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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惊魂一刻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中域的女孩子和她的妹妹一样荡悠悠坐在五层楼高处的阳台上时,宫南城的心头有了丝莫名的心悸。

  他跟随着她一起进入了隔壁邻居的房间,窗口很窄小,邹韵的整个人就坐在阳台的窗檐上,修长的双腿荡在窗外,从他的角度也之不过可以看到她纤瘦的背影。

  身边的警察和消防队员也在高度戒备着,每个人看上去都异常的紧张,却不敢大声说话,屏气息声关注着事态发展。

  “邹昕,我来了,我在这里陪你。”她蓦然静坐着,全然无视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与她一墙之隔的妹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躲避着云层中若明若暗的阳光,微风浮动着她的发丝和裙裾,像只翩然欲飞的蝶。

  又是一只空易拉罐滑过一道闪亮的弧线被抛落在风中,邹昕带着醉意的哭音在隔壁含含混混响起来,“你来了也没用,邹韵,没有了阿东,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替我照顾爸爸……”

  阿东,邹韵抿了抿唇,眼前仿佛全是那张光碟中拥抱着邹昕的纹着刺青的背影,她微微咬了牙,黑瞳如炬,跳动着簇簇的星火。

  “抱歉,我做不到,我没办法为你照顾他。”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盯着摇摇晃晃的邹昕,“你死了,我敢向你保证,爸爸一定活不下去。”

  她笃定的语气让邹昕略微安静了一下,只听得她顿了顿,缓缓说道,“因为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是邹海强唯一的亲人,你若死了,邹海强也就死了,邹昕,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邹昕倏地张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邹韵,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邹韵耸耸肩,唯有眸色更加深沉,“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我,为了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她无数次把我关在黑屋子里……”她嘲讽地弯弯唇角,“而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魇里。”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邹昕还不记事,然而那恶毒的咒骂,无边的黑暗却深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她不过一直想要微笑着面对,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往事撕掳得鲜血淋漓。

  对于比她小了四岁的邹昕来说,这当然算得上是一个秘密。

  “下来吧,邹昕,我不会代替你去尽孝,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死不起。”她第一次扭头看着隔壁的妹妹,苍白的面色,红红的眼睑,凌乱的短发,不羁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惊惶。

  中年得女,邹昕一向是邹海强的掌上明珠,母亲去世后,父亲更是把她宠得没边儿,邹昕和其它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非常依恋父亲。

  “忘记阿东,他不是注定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男人。”她用力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边妹妹冰冷的胳膊,“邹昕……”她的声音梗了梗,似乎说得很艰难,“我赚了些钱……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留学。”

  季寒川和姜瞳来到邹韵家的化纤厂区住宅楼的时候,邹韵和妹妹正彼此静默着,她的眸光并没有看向一墙之隔的邹昕,反而是微微仰着下颌,好像在遥瞰天上的飘渺的云朵。

  邹昕看上去很疲惫,与邹韵的对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的头靠着窗外的墙壁,短发在风中浮动着,又带着迷离的醉意,微晃着的悬空身体看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寒川,如果邹昕救不下来,依邹韵性子,一定也会跟着跳下去。”姜瞳蹙着眉头在他的身后低低提醒了一句。

  季寒川黑瞳忽闪着,久久盯着那个苍白的身影,没人比他更了解她,在他的面前她曾经毫不犹豫跃上过中域地产大厦三十三层楼的高窗,也是为了妹妹邹昕,身着寸缕,长发飞舞,眸光灼灼,犀利得像是一只美丽的水妖。

  他知道在中域大厦的那一刻,她绝对不会跳下去,可饶是那样,他也没有去赌,只是允诺了阿东从邹昕的世界中消失。

  他向姜瞳要了邹韵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的时候,《 life》的铃声空旷地在风中响起,让邹韵僵直的身体微微一震。

  屏幕上跃动着一串不知名的号码,整齐的贵族号码,后边是长长的五个九。

  接起电话,他的声音像是暮色中最暗沉的物质坚不可摧,“邹韵,你后悔了吗?”

  她紧紧抿着唇,贝齿咬着失色的唇瓣,一语不发。

  “你妹妹如果跳下去,就是你一手毁了她,是你在三十三楼的窗台上以死相胁要阿东离开她,只可惜令妹动了真感情……”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邹家的女孩子各个拿得起,放得下,冷酷得连血液都是冰冷的呢。”

  “怎么样?”他要遥遥盯着她的身影,想象着她的痛苦,竟让他胸口那一丝闷闷的锐痛可以得到缓缓释放,“邹韵,现在你要不要再脱光了衣服求我,让阿东回到她的身边?”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静默,不过季寒川看得到她收回来散淡的目光,她是有些近视的,他知道,隔了这么远,下边又是这般密集的人群,她不可能看清楚他在哪里,可他就是感觉到她的眸光好像黑洞洞地注视在他的身上。

  “季寒川。”她翕动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清凉的语声是那般的熟稔,几乎是让他的心头倏地一震,月光下的白裙女孩,风中凌乱的长发,在他的怀中抬起面庞,弯了眉眼,暖暖一笑,季寒川……

  “邹韵……”他竟不自觉地回了一声,有些沙哑了嗓音,手指缓缓握紧了手机。

  “如果那人渣此刻敢出现,我用性命保证他会死得很难看,请季总替我转告他,让他每日为自己烧香祈祷,总有一天,我会向他讨还这一切。”

  她偏着头轻轻的对着话筒说,几乎就像是轻诺的耳语,却一字一顿,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她挂断了电话,转头望了望隔壁的邹昕,“怎么样,方才我对你说的话你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你是邹海强唯一的女儿,到底能不能死得起,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她扶着窗棂站起身来,把手伸向身后的人,“我的腿麻了,拉我进去。”一只手伸向了她,修长的手臂,修剪得十分干净得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就在她要回身进入房间的时候,意外竟然毫无预期地发生了。

  邻居家中老旧的窗台雨檐在她的脚下忽然脱落了一大块,她的脚在霎那之间踏空,整个人的身体瞬时失重,向地面尖利的铁篱笆坠落下去!

  众人一声惊呼,姜瞳僵直在当地,黑眸尖锐地凝成了一线,一眨不眨定格在那在空中摇晃的身影之上,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季寒川已经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那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却也被她下落的身体重量带出去大半个身子,修长的手臂因为用力血脉遒劲,小麦色的肤色涨得通红,竟然是欧陆集团的宫南城!

  “姐……”这一幕终于让混沌的邹昕清醒过来,伸着手向在空中摇荡着的邹韵哭喊出声来。

  “我没事,邹昕,你赶紧进去!”邹韵挥着另一只手,嘶声向邹昕喊着,邹昕生怕她出意外,再不敢执拗,凌乱地低着头,用颤抖的手抓住窗棂一点一点站起身来,慢慢退回到房间里。

  看着妹妹的身影安全回到房间,她长长舒了口气,手心中俱是淋漓的汗水,摩擦力越来越小,二人紧握的手臂也在一点点滑脱……

  “用力,坚持住!别放手!”宫南城拼尽全身气力握着那她的手臂,脸涨得通红,可是窄小的窗口仅能探出他一个人的身子,身后的消防队员和警察忙着破拆固定的主窗。

  “邹韵……我求你千万别放手,你要坚持住啊!”顾盼盼花容失色,连哭带喊,脸惨淡得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软得面条一般,若没有岳少鹏拖着她,只怕早就瘫软下来。

  窗子的破碎声此起彼伏,消防战士利落地打碎了这边的主窗,顺下了绳带,二人紧握的手臂已经抖个不停,宫南城死死盯着邹韵的脸,豆大的汗珠儿滴落在她的面庞上。

  她仰望着他,微微弯唇一笑,那双修长的水眸中没有过分的惊惶,只有一分深深的感念与释然。

  消防队员沿着绳子从宫南城的一侧滑下,伸手去握邹韵的臂膀,两个人在空中摇摆不定,一时之间还难以得手,她的力气用尽,手已经慢慢滑脱开,宫南城只能紧攥住她的半只手掌。

  “不能放弃!”他低着头对她大喊了一声,可还是绝望地感觉到了她的指尖在手心流逝的速度,就在他几乎闭上了眼睛的时候,身边的消防队员已经在千钧一发间一把抱住了邹韵已经下坠的身躯……

  垂直的楼下,是季寒川仰望的面孔,他缓缓收回张开的双臂,幽瞳深邃,手掌上流着殷红的献血,那是在方才飞速翻越楼下的铁栅栏是被刺伤的伤口……

  这一幕闹剧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阑人静。

  受邹韵所托,顾盼盼,岳少鹏和杨文远带着本来要求死却被姐姐吓得半死的邹昕去见万小米的妈妈张岚,潼安市的首席心理医生。

  邹韵一一打发了警察,消防队员,救护人员并赔偿了邻居的损失后,才顾得上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宫南城道声谢。

  小区内惊魂未定的看客们陆续散去,无人夜幕中的化纤住宅区,看上去又不过是一个再宁寂不过的夜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陪着宫南城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停泊着那辆迈巴赫的地方。

  “宫董,今天的一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谢你。”她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覆盖了浓郁的暗影。这个中域集团的小助理,还真是一个麻烦不断的女子。

  宫南城淡淡一笑,“你害我损失大了,今天欧陆商都开业,晚上本来要出席加盟商晚宴的,现在肚子还真饿了。”

  邹韵停住脚步,有了几分局促,“你陪了我这么久,要不,我请你吃夜宵?”

  “好啊。”宫南城挑挑眉梢,“只是这大半夜的,还真想不出吃点什么。”

  邹韵笑笑,“如果不嫌弃那就不用开车子,只要出了厂宅走个几百米就成。”

  当两碗晶莹剔透的热馄饨摆上餐桌的时候,宫南城还真的就有了许久没有过的食指大动的感觉。

  洁白小巧的馄饨,碧绿的菜叶,飘香的麻油,香气一股脑儿地窜入了口鼻,让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白头发的老太太带着她的哑巴儿媳在灶台前忙碌着,小小的平房里还有几个下夜班吃夜宵的化纤厂工人,都是每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埋头吃着,只想着美美填饱了肚子,回去倒头睡个好觉。

  “这里也只有吴奶奶的馄饨铺子开到夜半两点,吴奶奶的儿子就是化纤厂倒夜班的工人,她一直会等儿子下了班吃了热馄饨后才会打烊。”

  邹韵盯着眼前馄饨,清秀的面庞氤氲在热腾腾的雾气之中,方才有了些许的血色。

  “从前爸爸还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下了夜班总是给我和妹妹买一碗热馄饨,我们每天早早睡下,听到了爸爸开门的声音总是会一跃而起,两个人迫不及待的分吃这碗宵夜,渐渐的连夜半两点会醒的生物钟都养成了。”

  她的唇边浮上一丝淡淡的笑容,“爸爸买断之后和工友们一起去了安徽打工,慢慢的,我和邹昕这夜半会瞬时醒的吃货习惯才改了过来,说起来,还是吴奶奶包馄饨的手艺真的不得了。”

  她喃喃自语地说着,也不问他的口味,径直向面前宫南城的碗中加了些香麻油,一如再熟稔不过的朋友。

  吴奶奶的馄饨馅儿永远只有一种,不变的五花肉香菜馅儿,宫南城的口味很挑剔,肥腻的东西几乎一点不沾,可是今天的这碗并不素净的馄饨却让他胃口大开。

  并不是每日的金樽海宴反倒不及白发老妪的一碗馄饨,亦或是真正让他觉得有胃口的却是面前这个浅浅微笑着的女人。

  她的妆容有些花了,眼影晕开了些,顺着眼角干涸的泪迹缓缓的湮开,长长的头发有点凌乱,雪白的面庞上依旧有泪水倾泻过的斑驳痕迹。

  她和他的手在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都受了伤,她的手腕高高的肿胀着,尽管后来的医务人员为她进行了处置,还是看得出来软组织拉伤的程度不轻。

  她只敢用左手吃东西,看起来有些笨拙,却每一口都吃得那么认真,一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有剩下一滴。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只贪吃的慵懒猫咪,这如何能想象这个看起来吃相认真的女子,在几个时辰之前正经历着什么。

  吴奶奶的五花肉馄饨,宫南城吃了两碗,结账的时候邹韵递上了钱,却被老太太强塞了回来,“能看着你平平安安坐在这里吃东西就好,这丫头,今天可把大伙儿的魂儿都吓掉了!”

  驾驶着马巴赫回城区的时候,宫南城又求证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邹韵,上面的确留下了那女孩的电话。

  说实话,开车真的很不方便,借着飞驰的霓虹,他瞥了一眼红肿的手臂,手腕很痛,但是胃里却感觉很暖。

  邹家的灯亮了彻夜。

  邹昕留在了张岚阿姨的心理诊所,尽管惦记着邹韵,但是为了让她安心,顾盼盼还是留下来看着邹昕,寸步不离。

  这一夜,邹韵和衣蜷缩在沙发里,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悄无声息。只有在无人的夜,她才可以轻轻咬着枕巾,任自己一点点崩溃,一寸寸沉沦,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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