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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篇


  三月,春意薄薄,寒意料峭。

  江南的夜里,烟锁青瓦,雾掩重楼。密密稠稠的雨丝幕布般裹着静谧黢黑的小镇。

  青石巷的尽头,徐徐行走着一位诡秘的女子。女子左手撑油纸伞,右手执一颇为古旧泛黄画卷,在雨幕中从容迂缓地迈着小巧的步子,雨水顺着伞沿滴落至地上,瞬间涎玉沫珠。月白色长袍拖拽至地,外罩黑色织锦大氅,疏疏落落刺绣着浅白色梨花枝蔓。如墨似漆的双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跫然足音,在深巷里荡起一层层回响。

  女子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重脊高檐间,半刻后,拐进街尾深处,驻足而立,眯起幽深的墨瞳打量起宅子匾额上刻写的三字:长安茶。这三个字,若不是仔细辨别还真认不出来,弯弯曲曲,拙劣无力,犹不及蝇虫爬行痕迹。女子哀叹一声,收了伞,推门而入。

  此刻,屋里灯烛犹燃,恍惚的光影层层叠叠。时而,一阵熏香袭来,屡屡气息透着清新的花蜜味。躺在角落软塌上的黑衣小子,睡得正是酣然。女子瞟了眼,顺手操了书架上的一本古籍砸了过去,黑衣小子猛然惊醒,呆愣片刻,正要发作,见是那白衣女子,瞬间脸上堆起了笑:“长安,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水夫人可是等你半下午呢!”

  柳长安嗤了声:“你倒是睡得安然,那牌匾你就刻成那样?竟然还敢点我宝篆香。”这小子越发惫懒可恨,悔不当初答应留他在身边。

  黑衣小子也不着恼,依旧嬉皮笑脸的打趣:“长安,莫小气嘛!这么凶,可是嫁不出去的。”

  柳长安举起手中的画卷,作势就要打。黑衣小子吓了一跳,呲牙咧嘴,瞪着双目,跳将开去。

  柳长安见他狼狈丑态,忍俊不禁:“好了,说正事呗!水夫人找我何事啊?”

  “太粗鲁太暴力了。”黑衣小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说罢,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清清嗓子,才幽幽道:“她不曾细说,只道等你回来再计较,估计明日还会来吧!”那水夫人坐了一下午,神色忧戚,只顾绞着手头的丝帕,问话也不搭腔,甚是没趣。

  柳长安不置可否的哼了声。黑衣小子摸了摸鼻子,眼睛逡巡在柳长安手执的画卷上:“长安,你倒有雅兴,还卖了画儿回来赏么?”

  柳长安,盯着手中的卷轴,随口答了句:“捡的。”

  柳阙张了张嘴,一脸的不信:“你不是去栖凤山挖葵茶了么,怎的跑去捡画儿呀?”

  别说小阙子不信,柳长安自己也弄不清深山里怎的跑出一卷画来,自己还给带了回来。当时这画卷躺在草丛中,润泽在早春的雾气中。柳长安第一次看见未曾理会,只顾端着玲珑盘搜寻那葵茶树。葵茶是栖凤山特有的灵物,相传是凤族人的七彩羽毛幻化而成,可凝神聚魄,魂归来兮。柳长安转了一大圈,结果又看到这画,寻思着这物也没什妖气,便好奇的打开瞅瞅,画上是位着蓝袍,执玉萧的书生,貌似有点眼熟。柳长安也没细瞧,心思全在葵茶上,卷起画儿收起来。时至夜色笼罩,小雨淅沥,葵茶依然不知所踪,柳长安懊恼地敲了敲玲珑盘,暗忖:莫不是被小阙子摆弄坏了,算了,索性归家再议。遂捡了这画回来。

  这厢,柳阙已接过画卷,打开来细赏:“啧啧,这书生模样好生俊俏。”

  闻言,柳长安凑了过去,画上书生容颜皎皎,明眸善睐,剑眉入鬓,薄唇樱红,一身蓝袍莹润舒朗,腰系墨带,黑发儒冠,幽姿出尘,如素秋明月,似空山碧兰。

  柳长安嘁了声,打了个哈欠:“女里女气的,有甚俊俏,你若喜欢便赠你了。”转身到楼上吐纳休息。

  柳阙倒是好心情:“那我就收起来啊,真是比醉香楼的郦姬还迷人呐!”嘀嘀咕咕的柳阙收了画儿搁置在书架上,愉快地哼着龙阳十八式,走向软塌做起春梦来。

  早起的柳长安正在读着茶经,楼下就传来柳阙的凄厉嚎叫:“啊啊啊啊,鬼啊!妖怪啊!”

  柳长安讥诮道:“在人间游历久了,还真把自己也当人了。”柳长安慢腾腾地挪下楼,待要训斥大呼小叫的柳阙,便见柳阙捂住嘴,指着书架,一副胆战心惊的小模样。顺眼瞧去,只见书架旁立着一个年轻书生,儒服蓝袍,冠簪乌发,颀长俊挺,一派清雅飘逸。甩给柳阙一个废物的鄙视眼神,一边招呼书生:“客官,是来卖茶的么?可是有中意的?”

  柳阙一听,不可思议地盯着柳长安,难以置信柳长安竟不察这厮是画里那货,脸盲是病啊,是病啊!

  书生作揖拱手,温润如玉:“姑娘,却是你携小生至此。”

  柳长安娥眉倒竖,不明就里,望向柳阙:“登徒子?调戏你的?”

  柳阙听这话不像样,连忙上前附耳轻语:“这货是画里那个,莫说你忘了。”

  柳长安一愣,环抱双臂仔细打量起来,果然,正是画里那书生。原来是个画妖,柳长安无心旁事,想早早清净,只对着柳阙道:“哦!你处理罢!”回身提步上楼。

  柳阙和那书生同时忐忑不安唤住她:“姑娘!”“长安!”

  柳阙拉住她的袖子,掩唇低语:“长安,这书生这般俊俏,你收下他!哪怕装点门面也是极好的,现在的贵妇不是都稀罕这款么?”说完还贱贱地嘿嘿笑。

  柳长安一脸嫌恶,扯回柳阙拉住的袖袍,恶狠狠道:“滚!”柳阙马上滚到一边角落画圈圈。

  书生莞尔一笑如似风光霁月,信步上前,对着柳长安又拱手:“小生初开灵智,便遇姑娘收留,虽系初见,确是恩逾慈母啊。”

  丫的,谁是你慈母,本姑娘如花似月的年华,能有你这么老的儿子,死妖精,柳长安眼眉抽搐,暗自腹诽。正要托辞打发这妖精,突然灵光一现,瞄了眼牌匾的位置,随口询道:“书生,你字写得如何?”

  那书生显然没料到柳长安不按套路来,她不是应该先表达滴水之恩不必言谢么?略思忖后,还是谦卑地答:“不敢入眼,约莫能看。”

  待书生挥毫泼墨后,柳长安才知道这哪里是约莫能看,简直是太能看了。书生的行书清新飘逸、苍劲有力,草书变幻灵动、缩放有效。柳长安拿着宣纸,欣慰地点点头,颇有点吾儿初长成的觉悟。

  书生见她只顾点头却不评价,惴惴不安地趋近:“姑娘可否满意?”

  柳长安审视这书生,面容俊美,瑰姿艳逸,越发自喜,但面上还是冷然,故道:“还行,今日你就帮我刻匾额以报我的慈母之恩!”

  书生一听,便知留下有望,爽快应了下来,只是这慈母两字颇有许刺耳。

  柳长安前脚刚走,柳阙便凑上来:“嘿嘿,我叫柳阙,你可有名字?”

  “柳瘸?好名字啊!”

  “……”欲哭无泪。

  柳阙还想与美人套套近乎:“你若没名讳,我便给你取个,如何?要知我还是读过几年书的。”书生连忙摇手拒绝:“多谢仁兄,小生已有名讳,小生裴邈,还望仁兄不吝赐教。”眼神却控制不住地瞟向高悬的牌匾,上面三字正威风凛凛地炫耀着主人的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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