,这证词已确然,共犯也认罪缉拿,现下,倒是可以结案了……”文官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窦栈猛然大袖一挥,怒然回首望向文官道:“结什么结?!这案子疑点颇多,大人,还是谨慎些为上。你说呢?”最后三个字,语气竟然真的像是在询问对方一般。

  而那位大人毕竟不是木头,轻轻放下笔诺然道:“疑点着实颇多,颇多。”

  “我再问你一次,你给我想好再回答……”窦栈坐回位置,咬着牙,目光凌厉,“你,可是……”

  “是,我是同党。”归荑字字铿锵。

  窦栈的眼神如熔炉,几乎要将她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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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承明殿。

  窦栈之父窦笃赐座于南侧,太后娘娘高居殿上。殿内服侍的侍从多数都被屏退,整个大殿显得有几分空然。

  如今,大将军窦宪前往关外驻守,副将南筝和侯爷窦瑰也领兵在外,而窦景在南筝大婚后便前往封地视察。如今朝中,太后娘娘的至亲重臣,唯有殿下的窦笃。

  “于是,栈儿便先将她押入牢中了?”太后沉吟,看不出喜怒。

  “本是一桩小事,臣素来独揽此担,筹谋推进多年,眼看有些眉目就要揪出梁氏的余党,可是这下……”窦笃皱着眉头,拳头不禁握起,为这么一个不知世事行事荒唐的侄女而气愤。

  “不若,便先不管她。进了暴室狱,还不信那个梁家的小杂种不吐出些什么东西来。那个丫头,跟着受些苦也好,免得日后不长记性。”窦笃咬咬牙断然道。

  太后淡然瞥了他一眼。

  轻轻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小口,说道:“归荑的性子,和她阿爹,那是一模一样。只怕,你这样逼,是长不了什么记性的。”

  窦笃眼中戾气更甚。猛然一拍桌案稍以泄恨:“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罪名已定,勉强放人岂不是又成了那些贼寇手里的把柄,又是弹劾请奏。我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姓马的,险些把我和三弟的兵权都削了几分……”

  幸而后来,太后庇护,将他在狱中解决了。

  茶杯缓缓放下,太后理了理袖口,思索着什么,良久,说:“比起让那梁氏女拉着我们窦家的孩子一起陪葬,自然是,宁愿两个都放过。”

  话说得轻巧,可如今,放人也需要个名目啊。几乎都定案了,难不成,还要翻案?

  窦笃绞尽脑汁,苦恼不已。太后却轻轻乜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别无他法了,你且同栈儿说,这件案子,不用他审了。”

  窦笃惊了一瞬,这件案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上那还了得,一定会立判窦归荑与那叛女同为死罪!

  看到窦笃讶然站起,太后问了问身侧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娘娘,戌时方过一刻。”婢女回答。

  “应是快要到了。”太后垂眸,窦笃蹙眉,说:“太后娘娘,此案决不可交予外人审,还望三思!”

  忽然有通传的奴才弓着腰走近,太后方才派他去雒阳城门守着,此刻,看来是有消息了。那奴才到太后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太后嘴角微微扬起。

  “传他进来。”太后娘娘轻轻咳嗽一声,摆摆袖子。

  窦笃看向门外。

  一个披着厚厚裘袍的人步履静默地走了进来。身形高瘦,感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然而裘帽笼盖了他的头,看不到他的面容。

  太后气定神闲,说道,“孰是孰非,生杀取舍。从现在起,哀家,全都凭你。”

  窦笃眉头蹙得更深几分。

  那人将披风轻轻解下。

  跪拜在堂下,说:“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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