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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桃花般的梦幻


  草屋的房门敞开,一阵夜风陡然吹来,烛光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这让人怀疑门外是不是潜藏着一个精灵,正偷偷地向草房内窥视。

  门外飘落的满地槐花上,也不知是不是沾满了精灵们像贝多罗树叶一样美丽并且永不腐朽的脚印。

  井面对房门坐在床沿上。对夜风,对潜藏的精灵,对精灵们像贝多罗树叶一样美丽不朽的脚印,全都浑然不觉。她甚至麻木得任由夜风在草屋内乱翻一气,也不说让它们赶紧滚蛋。

  的确,这种时候,井是麻木的。如果此时硬要说井还有一丝感触的话,那也无非是余大年的话带来的哀伤。

  余大年的话,就像在子夜里突然被点燃起来用来凭吊往事的一炷香。井的心中拥有的,是应该跪下来祭拜的哀伤。

  是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栀子村原本可以对她不闻不问,原本可以让她一出生就死在这间草屋里,让她跟她薄命的母亲一道去天国,去跟那些从未见过面的先人们团聚。可是他们终究没有那么做,终究还是救了她的命,并赐了井这个名字给她。

  虽说在童年时,她就遭到栀子村某些人背信弃义的虐待,遭到一系列欺诈行为的荼毒,遭到同龄孩子的歧视和耻笑,甚至遭到不明不白的无端谩骂和羞辱。可是她终究还是活了过来,并且活得像花朵一样灿烂,像飞鸟一样自由。

  这就注定栀子村要受拖累,注定她要欠下栀子村的债和恩情。而这些债和恩情,眼前必须用她终生的背负来偿还。只是不知道,在她背负之后,他们能否真的放过她。可是,不论结局如何,她都必须选择坚强,不能狼狈得让人看笑话。

  虽然她已经被剥夺得一贫如洗了,却连一个不字也不能说。但她仍然必须选择坚强。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越是没有亲人,越是没有帮助和支持,就越是要自尊和自爱。

  她开始努力地微笑。

  她努力微笑的目的是想找回心中曾经固守的信念和勇气。这种时候,她的灵魂必须依靠信念和勇气来支撑,她的血液中也必须流淌着坚毅和积极向上的格调。再说一遍,她不能狼狈得让人看笑话。

  可是,说真的,太艰难了。一想到她和她所爱的男人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疼痛就开始在她的心中泛滥成灾。她被泛滥成灾的疼痛像蚕食一般的吞噬着,简直不堪忍受。但在疼痛把她打倒之前,她还是果断地拿起那封决定她未来和命运的书信,就见上面写着“苏里九弯路3号”几个字。信封内除了五百元钱,没有只言片语。

  “苏里是个什么鬼地方?是在天边吗?我未来的日子要在天边度过吗?”这个让她不敢继续想象的恐惧答案,几乎令她浑身颤栗。但接着她还是毫不迟疑地将信封装进了口袋,然后开始着手收拾奔往他乡的行囊。可是,就在她收拾好行囊尚未来得及系牢的当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烛光下。

  她一把将包袱塞到床下,转脸佯装镇静地望着林旭伟的脸:“伟,你来了?”林旭伟紧紧握住她的手:“井,为何不去野茶坡?为何让我在那里迟迟等候?我们早上不是说好了吗?你还好吗?”

  她拼命地对林旭伟微笑,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满脸愧疚。

  林旭伟接着说:“井,你也不用隐瞒我,我明白你早上去野茶坡的目的,你是去埋葬我们爱情的,对不对?那么,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来栀子村吗?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句话:井,你和我,要么一起爱,要么一起走,否则别无选择。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今生谁都不可以打破的约定。

  当然我知道,你舍不得长眠在栀子山上的母亲,不会选择跟我走。所以我们只能一起爱,必须一起爱。”

  井多么不想承认啊,可是井必须承认,要想把她和林旭伟分开,没有比余大年谋划让她离开栀子村更好的办法了。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桃花颜色的梦幻。

  井已经成为林旭伟这一生唯一的一桩桃花颜色的梦幻。

  她在他的眼睛里已经幻化成了一直生长在云端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天使。纯洁无暇,弥足珍贵,无可替代。

  她的一频一笑都是他爱情的浪漫花朵。

  她伤心难过的一滴眼泪,能把他活活淹死、溺死,最终要了他的命。

  他为她活着,他连生命都已经属于她的了。

  谁也不能再改写了。

  他也不打算再改写了。

  他说:“井,我爱你,忠贞不渝。”

  井相信林旭伟说的话。他的话就好比在干净信签上写下的誓言,并按上了血红的手印。红色的手印一旦裂开,就会流血,新鲜,温暖,与他的心脏是同一个温度。让人无法不相信。可是,井已经打算不再继续做他的桃花颜色的梦幻。

  她决定抛弃他。在她决定抛弃他的这个夜晚,她不能再和他继续交谈有关爱情的话题。因此,她说:“伟,你想听我母亲留下的那首《风花落尽》吗?有人说它是栀子山的赞歌,也有人说它是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

  “井,你是说《风花落尽》和那把红笛吗?你想告诉我关于赞歌、红笛、你母亲和栀子山的那个预言吗?井,赞歌和红笛是栀子山的圣物,你母亲是栀子山的圣女。至于栀子山的那个预言,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预言怎么说。在我的眼睛中,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合我心意的女子。我一直都想让你唱那首《风花落尽》给我听,唱给我一个人听。它好比是我藏在心中很久但始终不好说出口的一个心愿。”

  井摘下红笛端坐到椅子上,随着手指的缓缓移动,一阵如泣如诉的笛声悠然响起。笛声飘出草屋,回荡在栀子村上空。随后就听井唱道:

  不见清风袭来,

  不见栀子花开。

  不见满月东升,

  不听笛声传来。

  栀子山上风花落尽,

  是不是在迎接寒冷季节的到来。

  不见农夫耕犁,

  不见挑夫远行。

  不见牧童游牧,

  不见桑田露霭。

  栀子山上风花落尽,

  是不是在迎接寒冷季节的到来。

  林旭伟难过的一把抱住了她:“井,我们的未来不会有寒冷的季节,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还有我的爱和我的一切。”

  “伟,你听我说,有事业,有前程,又受过高等教育。我没有学识,没有家境,并且父母早逝。我唯一的所有就是这间草屋和山下的二亩茶园。这一切都让你的父母不能满意。”

  “井,你胡说什么,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东西,我爱的是你的人,你的心,还有你的善良和性情。你却故意拿那些世俗的东西来搪塞我。你真想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你才肯相信吗?”

  “不,伟,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好好跟着我,一切由我来处理。”

  林旭伟呼出的气息喷涌到井的脸上,是她想念和熟悉的味道,又好似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满满的,一下子流淌到了井的心里,井的心一下子变得恋恋不舍起来。她说:“伟,我也是爱你的,我的心一直都没改变过。”

  “井,有你这句话,我就心安了。”

  林旭伟将脸贴在井的脸上,井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看他好看的轻轻扬起来的睫毛。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并非有心的表情,都让她有一种想抱住他大哭一场,然后放弃所有决心的冲动。她是那么爱他,可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是那么遥远,她这一生都用来走路,恐怕最后也无法走到他身边。

  一只夜莺鸣叫着从古井的上空飞过。

  林旭伟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井,夜深了,你该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走后,你一定要睡一个好觉。祝你晚安,井。”林旭伟站身,转身走了两步。井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就像卷怠的晚霞一把抱住了即将离去的落日。明天将属于新的晚霞和落日,不再属于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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